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人来人往
病愈后的萧冉并没得到太多歇息时间，工作几乎占据了她生活的全部：手头上还堆积着两篇专访，晚上有照常的选题讨论会，明日早上有一个s市和t市跨海大桥的动工仪式报道。她以女铁人的角色回归，得到一致的称赞，对此，萧冉觉得既无奈又可笑。或许她真是太努力了，努力得近乎一头牛，所以现在报社里的人无需讨论就把最苦最累的工作丢给她。
是该喜还是该悲，萧冉怔忪一会，继续写稿。
第二日是周五，待一切都尘埃落定，编辑定好稿总算把她放行。
刚走出报社，家里的电话就来了，妈妈近乎咆哮的声音此刻在萧冉耳里听来却是前所未有的亲切：“萧冉你还记得今日是几号？是不是要爷爷奶奶都等你吃饭？是不是全家十几口人等你？”
萧冉嬉笑，讨好地说：“妈我已经在回来的路上了，我给大伯和姑姑买红酒去。”
“哼！”那头的人冷嗔一声，萧冉继续发动攻势：“妈我爱你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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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冉的父亲是家中次子，上头有一个大哥，下面有一个妹妹。萧冉的大伯生了一个儿子，叫萧颖，姑姑生的也是儿子，叫朱继远。萧冉父亲晚婚晚育，萧冉出生时她的两个哥哥都已经六岁了。从小到大，在萧冉这一辈中，因为年龄最小且是唯一的女孩，她是最受宠的。
小时候，不论自己家，还是大伯父小姑姑一家，甚至是爷爷奶奶两人，都围着她转。
爷爷奶奶现在跟大伯一起住，但每隔一个月的十五号都会号召全部人在三家之一吃一顿“团圆饭”，每次一家，互相轮流。这是一个不成文的规定，执行了很多年，无论萧冉多忙，只要不是出门在外，她都会赴约。
萧冉自工作后，就搬到了报社提供的宿舍居住，因为离家不近，她回家的次数并不多，忙的时候甚至一个月也都不回来，对此她母亲颇有微词。
傍晚时分，当她不紧不慢地漫步在家边种满紫荆花树飘满花香的小巷时，努力回想上次回来的情景，竟然记不起是什么时候的事情。
真是，恍如隔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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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冉家住三楼，刚走到楼梯转角处，铁门就开了，一个小女孩的脑袋探出来，晶莹透亮的眼珠盯着萧冉，嘴角含着深深的笑意：“娃娃！你终于回来了！”
眼前的小女孩正是萧冉堂哥萧颖六岁的女儿，萧如霜。萧冉见是她，不由大喜，大步跨向前揽住萧如霜：“霜霜你来啦，”想起她对自己的称呼，忍不住提手轻轻一捏她的鼻子：“没大没小啊，姑姑的小名是你叫的吗？”
萧如霜哈哈大笑，萧冉放开她，问：“哥哥呢？”
这里的哥哥指的既不是萧颖也不是朱继远，而是萧如霜的表哥，萧冉表哥朱继远七岁的儿子朱墨云。
“呐！”顺着萧如霜手指所指方向看去，正坐着换鞋的萧冉已经见到坐在沙发上沉默的小酷哥。
萧冉换好鞋子走进客厅。爷爷奶奶和大伯等应照常在书房里品茶，把客厅这个嘈杂的空间留给了他们年轻人。
和大哥大嫂二哥打完招呼，萧冉就在朱墨云身边坐下，她抱住他的肩膀，笑问：“小云，来多久了？妈妈呢？”
小酷哥扬头淡淡地瞥了她一晚，语气平平：“不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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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曹操曹操就到，听到门铃声萧如霜去开门，朱墨云漂亮美丽的女强人妈妈——张凝，已经出现于门前。
“霜霜真乖。”她摸摸萧如霜的头，进入室内，萧冉见到她，朝她笑着打了招呼：“表嫂。”
萧冉这位表嫂很厉害，是t市电视台的制片人，人生得漂亮，可以把女主播挤下台去，但这么多年她只是倾注于幕后的工作，未委身于幕前。
她点头，向里面的人一一打招。
“冉冉，听说你之前大病一场？”张凝坐下来，拿下手袋，向朱墨云的方向伸去：“小云怎么不帮帮妈妈？”
萧冉推了推朱墨云，他不甘情愿地挪动两下站起来，走到她跟前接过袋子放到架上，最后慢慢地走出客厅。萧冉想他该是去找霜霜玩，这才笑笑回答张凝的话：“没那么严重。”
“工作太辛苦挨坏了吧？冉冉在报社一定是最勤劳的。杨卿这个人，实在是…我也不想说了。要不冉冉辞了报社的工作，我推荐你来电视台，凭你的外貌才干，女主播…”
“你想让人潜规则冉冉吗？”坐在一旁一直冷眼旁观的朱继远忽然吭声，声音清冷，语气寒凛，让室内的人都窒了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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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发什么神经？”听到丈夫这么说，反应过来的张凝极为生气，萧冉意识到气场不对，赶紧打圆场：“别怒别怒，大家都别误会。表嫂是求贤若渴，都不计较任人为亲了。可我实非良材，二哥怕我出丑，替我担心而已。我自己也知道有多少斤两，让我做女主播，读稿腿直发抖呢，还上镜！”
“呵呵呵…”萧冉干笑着，目光在萧颖身上逡巡，寻求帮助。
“你们两个都是为了冉冉好，就别针锋相对了。”一边的萧颖终于开口调解，场面的气氛总算得以缓解，正在这时，萧冉的妈妈从厨房走出来，叫众人吃饭。见萧冉已回来，就让她去书房叫长辈。
萧冉依言照做，她出了房门拉着朱墨云走向书房，与朱继远夫妇错身时，她刻意往小云身边靠了靠，不想让他听到父母的对话。
但那些话，却清晰地进入她的耳朵——
“每次就你最迟到，要不下次别来了！”
“你以为我稀罕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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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大家子十五口人挤在一张桌上的确显得有点拥挤，但萧冉的爷爷却十分开心，笑容自见到萧冉那刻起就一直弥漫于脸上。萧冉自然是喜欢且心疼老人的，她自动自觉地坐到爷爷身边，讲着工作的趣事和生活的笑话，逗得老人家乐得笑眯眯。
萧颖的妻子颜素华冷冷地看了他们一眼，忽然开口对萧如霜说：“霜霜没看到太爷爷的碗空了吗？还不去盛饭？”
萧冉一愣，她坐得离爷爷最近，理应她为他添饭，而且霜霜还这么小，怎么叫她去。萧冉实在是不忍，勉力扯出一个笑，说：“嫂子，我来就好…”
“冉冉，不是这样的。”颜素华正色道：“小孩子的品性应该自小培养，什么事情该做还是让他们做，不能纵容他们。去，霜霜乖。”
“好好好，那就霜霜来。”老人笑口仍开，看着曾孙女。
萧如霜奇怪地走下来，拿了太爷爷的空碗走去盛饭。萧冉默言地垂头，微微地叹了一口气，抬起头时，对上了对面萧颖投向自己的目光——
气愤却无奈，还有，歉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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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冉这顿饭吃得很郁闷，吃了一碗饭就推说饱了离席。
她走到阳台，无言地看着这个城市眼花缭乱的灯光。五光十色，却映衬得生活越发苍白。
身后响起脚步声，从频率判断，她已能猜到是谁——
“大哥，你千万别向我道歉。”
身后那人一怔，苦笑：“冉冉你总是最懂我心意。”
萧冉转过身，面向萧颖：“我知道大嫂自从生了霜霜后就对我不满。同是女孩，我一直受尽宠爱，霜霜却…她觉得不甘也无可厚非，只是委屈霜霜了。”
萧冉的话在夜晚响起，像是一股寒凉刺骨的冷风，让萧颖一抖。
“爷爷奶奶从没介意过她生的是女孩，是她自己疑神疑鬼，现在还迁怒到你身上，真是不可理喻！”萧颖愤然道，青筋暴现。
萧冉忙安抚：“她只是郁结难舒而已，你别和她吵。这么多年都相安无事过去了，生活不都是这样吗？吵吵闹闹，忙忙碌碌却又平平静静。”
萧冉浅浅笑，但笑意并未抵达眼底。萧颖也笑，却笑得疲惫：
“冉冉，我真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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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冉震惊不已，但不待她反应，另一人已踏进阳台，霸道地挤到她和萧颖中间：“好啊你两兄妹，都不理我了！”
看见是他，萧冉展颜一笑，两个小酒窝泛着月色，柔和得像两个金黄色的迷你小漩涡：“二哥这是在吃醋？”
萧冉不叫萧颖堂哥，也不叫朱继远表哥，她从来只称呼他们为大哥和二哥。
亲近和亲密得像一母所生的兄弟姐妹。
朱继远伸手揉揉她的头发，却转了话题：“怎么之前病了都没跟我说，我认识许多大医生。”
萧冉只觉心中一暖，偏头看夜空：“别这么麻烦，也不是什么大事。”
“那什么是大事？冉冉啊，你想过么？”朱继远翻身靠在围栏上，似是慵懒地问。萧冉一震，本能地想拒绝这个话题，没想到萧颖却接了话来：“冉冉，明年三月你就二十六岁了，不想想你自己，也得想想父母。都差不多四年了，还不能忘记吗？”
这一番话，萧颖像是掀开一纸书页一样轻而易举就说了出来，但听在萧冉耳里，却像被刀子刮心般难受。
“别说了，哥！”萧冉求饶道，清寒的天上月光揉合着温热的城市灯光，打到她的脸上，以致朱继远和萧颖清楚地看到了她蹙眉无助的压抑和痛苦——
“哥，我知道你们都为我好。但现在真的不适合，别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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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后三人还陆陆续续地聊了些别的事情，但再也没强迫萧冉。他们离开时，萧冉送到楼下，萧颖看着瘦弱却□□的她，握握她的肩膀，转身离开。
颜素华看到这幕，不冷不热地说：“哟，还真是兄恭妹爱！”
萧冉不理她的冷嘲热讽，径自上楼回家。进了屋后，妈妈向她喋喋不休地抱怨：“这个素华，一点都不会做人，难为阿颖和霜霜。”
“爷爷开心就好。”
“你以为你爷爷不知道么？他是懒理！”
萧冉翻白眼，任由她自顾自地说，发觉萧冉根本没听，她就停了口。收拾完后，她凑到萧冉身旁坐下，神秘兮兮：“娃娃，还记得你宝宝哥吗？”
“噗…”萧冉差点喷茶，再翻白眼：“谁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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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那个，以前在旧屋时住在隔壁，大你两岁的那个哥哥！人家还抱过你咧，不记得了？”
“妈你认为我有过目不忘的天分？”萧冉对自家老妈真是无比钦佩，这样的话，亏她说得出来。
“他家在他五岁那年搬走，去了h市，今天逛街竟然重遇上他妈妈。你说巧不巧，他大学就回来t市念书，然后全家又跟着他搬回这里。半年前换了新家，就离我们小区不远的雅豪庭园！”
“哦！”萧冉听着，味同嚼蜡。
“我们迟点找个时间见面吃饭，娃娃你觉得好不好？”
听到妈妈语气里有种算计的味道，萧冉警惕地开口：“妈，你没打什么瞎主意吧？而且，你确定他家只有他一个孩子？没别的兄弟姐妹？例如啊叫贝贝，晶晶，欢欢之类的…”
“胡说什么！”妈妈轻拍她头，继续说：“到时你要去，说好的啊，不许说不。”
萧冉翻翻手中的报纸，不咸不淡地回应：“看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