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8章 必须铁石心肠

    扶风又气又急,说不下去。

    黄芪怒道:“退下,什么态度!”

    扶风脸色倏变,知道她的局要开始了,心中却如打翻了五味瓶,眼泪一下子涌出来,委屈极了,“皇后向来高高在上,容不得别人出错,只是本宫侍女有错也该由本宫处置,轮不到娘娘出手!”

    黄芪冷眼横向扶风:“好一个轮不到本宫出手,你教训她啊,本宫早瞅她不顺眼,看刚才趁本宫不注意,就不怀好意想要烫伤本宫,毁本宫容貌!还好本宫反应迅速,不然这开水浇到脸上,你扶风能担待得起?你有什么能耐承担?呸!”

    字字剜心!瞬间将二人本来和谐的关系刺得支离破碎。

    扶风哑口无言,颓然退开,但很快又高声道:“那皇后您也不必动手打人。”

    黄芪寒声道:“本宫何时动手打人,你哪只眼睛看到。不过就是扔了一个小杯子出去,谁让她不长眼站那。”

    说到底还是文珂不对,不是杯子要砸她,而是她挡住了杯子。

    扶风气得握紧了拳头,心里明知道是做戏,可看到皇后疾言厉色、不近人情的样子心里又十分难过,这种难过在表面化成了愤怒,“原以为皇后冰雪聪明,知书达理,谁想就是个大老粗!文珂,我们走。”

    “走?”黄芪也站了起来,盯着扶风道:“本宫说她故意趁本宫沉醉在赏乐之际拿水烫本宫,实属重罪,你走她能走么?”

    扶风急忙辩解,“皇后,本宫敢以人格担保,文珂绝对不会故意伤害您,请您明察。文珂,你说是不是?”

    虽然黄芪没有与扶风细说,但在用膳后净手时,文珂却暗中提示过她,言语中一定要令人认为文珂早有叛变迹象,往河安公主那边靠拢就对了,因为彩霞私底下找过文珂好几回。

    虽说每次二人交谈时间都不长,可宫中人多眼杂,相信总会落入他眼。

    文珂脸色惨白,看上去很是慌张又极力压抑情绪,连扶风问她话也没反应。

    黄芪拉着文珂手臂往亭子外面拖,文珂神不守舍脚步不稳不禁摔倒在地。

    扶风连忙扶起文珂,边帮她拍身上的灰尘边说:“你别怕,万事有我,你尽管实话实说。”

    黄芪讽刺道:“能从实招来最好,别以为伪装得忠心耿耿,本宫就会松懈让你们奸计得逞!”

    扶风愕然极了,怎么是说是“她们”,怎么要把她卷进去?她的心经历了“绞肠痧”事件后,一个不好的字儿也听不得,甚至误以为皇后借题发挥,委屈眼眶通红,急辩道:“皇后你不要欺人太甚,本宫何曾有奸计?不过是一时错失却被你渲染成阴谋诡计!你的心是何等灰暗,以为人人都是毒蛇想要咬你一口吗?”

    她没有啊,她全心全意想要与皇后交好,想要有个亲人。

    文珂猛然回神,慌忙道:“殿下,婢子没事。娘娘,请您听婢子解释。”她说完抽出丝帕想为扶风拭去滑下眼角的泪,扶风却躲开了。

    “你赶快向娘娘解释清楚,你是无心之失,没有恶意,快请罪。”扶风急不可耐。

    黄芪复又坐下,霸道的气势有增无减,“本宫从未曾听说白纸染默后能洗白。”

    扶风气得嘤一声哭了。

    正值洪姑姑回来,先把雪花膏给黄芪抹到皓腕上,抹的时候还故意亮给众人看,确实烫红了一小片,有一个指节大小。

    洪姑姑心疼地道:“还好娘娘机警,才无甚大事。徐太医原想过来为娘娘医治,婢臣知道娘娘不喜,就没让他来了。”

    因她背对着外面,一句说罢急忙无声道:秦世子在外面。

    黄芪心想果然如她所料,秦梓柏看着呢。之前彩霞三番四次拉拢文珂,应该不会有什么破绽。

    “胡说,本宫很欣赏徐太医,何来不悦之说。”黄芪拉好袖子,突然发现都没人跳舞了,怒道:“本宫有让你们停下来吗?继续跳!”

    五名侍女大吃一惊,慌忙扭动腰枝,可是没有乐曲,她们也不知如何是好。

    扶风双眼通红,也是手足无措,没人教她碰到这种情况应该怎么办,猜度人心如何猜才能猜中。皇后此言到底何意呢?是迁怒他人,还是借他人警醒她一曲未完,应该继续吹奏?

    若是这般,她到底该重拾玉笛还是拂袖离去?

    扶风很紧张,她从未曾参与过宫中人情的你来我往,不如河安热衷斗嘴对此驾轻就熟,更不若自己母妃老马知途,该如何是好?

    扶风突然感受到扶着她的手加重的力度,灵机一触道:“若然娘娘能既往不咎,本宫可奏将秋浦歌一曲奏完,以助娘娘雅兴。”

    黄芪当然不会让步,斥道:“做人本来就要有始有终,你不过做好自己的本分,又何来要求本宫既往不咎,况且此事才生,还待解决,何来往矣?”

    端的是句句在理,令人不得反驳。

    扶风又气又恼,气皇后演得太逼真,恼自己自视才高却口舌笨拙,现在骑虎难下,只好拾起玉笛吹奏未完之曲。

    侍女神色彷徨,领舞那位强作镇定,兰花指转,对月旋身。

    黄芪冷厉的脸色有所缓和,虚望着前方的目光却慢慢移向天际。

    温婉的月色洒在她棱角分明的脸上,中和了她的锐气,却凸显她的神气,飞扬入鬓的眉宇,妙不可言。

    秦梓柏很快离开了,于两刻钟后返回,换了袭淡紫色的暗纹常服。

    此时扶风和跳舞的侍女已经走了,文珂则跪在地上,脸色惨白。

    秦梓柏身后有六名宫人随行以避嫌,侍女、内侍各三名,但他让他们留在门口,自己入内大方得体地向黄芪行礼:“微臣参见皇后。”

    仿佛并无恶意。

    黄芪瞥眼望去,虽不见秦梓柏的脸,却藉着身姿就能感受到他的不凡,仿佛看到月色在紫色绸衣上流动,暗纹光彩顿生,如意莲枝,寓意极好。他身为太后最倚重的侄儿,现时更摄理国政,可谓权势滔天,但往那儿一拜,给人的感觉也不张狂,反而彬彬有礼。

    “爱卿免礼。”黄芪平淡地说,不愠不喜。

    秦梓柏谢恩,望向长跪不起的文珂问道:“敢问娘娘,文珂姑娘犯了何事?”

    黄芪不悦地道:“内宫妇人之事与秦世子无由,还是别问的好。”

    秦梓柏笑道:“微臣并无干涉之意,只是良辰美景赏心悦目,不想娘娘雅兴被扰,才出言相问,望娘娘体谅。”

    黄芪心道:体谅你个鬼。再说秦梓柏的人设和结局是什么,她得仔细想想,但记忆太过模糊,不知是她不喜欢反派还是人物太多的缘故,总之想不起来。

    然而秦梓柏是个坏人,这点毋庸置疑。

    很多坏人的坏,写在脸上,而秦梓柏的坏,藏于以内。

    她提醒自己必须保持高度警惕。

    “爱卿美意,本宫心领,若无他事,就退下吧。”

    秦梓柏既然去而复返,还特意换了喜爱的淡紫色衣裳,自诩风流倜傥,又岂会无功而返。

    “微臣闻听娘娘此次到行宫来,主要是调养凤体,微臣恰好略懂医术。都说养人先养心,娘娘凤体违和,却因小事怒火横生,只怕对凤体不利。”

    黄芪真的很讨厌牙尖嘴利之人,说话严谨得几乎无法招架,还好她是作者亲妈,自认为高她的笔下人物一筹,泰然自若地道:“没错,本宫是要调养身体,但不代表遇事畏缩。”

    秦梓柏一直虚望前方,他视线前方是黄芪的裙摆,有百折,仿佛每一折都藏着摄人芳华,可能是因为有人遐想裙摆内的玉腿之故。

    他很期待与她流华煜辉的目光相遇,希望不需要太久,却笑问文珂:“姑娘做错了何事,竟触怒娘娘?”

    文珂语气沉沉:“婢子为娘娘斟茶时,不小心烫到娘娘手腕。”

    秦梓柏其实是明知故问,因为事发时他站在外头,透过菱花石窗正好看得一清二楚,文珂趁皇后沉浸于乐舞之中,明着想烫皇后的脸,却在行凶时犹豫一下,开水于是浇到她的手腕上。

    可见文珂对于此事,还是很纠结,但既然下了决心去做,就应该果断利落地完成任务,犹犹豫豫错失良机只会一事无成,而且败露事迹将自己搭进去。

    文珂也许能把扶风的日常生活料理得很好,但终究不适合做大事。姑母曾想起用文珂,相询于他,他当时对文珂的观感与现在别无二致,但听说彩霞对文珂念念不忘。然而他并没有把河安放在眼内,对于彩霞,自然更不屑一顾。

    文珂忠于扶风,而扶风近日受皇后恩惠尚且未报,那么文珂因何想害皇后,事出必有因,但其因肯定不在扶风身上,只能修书寄回京城托贾容查了。

    “原来如此。”秦梓柏向前走了三尺,用商量又尊敬的语气对黄芪道:“娘娘,微臣虽然对宫中人情不熟,但因扶风也算是微臣表妹,所以听说过文珂姑娘,都言其心灵手巧,方才之事实属意外,请娘娘顾念扶风面子,饶过她这次。”

    他还垂眸,还没有近距离看到皇后的脸,却已闻少女独特体香,有别于遇见过的梅红柳绿,也有别于臣服于他的胭脂水粉,只道清奇高雅难以描述。

    果然是天之骄女,从小便是。

    他胞妹还时常说自己虽不比闻霜,却也天下无双,瞅不起周朝歌,可她哪里懂得周朝歌迷人之处,如天上红日又如中秋圆月。

    老天爷偏心,大夏最好的都给了她。她是东海明珠降世,天生夺目光辉。

    黄芪不为所动,若是平时人情肯定要卖,不看僧面看佛面,人之常情,可她的计划势在必行,开弓没有回头箭,再困难危险,射出的箭必须迎风破雨穿墙,准时抵达目的地。

    “爱卿所言差矣,本宫虽非通情达理之人,却也非不近人情,文珂意图毁去本宫容颜,实在罪大恶极。她招了还好,供出幕后指使,本宫念在她侍候扶风有功给个痛快,然而她百般抵赖,本宫又岂可容她逍遥法外!”

    秦梓柏闻言有些怔神。

    以前,大家常在大街上的酒家流连,或把酒言欢,或纵论古今,或赋诗比兴,经常会听到马蹄急驰之声由远而近,而在马蹄声靠近前,总会有人高呼“避开避开,小将军来了”,接着热闹的大街会死寂一片,只余哒哒蹄声。

    终于有一回,听到“小将军来了”之高呼时,他忍不住倚窗观望,却见火红的马上载着一位绝色美人儿飞掠而过,向来平静如镜的心居然漏了几拍,人还在雅座,心却随她千万里。

    那年,她十二。

    他心动,一刻都耐不住想要得到她,置于高阁也罢,带她遨游天地也好,总之无论如何都要得到她。

    然而当他知道她便是整个大夏为之又爱又恨,大名鼎鼎的定国公府千金时,内心很失落。

    他并不是担心周朝歌看不上他,但凡他想得到的女子,最后都会对他死心塌地,只是深刻明白到周朝歌未来的夫婿若非天家,周氏必灭。

    他当时不仅没有勇气与先帝作对,还暗中派人抹黑她。到时天家不要,而周氏又巧妙地躲过死劫,那么她最终还是他的,除了他,谁还敢去提亲?

    太自信了。

    所以失去她。

    黄芪瞅了秦梓柏一眼,跟个木头似的一动不动,不知道在打什么坏主意。过了片刻,她问文珂:“文珂,本宫再给你一次机会,到底是谁指使你谋害本宫?”

    文珂拜伏,泣道:“求娘娘明察,婢子真的是一时不慎,绝无加害娘娘之意。娘娘对扶风殿下恩重如山,婢子又深受殿下隆恩,又岂敢伤害娘娘呢?”

    黄芪听得动容,根本不想再呵责文珂半句,甚至想起身走过去扶起文珂,为她拭去眼角珠泪。但为了完成扶风的夙愿,令文珂以“苏若梅”之名,重新做人,她必须“铁石心肠”。

    “恶人之恶犹为善辩,然而在本宫眼皮底下所生之事,任你百口亦是难辩。”黄芪显出忍无可忍之态,嚯地站起来,“如今当着秦世子之面,你还不认罪,分明想败坏本宫名声,罪加一等!洪姑姑,将她拖下去关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