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倔强
一连好几天，肖燃继续在早上发信息给萧冉，但等了好久都收不到她的回复。偶尔有回音，已是万籁俱寂之时，他满怀期待地打开她的信息，所见的也不过是简单的二字——谢谢。
生疏而礼貌。
肖燃十分不安，在他二十多年的生命里，从没试过像这刻这么不安。哪怕在大学时面对变态考试依然信心满满的他，这刻都失去了对她和对自己的信心。
再三思量，他终于打了电话给她，响了好久她才接听，声音里是如影随形的疲惫：“现在春运期，我当然很忙啦，你不用担心我，好好工作，加油！”
说完她就主动挂了，他对着手机，一脸无奈。想不到这一通原本打算让两人好好沟通的电话，也不过是她自己一个在上演独角戏。肖燃重重地叹气，心里暗想着或许她真是很忙，自己千万不要介意。
暂且放过她，缓一缓步伐吧，他想。
另一边厢，萧冉挂掉电话就拿走小梁刚接下来的爆料地址，步履匆匆直奔门口，一边穿着衣服，一边回头跟yoyo说：“帮我打电话给小猪叫他立刻去黄庙。”
yoyo目送她离开，扭头瞪小梁，抱怨：“梁哥，你好歹让冉冉休息一会儿吧，她才刚从车站回来。”
小梁困苦地挠头：“这不能怪我呀，我刚想出任务她就抢了去。你说她这么拼命是为了什么呢。”
yoyo 沉重地摇头，她盯着萧冉远去的方向，若有所思：“不知道受了什么刺激。我记得上一年她从s市出差回来也是这样，持续了大半个月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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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天萧冉跑了三个任务，累得一回家倒头就睡。早上起来洗澡吃了饭奔赴报社，拿好工具和小猪赶往车站，完成工作后又回报社。
还在吃着饭，新来的主编突然走出来把她叫进办公室去。萧冉一头雾水，暗想自己不会不小心触了他的霉头吧。
这个编辑是一个星期前来到报社的，按照领导的说法，那就是让更为专业的人士给新闻报道指导把手。专业人士到底多专？不得而知。记者们只知道，他到来的第一日，原来的主编就被升职成了采编中心的主任。而原本属于旧主编的工作都离了手，改为由新来的专业人士——也即现在这个主编处理。所以大家慢慢地明白了，所谓升职不过是一个嘘头，实则是把旧主编的权力架空——现在他的工作、任务和权利都转移到新主编身上。
其中的利益纠纷萧冉等小记者不知道但也猜得出来个□□成，据闻新主编是社长的亲系，而以前的主编一直和社长意见相左，社长早就想好好“安置”他了，这一次就是大好机会。
复杂的关系理清后大家都暗自叹道，党派斗争这些东西，果然存在于生活的每一个角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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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冉跟着新主编走进办公室，不等他说话，她就开门见山：“李编，是我的稿子出了问题吗？”
李编微微一笑，他不回答走到座位坐下，才对萧冉说：“萧冉你先坐下，我们慢慢说。”
萧冉依言照做，坐下后对上李编的温情笑颜，她的心里不禁发毛。
如果说以前的主编是刀子口豆腐心的话，那现在这个则是笑面虎狐狸心。以前的主编虽说嘴巴比较毒，记者们出了点错就他大加责骂，但犯错后黑锅都由他主动来背，本质上说旧主编是一个比较正直和蔼的人，所以萧冉喜欢和他插科打诨，两人关系也不错。可现在这个，他来了一个星期，萧冉跟他说的话，十句都不够。
“萧冉，你工作多久了？”
“差不多两年。”萧冉老实回答。
“一个有两年实战经验的记者，怎么还会犯这种错误。”
萧冉抖了抖，不解地看着他从隔壁的文稿里翻出一份来。
“昨天的会议是你撰稿的吧？你看看会议出席人员那里，为什么书记的名衔在市长之后！？”
萧冉吃了一惊，这些天她心神恍惚，竟然不知不觉地犯了这种低级错误，她赶忙把李编手里拿着的原稿接过来，一看，果然如此。
“对不起，是我的错。”萧冉抱歉地回答，她以前犯过这样的错误，旧主编说过她几句顺手帮她改了，这个老毛病她就保持下来，但犯的次数少之又少，旧主编也不会因为把她叫到办公室责怪一番。
所以萧冉顿时明了，这次的办公室之旅，怕是不简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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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主…任如何教导你们我不清楚，但萧冉你应该明白，作为一名新闻工作人员，细心和认真是不可或缺的，这次就算了，不能再有下次。”
萧冉苦笑，下次，如果这时她不投诚，只怕下次见面就是将她赶出报社了。
这个主编明看是叫她进来认错，实则是在暗示她选好投靠的方向。萧冉想着有点明白了，怪不得这几天记者们被他请进办公室的次数多了起来，原来是另有目的。
可惜，萧冉是个十分倔强的人。她做记者，是为自己而做，为连响而做，她不会屈服于任何人的重权之下。哪怕以后做得再苦再累也评不上先进拿不了奖金，萧冉都不愿意跟着这个笑脸虎混饭吃。
她只是一个记者，只做记者应该做的事情。
她轻轻地笑了笑，迎上李编如针似的目光，淡然说：“是的，我下次不会再犯了。”
“那就好。”李编笑。
“但李编，”萧冉目不转睛地盯着他：“我想说的是，不是王主任教导得不好，而是我个人问题，我太粗心大意。如果我下次还犯这样的错误，请您扣我工资吧。”
萧冉说得斩钉截铁，态度明确，李编愣了愣，一丝寒光从他眼眸里闪过，像瞬间熄灭的火花。过了一会，他点头，言之凿凿：“好，我相信你做得到。但你也要相信，我也做得到。”
一字一句从他口里蹦出来，寒意凛凛，但萧冉不怕，她站起来，告辞：“李编，没事的话我回去工作了。”
笑面虎点头。
萧冉走到门口，身后的李编突然说：“对了，忘记跟你说，你上次做的关于市建工程的报道，不能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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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冉猛地回身，满目讶然，难以相信：“为什么？”
李编耸肩：“太真实露白和侵犯了别人的权益，和我们要营造的和谐相违背。”
“哪里相违背了！？”萧冉冷笑，心里极是鄙夷，这个人报复得还真快。这篇报道，可是她和小猪跑了大半个月才得出的成果，满心欢喜地交上去，想不到竟迎来被他一刀斩决的结果。
“萧冉，你要明白，我们报社不能光为了让你一人得彩而得罪某些我们不能得罪的人，别为了贪图一时的痛快得到永远的折磨。话说得这么明白，希望你了解。”李编挥挥手，示意她离开。萧冉心里一沉，只觉呼吸都窒息。
在这个追求新闻真实自由的社会，其实充满了好多无奈，虽然李编是借着弃稿来打击她，但她也明白，有些事情，越是真实，越是不能追求。
几年前一名大学生被无故虐待身亡，某报社作了独家报道，由此引发了社会大范围讨论，后来连部门规章都为之作了变更。从这个角度来讲，这次社会监督对于立法而言意义重大，报社功不可没。但是在当年的政协会议中，该报社被拒绝进入会议室作报道，只因他们没有获得相关部门颁发的采访证。
看吧，这就是追求真实的恶果。
看吧，这就是一意孤行的恶果。
李编想告诉她的，就是这样，也不止是这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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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冉颓废地走回座位，小猪看到她的表情，拍着她的肩膀了然大笑：“果然和我一样，冉冉不用怕！我和你站同一阵线！”
小猪也是典型的既不吃软也不吃硬的人，萧冉找到同伴，心里稍觉安慰，但她仍苦着脸：“小猪，你知不知道我们的专访不能上？”
“不能上？不能就不能…什么！不能上！？”小猪领悟，破口大骂：“靠！老子跑了半个月！他不让上！”
萧冉颓然地垂头，默默地叹气，待小猪发泄完毕后，她才歉然地说：“对不起。”
“不关你的事！”小猪挥手，拖着脚步走回座位。萧冉苦笑，埋下头去，yoyo凑到她身边，劝道：“冉冉你就是太倔强，怎么那么认死理。现在先跟了李编，等王主…任回来再投回他不就行了。你得罪了李编，以后你的稿子怎么上报，啊？”
萧冉正色道：“yoyo你错了，我从不跟谁走，我只做好我自己的本分，放心吧，他不会不让我上的，报社里我写的稿最多，他不用我用谁的呀？”
yoyo无语，她用手指点着萧冉的额头，无可奈何：“你呀你!这脑袋是浆糊吗？那么倔，有钱给你啊？”
萧冉只笑不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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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运进入高峰期，萧冉的工作越发繁忙，加上她偶尔还会跑跑别的新闻，这几天下来，人都瘦了一大圈。
有时忙得连饭都是在出车途中吃的，yoyo看着都心痛，呵斥道：“你真是猪头！你这么勤奋干嘛！你看你，写了好几百字，最后又被他改得只剩几十字。报道变快讯，何必这么拼命。”
萧冉默默地写稿，有时会抬头跟她说：“我只是觉得对不起小猪，他拍的图片多好，都上不了报。”
萧冉的倔强和勤奋是报道众所周知的事实，没想到这次，她拼得连命都用上了。这天从现场回来，小猪在报馆里当着大家的面教训她：“你啊你，下次赶车也不该去追公车，哪个女孩子像你这样？我都替你父母心疼。”
萧冉笑了笑，在听到父母二字时勉力忍住从喉头涌起的酸意。她回到座位继续写稿，就在这时，小梁进门，面色有点怪异，难解地对她说：“冉…冉，有人找你。”
萧冉怔了怔，才刚起来就见到了来人，他根本不理小梁伸出的手臂，一手捂着肚子一手扶着墙壁靠在门边牢牢地看着萧冉。他苍白的脸上镶着沉沉的黑眸，萧冉见到他的刹那，她的脸倏地白了，腿都直发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