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不如不见
“肖燃，你咋这么喜欢来这些小店呢？”萧冉从碗里挑出了一块猪红，想抛到桌面，肖燃的碗快速地转移过去：“给我。”
猪红落到他的碗里，肖燃咧嘴一笑，才抬头看萧冉：“你不知道，越是民间的东西，越是精华的汇集吗？就好像你们干报纸这行的，最爱去古老的乡间，遗弃的村落，搜集一堆有趣的东西，然后报道成刊一样。萧冉，不要忽略群众的力量，不要看小这店啊！”
“……”萧冉想，有联系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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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肖燃，你们平时忙不忙？”萧冉再问，她又把碗里不爱吃的红萝卜挑出来，肖燃的碗如期而至：“给我。”
他笑嘻嘻地看着她把大碗里所有的红萝卜一块块地夹到他的碗里，接过来才回答：“有时忙得要命，有时一般忙，但总体来说，忙。”
“我们也忙。”萧冉说，继续好奇地问：“我听说你们医生找伴侣都挺难的，多数是自己医院的同事。而且很多医生很高龄才结婚，真的么？”
肖燃的嘴角抽了几下：“那不是产妇，别用高龄来形容。我们是晚婚，明白否？”
“意思差不多就行了啦。”
“亏你还记者。不过在我们医院这是真的，而且不少还是医生搭配护士。”
“哇塞！”萧冉惊喜地说：“那些护士是doctor hunter吧？你们工作时能把公事私事分开？”
肖燃终于满头黑线：“小姐，《妙手仁心》和《doctor house》看多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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麻辣烫小店里的东西不是很合萧冉胃口，他们坐了半个多小时就离开。走到寒风凛凛的街上，肖燃看了看缩着脖子的萧冉，一脸好笑问：“要不要我脱一件衣服给你？”
萧冉很乐意地点头，肖燃却不干了：“我不想裸奔。”瞥瞥萧冉那寒碜的样子，他终是不忍心地建议：“冷了吧？想回去了吧？”
萧冉仍不说话，使劲地点头。
“好咧！”肖燃给她一个灿烂如阳光的笑容，却无法驱赶秋夜的冷意：“但我先带你去一个地方！”
萧冉鼓着脸，终于忍不住再踢他一脚：“去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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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冉想不到，肖燃又带着她回到北区中学，还径直引着她走上了教学楼。寂静的二楼过道里，一侧是黑黝黝的教室，另一侧是静悄悄的夜晚，两侧之间回响着的，是两个人不断重合的脚步声。
“可惜看不到星星了。”肖燃感喟，语气里有掩饰不了的遗憾。萧冉皱着眉头瞪他，虽然他看不见。“你带我来这干嘛？”
“啊！这教室的门开着，我就知道！”肖燃不答她，兴奋地走到门前推开，萧冉默了一会，拿出手机打着灯光，尾随他走进去。
借着微黯的光芒，她隐约看到他在前面第三排的一个座位坐下，她郁闷地走过去，和他隔着几个位置，站立不动。
“没这么冷了吧？”肖燃问，她冷哼一声。
“萧冉啊，陪我回来走一趟，有这么难为你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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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把我拐带来这里，现在还怨我？”萧冉难以置信地质问，肖燃笑着道歉：“好好好，我不对，郑重地向您道歉。”
“你怎么回事？”萧冉奇怪地问，肖燃没有回答，过了一会，他才悠悠答道，语气里满是怅然：“我回了趟h市，遇到一个人，想起一些事，忽然很想找个地方藏起来。”
“旧情人？”
“算是吧。”肖燃叹了口气，“总觉得那些过去的日子，明明一塌糊涂，却又简单幸福得让我无法忘怀。你说，人是不是越长大越孤单？”
“肖燃，这不像你。”萧冉说，她想了想，最后还是坐了下来。
“是啊，我也觉得。可心里像堵了块石头似的，难受！”
“我不介意做一回你的听众。”
肖燃没回答，他沉默了一阵，最终还是掀开嘴唇，对萧冉说：“我回到h市，见到了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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外面很冷，室内也不暖，而且还很黑暗，只有萧冉手机屏幕微弱的灯光在燃烧。光与影牵着手在墙上徘徊，两个朦胧的身影在上面静静伫立，肖燃清朗的声音响起，时高时低，像是两个身影之间一道隐形的蜡烛，因着风的流动，时而暗，时而明。
他对萧冉说，他有过三段情感经历——中学时代的青涩，大学时代的美好，工作之后的现实。三者中最让他留恋的，是他的第一次，他在h市遇到的，也是他的第一个。
明亮或隐晦的少年□□，从他的口中缓慢地吐露出来。有些事情，甚至已被他遗忘在身后，然而一个转身，哪怕只是置身于与他曾经就读的中学有些相似的另一所学校，所有关于过往的记忆都被勾攫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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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说他们在课堂上疯狂地传纸条，纸条上的内容他都记不得了，然而却清楚地记着她在每张纸条上都画了一颗星星。
他说他们背着老师同学家长约会，有一次老师找身为班干部的他们谈话，他俩还在老师面前偷偷地在桌子下手牵手。
他说每次他打篮球她都会站在一旁看，帮他拿衣服，替他准备水。有一次他的队伍大败，他朝她大发脾气，只因为他的难堪都被她看到了。
他说他们曾经躲在教室的门背后亲吻，那是他的初吻，也是她的初吻，感觉上除了唇与唇的轻轻触碰，也没什么奇特的。
他说他们约好了一起上同一所高中，念同一所大学，然后在同一座城市生活。她说她想要一对龙凤胎，他说他会努力赚钱供养。
然而最后，他和她没有相濡以沫，只是相忘于江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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肖燃向萧冉诉说的，他所能够忆起的，都是关于他和她的甜蜜瞬间。他不愿意去回想那些不快，也不肯讲起他们的争吵和哭泣，他希望自己说出来的、能够保存下来的，是最青涩最美丽的她，还有他。
他终于说到在h市与她重遇时的情况：那是在热闹的街道上，他在一家店铺门前停下买汽水，遥遥地感觉到一丝怪异，他扭头看去，隔着十来米的距离远远看去，他就看到了她。
纵然已被岁月风化，磨去棱角，他一下子就认出那是她。
只因她是他在这世上的第一个恋人，她身上有他熟悉的味道。
他轻轻一瞥，没有再看一眼就转头离开。他也没有回头看，是永远都不会回头看。
他说，几步之外的他没有回头，却一直在回头。回忆着，对比着，思考着，原来看到的已不是现时的她，也不是那时的她，却是现时和那时的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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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说完最后一个字，萧冉合上屏幕，刹那之间，光与影终于分离，墙上只留下一片黑暗，再也看不见那些共同走过的痕迹。
“你怎么想的？”良久，萧冉问肖燃，声音有些颤抖，彷佛她的声线也是很不禁冷的。
“没想过怎么样，人总不能活在过去。与其死死念着，不如放过自己。今晚说出来只是让自己好受一点，但现在也真的好多了，谢谢你，萧冉。”
她没有得到自己理想的答案，不禁有些许的失望。她攥住拳头，鼓起勇气，仰高头想再次寻找答案。没想到他却开了自己的手机，瞬间，光明乍起，旧影重现。
甚至，此情此景比起之前，光更明亮了，影更深沉了，两相映照两相得益。它们再次携手，于墙上印下斑驳的踪迹，一道道，一片片，比黑暗的轮廓更清晰。
萧冉抬眼往肖燃看去，只见他向她笑着，幽暗如薄暮黯淡了他的脸，却不能熄灭他的笑。他留给她的笑脸，像万千烛光堆积起来的明丽，熊熊地燃烧。
光影不寂，爱已成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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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出北区中学时，月牙儿竟然从厚厚的云层里蹿出来，挂于天穹敞开欢颜微微地笑。肖燃轻松地行走于街道上，自从跟萧冉倾诉完毕，他好像搁下了一块心头大石，回复到从前自由自在的状态。反而是萧冉，变得心事重重的，一直抿着唇不吭声地沿直线走路。
“肖燃，”萧冉走了好久才打破沉默：“你有没有试过相亲？”
“有啊，”肖燃答得爽快：“和你嘛。”
“我是指比较正式的。”
“那倒没有，我妈还没急到这个程度。”他怡然地抬腿大步向前跨行，走到离萧冉大概一米远，她的声音于他身后响起：“我试过。”
“我遇到一个海归，他英俊，有才华，还有钱…”
“诶，饶晓越有这么优秀么？”肖燃回头打断她，不解地摩挲着自己的下巴，萧冉见状吃吃地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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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是饶晓越。”
“什么？”肖燃大惊，脸色倏地变了，因为夜色的原因萧冉没看出来，她继续说：“他问我愿不愿意和他结婚。”
“那你怎么说？”肖燃问得焦急，他干脆回到萧冉身边，焦躁地等她的回答。
“我拒绝了。”
“哦那还好！”肖燃抚了抚自己的心口，他忽然一震，看了看停在胸口的手，不能理解又似懂非懂地愣住了。
“一来我不爱吧，二来我总觉得我不会结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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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儿掩面，玉兰飘香，秋天逐渐离去，冬日即将到来。
“萧冉你遇过好多人吗？你怎么那么肯定自己不会结婚。七七四九吧的吧主以前不也是非那个谁不娶的，现在看他和他老婆多幸福。别把话说得太死,小丫头。”肖燃用手指点了点她的额角，像是训话一样。他总算将自己从屡屡失神中拯救过来 ，也幸好心不在焉的萧冉没有发觉他的失态。
萧冉怔住了，夜风吹过，她额前的几缕秀发飘起，贴在眼睑上痒痒的，撩拨得她的内心也痒痒的，还疼疼的。
“萧冉，你就像极了那蜗牛，背着一个沉重的壳，压得自己都快爬不走了。你啊，应该学我，脱掉壳，像少年般飞翔！”说完，肖燃迈开长腿往前跑去，脚步轻盈，步伐稳重，像充足了油的小车一般，哗啦啦地飞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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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牙儿又躲进云里去了，肖燃的背影逐渐模糊起来，昏沉的夜色慢慢地包围着四周，轻轻的风吹过，吹不走厚重的雾，只吹来了凉透心的寒意。
萧冉缩了缩脖子，往肖燃跑动的方向看去，可浓浓夜色中，不管她把眼睛睁得多大，她都找不到他，她都看不见他。
就像每次梦里和连响相遇，明明执手了，可泪眼所能看到的，永远只有模糊得分不清五官的轮廓。
萧冉抖了抖，冷冷地笑了，笑得悲凉，她喃喃道：“肖燃，你说我是蜗牛，你要我去掉身上的壳。但是你知不知道，没有壳的蜗牛，很快就会死去。”
“喂！萧冉！”远远地在前方，肖燃的身影浮现。他用尽全力朝她大声地呼喊：“快点跟上啊！迷了路我不管你咯！”
他的大嗓门将萧冉震了下，她昂高头，发觉四周却变得明亮。仰望天空，明月拨云而出，高高挂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