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雨天
t市的天气说变就变，昨天还烈日当空，今日就狂风暴雨了。
中午时分，萧冉和主编打了声招呼就独自撑着伞往第三人民医院走去。
经过昨日的打针，挂水和吃药，萧冉的病情已经减轻许多。烧退了，鼻水停了，喉咙也没那么痛，看来那个肖医生并非如萧冉想的那么不济。
萧冉想着，不由垂头低笑。人家怎么说也是在公立医院当医生的，当然得有一定水平，她真是当记者当久了，养出“职业病”——凡事都要先怀疑再敲定然后决定信不信。
只能说人不能轻信啊，萧冉自言自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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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早下了一场大雨，现在雨势趋缓，但街上的积水仍存，东一滩西一堆的。萧冉小心地行走着，蹑手蹑脚，生怕沾了水湿了身，与此同时，心里也冒了个想法出来：
要不做个关于城市建设和地下水道的报道？
萧冉猛然发觉，自己去医院看是没错的，最好往精神科跑一趟。因为现在的她无论看到什么，就首先与职业联系起来，得了名副其实的“职业病”。
唉，叹了一口气，收了伞走进医院的大门，她三步并作两步往急诊室走去，探头，急诊室没有病人，但恰好她要找的人——肖燃正坐在位置上。
此刻的他正专心致志地对着电脑屏幕，眼神平稳，脸容平静，萧冉估计他在看医学报告，轻声敲门：
“肖医生。”
肖燃闻声抬头，看到是她，懵了一下，才醒悟过来：“怎么了？又不舒服吗？”
她轻快地走进室内：“不是，是想跟你说声谢谢的。还有我今天没烧了，我…”
萧冉看到他电脑屏幕上的画面，声音变得颤抖起来：“我想不需要再打退烧针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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肖燃随手关了显示屏，朝她嘻嘻一笑，丝毫不以自己刚刚借着公家电脑上网偷菜为耻：“没烧那就不用打，我也没给你开了。有没有煲可乐？感冒好点没？”
萧冉忍住翻白眼的冲动：“感冒好多了，喉咙也没昨日那么痛。肖医生，谢谢你。”
“不用谢。等会还要挂水和打针，记得哦。”肖燃叮嘱她，嘴边噙着笑：“吃过饭没？挂水之前不能空腹，知道吗？”
他荡漾着温柔的笑脸，细心地询问着，就像是大人在照顾小孩子一样。萧冉忽然觉得，在这个雨天，被人这样关心着，即使他只是一个陌生人，即使他只是在做工作，即使他只是例行问候，即使他只是简单叮嘱，这也让她觉得十分温暖。
“肖燃！还不去病房！老是拖拖拖！”萧冉正打算告别，身后响起了巨大的声音，她转过身去，见到的是昨日走出急诊室叫唤肖燃的女医生。
“悠悠，我知道了，别这么大声，会吓坏病人的。”肖燃明明在跟女医生说话，眼神却落在萧冉身上，眼睛还调皮地朝她眨了几下。萧冉一愣，没反应过来，肖燃已经走过她身旁：
“记得好好休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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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冉打完屁股针，又在注射室等着打点滴。
窗外的雨下得更大了，瓢泼似的。萧冉透过窗盯着外面的水流，心情忽然变得怅然。
身旁坐了一对情侣，那女生正在打点滴，不知道是真疼还是撒娇，老是向身边的男朋友说难受，额头皱起的眉头，几乎夹死苍蝇，但唇边漾起的笑，却能甜溺蜜蜂。萧冉侧头看着，嘴边流露出一丝苦笑。
谁能体谅，我有雨天，偶尔胆怯，你都了解。过去那些，大雨落下的瞬间，我突然发现。
曾几何时，她也有过这样的雨天。
那时的她，也爱把难受当借口，像个要糖吃的小孩向着她的他索取温馨甜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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姑娘过来帮她上针，萧冉微笑着看她打好，礼貌地道谢。
“哞哞哞”，手机有新短信，萧冉拿出来一看，是关于工作的：“萧记者，稿件已发至你的邮箱，请批阅。”
萧冉一手掌着手机，手指在键盘上灵活地跃动，不一会就回复发送。退出信息回到收件箱，竟发觉收信箱的信息已达千条，且基本上全与工作有关，开头的称呼都是——“萧记者”。
萧冉是一名记者，是t市日报颇负盛名的工作狂。
小时候的萧冉有一个宏大的志愿，她希望长大后从事的工作能够伸张正义。那时的她认为，有三个职业与正义搭边。
警察，律师和记者。
爷爷奶奶不允许她当警察，因此她只能在律师和记者当中挑。可长大后她了解到，律师的职责不在于伸张正义，而是最大限度地维护当事人的权益。而且在当今社会环境和法制体系下，对一个初出茅炉的女律师而言，要伸张正义，实在太难了。
所以最终她选择了当一名记者。
有人问她，你不喜欢律师向钱看，但难道记者就不向钱看了？
萧冉怒道，只听说过穷记者，从来没有穷律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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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多分钟后，还在打吊针的萧记者接到了来自报社卿姐的电话：“冉冉，今日我要陪我儿子看牙医，但我手头上还有一个任务。你帮我去好不好？”
萧冉踟躇着，为难道：“卿姐，我还在打点滴。”
“冉冉，本来我也不想麻烦你的，可现在报社没人！这个任务说大不大，但说小也不小，是政协的会议，你现在真的不能去吗？”
萧冉看着头上还剩200ml多的盐水，沉吟片刻，问：“什么时候开始？”
“一个小时后，估计你也吊完针了。会议在市大院礼堂召开，资料摆在我桌面，冉冉谢谢你了！回头请你吃饭！”卿姐喜道，根本不容萧冉辩驳，萧冉苦笑，她是神仙吗，还真会估计，怎么不估计一下明天谁中体彩大奖。
不过萧冉也明白，今天卿姐能找到自己，她就料到这个任务接也是接，不接也得接。
谁叫她比自己老资格。
在老人面前，她这个半新人只得听从安排。
萧冉挂了电话，思量了一会。等会要先回报社拿东西，然后打车去大院，前前后后加起来要近半个小时。也就是说，她还有30分钟左右打点滴。
想到这，萧冉心中有了一个计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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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冉让姑娘把值班医生叫来，她知道这样不好，但情急之下，也只能如此。
等待医生的过程中，她凛住心神，一再把输液速度调快，半举在空中的手还在抖着，不远处响起了一个男人的声音：“你调这么快干嘛？不是不舒服吗？”
萧冉一惊，抬起头来，发觉一个年轻的白大褂已近在眼前。她看看他，忍不住揉揉双眼，现在医院都尽出美男吗？
还是，她身边的男人都太平凡？
和那个灿如阳光的肖燃相比，这个男医生的容貌稍逊一筹，但他的五官清秀，鼻梁上驾着一副黑框眼镜，搭配白色工作服，使他整个人看起来显得斯文儒雅。萧冉下意识地觉得，这样的人，才有医生的感觉和气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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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医生你别动啊！”看着眼前的男医生把滴速调慢，萧冉赶忙喊停。
“你滴这么快，对血管舒张和心脏负荷都有害，药效吸收也不好。对你负责，也是对医院负责，千万不要一味追求速度。”
萧冉瞟了一眼这个医生的名片——“文书恒”，很好，文医生。萧冉暗暗记下，嘴上求饶：“医生你来就好了，我找你就是为了跟你说这件事。我等会有很紧急的工作要做，可能不够时间滴完药水。现在我加快速度，如果半小时后还是滴不完，你可以让护士姑娘给我拔针吗？”
“不行。”毫无商量的语气，文医生一下子就否决她。
萧冉大窘，他就不能问一下原因吗？
“我不管什么理由，只要你是在这间医院打吊针，我们就得对你负责到底。”似是看穿萧冉心中的小算盘，这个文医生毫不客气地说，他伸手再次把滴速调慢，振振有词：“最佳的滴速应该与秒数一致，也就是每分钟60滴，这点很多人都不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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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冉觉得自己碰上了一桩木头。
木头看着她全是愁容的脸，柔了柔声音，但语气还是不容商量：“你要打完点滴才能离开。还有，加快速度可以，但挂水不是下雨，怎么快也要有个度。苏西，看着她。”
他叫了护士姑娘看着萧冉，萧冉第一次为一个人如此负责而感到恼怒。萧冉暗想，什么时候别的行业别的部门别的人物，也能像这个医生这么负责？
这样，她的工作或许就可以轻松很多。
然而，这个文医生走了之后，那个名叫苏西的护士就没多理萧冉了。
不是人家不想理，而是人家根本没空理。医院这么多病人，光是输液打针都忙不过来了，还有空理萧冉这个看起来比正常人还精神的别扭病人？
但也因为这样，萧冉仗着没人监督，再次大幅度提速，总算在半小时内把针水滴完。
当她走出医院时，雨已经停了，她有点头晕，还有点想吐。
她敛住心神，深呼吸一口气，回头看t市第三人民医院的牌匾。
她想，以后哪里不舒服，还来这里看。
至少，这里的医生，让她产生了“他们很负责”的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