第30章 于心有愧
张凝来到医院见到躺在床上沉睡的儿子时，脸色仍然淡如秋水，处变不惊。
萧冉从孩提时代就认识张凝，在她的印象中，张凝是一直是一位十分出色的女性，她漂亮美丽，高贵优雅，才干一流，任何事到了她手中总能得到最妥善的处理，萧冉也曾以她为榜样努力地模仿学习。然而，自一年多前从妈妈口中得知张凝把工作处理得头头是道却让家庭弄得一团糟，萧冉对她的看法就逐渐地发生改变。及至目睹了她与朱继远的不和睦，她对朱墨云的不关心，萧冉对她才由敬佩转为失望，今日她的漠不关心和姗姗来迟，让萧冉对她彻底死了心。
张凝到来后询问了朱墨云的病情就只沉默地坐在床边，不言不语。萧冉又惊又怒，真想拿了医院的手术刀破了她的脑袋看看里面到底是什么构造。
“二嫂，我哥呢？打电话给他都不接，这到底是怎么回事？”萧冉的语气十分不好，张凝挑眉看了看她，平声道：“不知道。”
萧冉哽住，双眼几乎喷出火来，可张凝却像没看到一样，她把朱墨云露在被子外的手塞进去，继续保持无语状态。
萧冉瞪了瞪她，愤恨地坐下来，气得揪了好几下衣尾。
一旁的肖燃眨了眨眼睛，突然说道：“张小姐，可以出来一下吗？我想跟你说说小云的病情。”
张凝微愣，过了一会点头：“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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肖燃把张凝带到休息室隔壁的房间，他开了房间的灯，引着她走向沙发。
“坐吧。”他说，自己却走向办公桌，开了电脑，在椅子上坐下。
“肖医生，谢谢你。上次也是你帮忙，辛苦了。”对比在萧冉面前的淡漠，在肖燃这陌生人前，张凝反倒多了几分鲜见的真诚。肖燃闻言微怔，他抬头看她，她笔直地站立在前，衣裙齐整，发丝不乱，态度不卑不亢，笑容淡淡，好像是天塌下来她也能坦然相对似的。如果说萧冉的紧张让她看起来像一名不经世事的小姑娘，那么眼前张凝的从容则让她将自己的镇定优雅展现得一览无遗。
果然是女强人。
肖燃也对她笑了笑，说：“张小姐，如果你刚在冉冉面前能有这态度，我估计她心情会好很多。”
张凝讶然，眼角挑了挑，没说话。
“你坐吧，我想跟你说说小云的病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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谈话主要围绕朱墨云的病情展开，肖燃说，朱墨云的肠胃十分差，几乎可以用脆弱来形容，今日的炎症如果再迟一步处理，那就不是输液可以解决的了。朱墨云小小年纪肠胃毛病就这么严重，弄不好落下慢性胃炎或者胃穿孔，对以后的影响十分不好，肖燃建议这次病愈后就利用中药和药膳好好调养，大人们还须得无微不至地照顾。
张凝静静地听着，全程不发一言。肖燃说完后定定地看着她，直到她“嗯”了一声他才确认她听到耳里去了。
至于有没有听到心里去，他就不敢保证了。他只能说通过这一番谈话，他也不禁对这对粗心的夫妇、尤其是眼前这位美丽的母亲照顾儿女的能力，起了深深的怀疑。
“肖医生，谢谢你，改天请你吃饭。”张凝听完这一番告诫，已经打算离开，肖燃暗暗哀叹，这位母亲，还真是非一般的不负责任。
“张小姐，你等一等，难道你就不觉得小云的其他方面有问题？”
张凝蹙眉疑惑地盯着肖燃，似是不解。
“你不觉得小云的精神状态很不好吗？他很有可能患了忧郁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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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凝张了张嘴，半晌才反应过来：“什么？”
“我说，小云可能患了忧郁症，你最好多点陪他，等他病好后最好带他去看心理医生。”
“这个混蛋！”张凝握拳，低声斥骂，她的脸上晕出两团红火，估计是被气的，肖燃微惊地瞥了瞥她，她却抬头迎视他，眼皮又迅速拉下，像是十分愧疚地说：“我…我真不知道，我已经一个多月没回家了。我原以为小云只是身体有问题，没想到这么严重，我…我…哎！都怪朱继远！”
她怅然地叹气，可肖燃此刻只想苦笑，这是怎么一对夫妇、一对父母，他们到底有没有想过孩子，有没有替孩子想过一分一毫。他小小地呼了口气，劝道：“我说，你们两夫妇能不能找个机会平心静气谈谈。抱歉，我并不想干预你们的私事，我只是觉得，孩子的事在家庭中是最重要的，为了他化干戈为玉帛，什么都可以尝试。”
“肖医生，你不懂。”张凝咧了咧嘴，满腔苦意：“有许多事情，不是我一个人可以决定的。”
肖燃垂下眼睑，沉吟了一阵，他抬眉说：“就当是为了小云，你们就该好好谈谈。为了他，你们就不该离婚。”
话音刚落，张凝似是被人刺了几下猛地睁大双眼，目光如两束火光扎在他身上，一改之前的客气诚恳，她顿时变得十分警醒，双目灼灼地盯着肖燃：“肖医生，你什么意思？”
肖燃无奈地扁了扁嘴，抬头正视她说：“你们别离婚了，映雪那儿我已经劝服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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室内沉寂了好几分钟，彷佛针掉在地上也能听到一样。安静的房间内，两人对峙着，呼吸此起彼落，最后终是肖燃忍不住先说话：“对不起，我真的不想干预你们的私事。映雪是我的师妹，我见过她和朱继远走在一起，我已经劝过她了，她答应我会离开朱继远。”
张凝冷笑一声，寒冽的目光锁住肖燃，来回巡视：“肖医生，想不到你当真神通广大，我和朱继远的私事也会轮到你来干涉。现在你这么说，是在替卢映雪跟我讨价还价吗？她要是真想跟我说，又何必三番四次地躲我，我张凝是怪兽会吃人？况且她做得出这事，还怕什么？”
肖燃摇头：“不，你会错意了，我真的不是来替她说话的，我这么劝你更多是为了小云。想想你们离婚的话，最难过的是谁？而且映雪真的意识到错了，你何不给个机会朱继远，重新开始。”
“呵呵…”张凝笑得更冷了，她的嘴角翘着，满是讥讽：“肖医生你真是大善人，可你知不知道，在卢映雪之前，朱继远还跟一个艺校的女生混在一起？照你这么说，我早就给过机会朱继远了，但他还不是继续犯‘每一个男人都必会犯的错误’？那我，是不是得包容一辈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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肖燃听完愣了愣，他仰头叹气，垂下头来，无可奈何地摊手：“好吧张小姐，你是对的，几乎所有的错都出在朱继远身上。”
肖燃把手放回桌子上，继续说：“在婚姻关系中，出轨的是他，出错的是他，他不是一个好男人。他对你狼心狗肺，他对你良心有愧，但你问问你自己，你对小云，又怎么不是于心有愧，你觉得你尽了一个母亲的责任了吗？说真的，我从没想到有一日会站在这里跟你说这一番话，这是十分尴尬且不合我性格的。但恰好映雪是我的朋友，而小云又是我的病人，即使会让人不快我还是不得不说。为了你们，至少是为了小云，你为什么不尝试接受和改变？婚姻出现问题不仅仅是一方的责任，想想你自己，你真的没错过么？如果这时你和他离婚了，最伤的又是谁？为什么父母自私的后果就必须由孩子来承担，为什么可以挽救的时候你就偏偏一意孤行？你可以说我没资格说这番话，但你细想一下，我说的有没有道理？”
张凝沉默了几秒，沉声问：“是卢映雪让你这样说的？”
肖燃摇头：“映雪只答应了我离开朱继远。”
想了几秒他补充道：“再说我说这些也是为了小云，映雪倒是其次。”
张凝抖肩低笑，她睨着肖燃，一脸讥诮：“肖医生不仅医术高明，还心地善良。好，我就听你一言，暂不跟他闹离婚，我倒要看看，朱继远还会出什么花招！”
肖燃皱眉，迎上张凝狰狞的面孔，十分苦恼地说：“张小姐，你把重点搞错了。我劝你别离婚不是为了看朱继远的好戏，而是想你把注意力放到孩子身上，你明白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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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次交谈勉强达到了肖燃预想中的效果，但他通过这件事也总算深切明白到一句至理名言——清官难审家庭事，更何况他只是医生还不是清官。跟张凝谈好条件，两人走向房间虚掩着的门，他忽然想起一件事，赶紧吩咐张凝：“张小姐，刚刚说的话，你千万不要告诉冉冉。”
张凝回头看他，深黑的眼眸藏着探究的欲望，她停了一会，用十分肯定的语气说：“我明白了，你做的一切只是为了冉冉。”
肖燃噎住，一股气憋在口上上也不是，下也不是。
“你放心，既然是家丑，我还不想外扬。”张凝说完就扭正身伸手拉门，当门被拉开的瞬间，肖燃看到外面立着一个高瘦的身影，他惊了惊，还未反应过来，张凝讶然的声音已经响起——
“冉冉，你怎么在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