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流泪眼望流泪眼
“连旭。”萧冉轻声说，她看着眼前人的容颜，试图在他的五官里寻找那人的痕迹。
“阿旭，你也来了。”过了几秒，萧冉再次说话，目光却收了回来。她的眼睛与他的平视，没有一点波澜。
“是的，我来看哥哥。今日是他26岁生日，第四个生日了。”连旭说完，朝萧冉轻抿嘴角，算是笑了笑：“冉冉，谢谢你，每年都来看他。”
“不用谢，这是我该做的，以后我也会继续做下去。”萧冉的语气很飘渺，似山间的薄雾一样难以捉摸。但她的神色却是万分的坚定，愚公移山也移不走的坚决执着。
“现在要走了吗？”
“嗯。”
“那好，我也走了，一起吧。”
“你不是来看他？”
“看了，今早就来了，下午来只是为了找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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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去时，两人又上了出租车。坐在后排，萧冉微微侧身，面向连旭。从这个角度瞧过去，她可以看到他的轮廓，尤其那高挺的鼻梁，像是起伏的山峰，十分显眼，使他的五官看起来极具立体感。抿住的唇角，透露了性格里的坚忍倔强，曾经熟稔的孩子气已经离他越来越远，而成年男子的味道则充溢全身。乍眼看去，与以前的连响，还真像。
但连响永远只有一个，无论多么相像，都不可能是。萧冉暗叹一声，问连旭：“你特地找我？有事吗？”
“也不是大事，就想当面告诉你，我迟些时候就调去t市工作。”
“t市？”萧冉有点吃惊：“你怎么去t市？不留在s市照顾父母？”
连旭摇摇头，神色朗然：“冉冉，去t市，我想完成哥哥的遗愿。”
“阿旭…”
“冉冉，不止是你。”连旭转头面对萧冉的脸，正色道：“哥哥一直想到却做不到的，我也想帮他完成。我想用这双眼，这对手，这双腿，替他感受t市的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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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冉在大二的时候认识连响，虽然连响就在她隔壁班，可在此前，她根本不知道这一个人的存在。
那是南方的九月盛夏，大学的社团招新，萧冉是学校新闻社的人，负责面试登记。她至今还记得，那日下午的阳光极其明媚，彷佛太阳在这一年里积聚的能量都要在这个午后盛放似的，一圈圈光环落在林木叶上，光华从缝隙里穿过打在她的手臂上，带着一丝丝热辣，却舒服透了。
新闻社的摊位摆在大榕树下，从三点开始，新闻社前的人就多了起来，萧冉一直埋头登记，但她却乐此不疲。
又一张报名表移走了，另一张报名表递上来。她垂着头看都没看，直接问：“什么名字？”
“连响。”
“联想？”萧冉忍不住咧嘴一笑，她抬起头来：“我还方正呢。”
后来每次说起这件事，萧冉还是大笑。尤其得知连响还有一个弟弟时，她自作聪明地猜他的名字：“叫什么？是惠普？还是明基？还是…我知道了！ibm！”
“……”
“不对？好吧，难道是连杰？”
“冉冉，他叫连旭，旭日东升的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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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连旭…”萧冉低语，她柔柔地看着他，眼神里却带着悲悯：“我真不希望你这样。”
第一次见到连旭，是在大三的第一个学期。那时连旭念高三，连响带着她去连旭的学校找他。连响牵着萧冉去到连旭的班级时，他还在咬着笔头想数学题。
说不清楚是什么感觉，或许是爱屋及乌吧。萧冉初次见到他就对他十分喜欢，尤其他的那双眼睛，比连响的更漂亮，几乎让萧冉爱不释手。她紧紧地盯着连旭，笑眯眯地：“阿旭啊，有什么不懂的要问我哦！不要客气哈！”
彼时的萧冉活泼、调皮，浑身都是劲，整天都在笑，可爱又可亲。连旭对这个女孩子的第一感觉也是极好的，好到忍不住主动靠近。
可几年之后，他再也找不回当时的她。
那个笑着揶揄他“有什么不懂要问我哦！”的女孩，随着哥哥的离世，永远流失在记忆过道里，再也寻不回来。
“冉冉…”连旭认真地回答，语气坚稳如山：“对于他，我比你负有更多责任，不要劝阻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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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盯冉沉默无语，她明白，有些人表面看起来很柔弱，但骨子里的倔强却篆刻在灵魂里，随着生命而存在，不能隐藏，也不能抹杀。
“我不拦你，但是你要好好照顾自己，照顾父母。”
“我知道。”连旭颔首，嘴角轻微地动了下：“你现在去哪里？回酒店吗？你是请假还是来工作？”
“我刚好来这里出差，这次就用不着请假了。”萧冉淡淡地说，她盯着窗外，尝试把s市的景色都收到眼底。
“什么时候回去？”
“明日下午。”
“现在去哪里？”连旭又问了一遍，萧冉转头，抬眼看看他：“我想去s大旁边的凤聚阁，好久没去了。”
连旭深深地看她一眼：“那我陪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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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冉和连响谈恋爱之后，最喜欢去的地方就是凤聚阁。萧冉喜欢那里的点心，连响喜欢那里的茶，他俩几乎每个星期去一次，老板员工都认识他们。哪怕两人穷得响叮当的时候，也要赖在那里喝一杯茶，才依依不舍地离开。
连响曾对萧冉说，冉冉，等我们有钱了就把凤聚阁买下来吧。萧冉嗤之以鼻，你这个大俗人，只会把凤聚阁搞得一塌糊涂！
连响笑笑，在她额边亲了亲，不是还有你嘛。
连响去世后，萧冉再也不敢去凤聚阁。那里的回忆太美好，进去之后，却会勾起太多的悲伤。
这次，是她自他离开后第一次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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凤聚阁里人声鼎沸，十分热闹，很多大学生都在这里吃饭。萧冉和连旭在里面找了个座位，不声不响地坐下。萧冉看到周围这些年轻蓬勃且热情洋溢的面孔，不禁有点恍惚。没多久，老板就拿着菜单过来：“我们这里有上好的点心和…”他看了看萧冉，十分惊讶，忍不住高声道：“呀姑娘是你啊，好多年没见你来了呀，今天…”说着他再瞧了瞧她身边的连旭：“哟，还是这小伙子，两人都结婚了吧，看还是多般配！”
这句话无疑给了萧冉当头一棒。她知道连旭和连响长得很像，可没想到连老板都会认错。
一句普通的话拉开了记忆的序幕，萧冉脑海里残存的回忆慢慢地晃动。
过往就像一部未读完的书，今日再次被翻阅，甜蜜与悲伤汹涌而来，萧冉的眼里开始染泪：“他不…”
“小伙子还喝茉莉花茶吧？我这记性好着呢！”老板乐呵呵地说，丝毫不曾注意到萧冉的难堪，连旭看看萧冉，回答老板：“是的，有什么点心，有虾饺凤爪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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茶点上来之后，萧冉索然无味地吃了点东西就停下来。连旭看着她，她说：“阿旭，我要喝酒，你要吗？”
连旭怔了怔，带点质问的语气斥道：“冉冉你怎么了！借酒消愁…”
“阿旭，我酒量很好，每次部门吃饭我都是最后一个倒下，不用担心。”萧冉低声伤感地说：“其实可以醉一次，那该多好。”
五瓶蓝带啤酒端了上来，萧冉熟练地开瓶倒酒喝酒，手势和姿态都是如此熟稔，让连旭不禁愣了下，心里也揪了下。
“我们去饭局，都是喝白酒的。”萧冉说着，酡红的脸染了几分醉意，憔悴的脸添了病态的美，让人见了也觉心疼。
“冉冉…”
“阿旭，如果我醉了，送我回酒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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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冉说完，继续像喝白开水一般喝酒。她喝了好几瓶，连旭不忍地拉住她的手，她却轻轻用力撇开：“阿旭，就在你这个位置，阿响给我唱过歌。那次我傻，竟然让他唱《that’s why you go away》”。
“是不是因为唱这首歌，他就走了呢，我傻啊，不让他唱多好。”萧冉嘤嘤地哭了起来，她向来不哭，无论工作中生活里遇到多大的困难，她都不哭。
可是只要一牵扯到连响，她的泪水就会决了堤。
“冉冉，你醉了。”连响合了下眼睛，不让水汽渗出，再睁开时已回复一片清明。萧冉抬头，朦胧的眼睛里映出他清晰的模样：“醉了？不可能，我怎么会醉。”
“不过，可能真的醉了，不然我怎么会看到阿响。”萧冉握住连旭的手，用自己的脸颊轻轻触碰。“阿响，你冷不冷呀？喝点酒可以暖身的，你跟我说过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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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冉冉。”眼看她借酒消愁，直到不能再喝趴在桌上，连旭才试探着叫她。他动了动被萧冉握住的手掌，她的手指凉得惊人，手心却十分温热，被这样握住，就像处于水火交接之间，说不出的奇妙感觉。
“冉冉？”他再喊了一声，萧冉没反应。
她双手搁于桌面，一手握住连旭，另一手五指松开摊放在桌上。头放在手臂上，一边脸朝上，双眼紧闭，她已然入睡。连旭低下头，还可以看到她眼角的斑斑泪痕。
“冉冉，”连旭叹了一口气，举起另一只手，手指落在她露出的脸颊上，微微用力触摸她的肌肤。手指碰到她的睫毛，她的眼窝，她的鼻子，她的嘴唇，最后落在耳旁，把翘出来的发梢挽到耳后。
“冉冉，”他的声音满是疼痛：“你知道不，我有多羡慕他。”
连旭终于忍不住，垂下头来，把自己的唇印在她的额际。她轻轻地动了下，却没醒过来。
连旭继续用手梳理着她的秀发，再说话时声音却充满力量：
“冉冉，等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