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米虫
文森特刚回家就遭遇如此巨大的惊喜,花大价钱买的北极熊毛皮地毯上印了一道粗犷的脚印,米白色羊皮沙发正中央躺着一大坨十几年前从他身体中排出千万个细胞其中之一而产生的‘东西’。都说顽皮的儿女是父母上辈子的罪,他不禁暗自扶额:自己上世到底都干了些啥以至于这辈子遇见这么一祖宗。躺在沙发上的佩顿闻声抬起头,一头红发从连衣帽中露了出来,让文森特额角青筋又加深几分。
“你怎么事先不给我打个电话?”
佩顿没起身,依旧懒洋洋的躺在上头,痞兮兮的答,“这不想给你个惊喜吗,爸——爸——”
他故意拉长最后几个字,散漫的语气令文森特十分不满。
文森特皱眉松了松领带,看着地板上那条明显的污渍,语气严厉的问,“你都十九岁了,怎么还这么幼稚?这次要呆多久?”
佩顿忙着按游戏机,随口说“放长假了,大概两个月吧,我在附近找了个实习,正好住这儿比较方便”
“两个月的长假,怎么没想着和好朋友一起出去玩玩,实习多没劲。”
他按下暂停键,阴着脸抬起头,哼了一声,怪里怪气的说:“我也想啊,当然,如果你没和我最好的朋友上床的话,这种事情还有可能”
早在文森特进门前,西蒙就怂了吧唧的提前躲进里屋,现在正皱眉探直了身子偷听。。
“我跟你说过,是你那‘好朋友’先来找我的”
“有道德有原则的人,就算面对邀请,也知道这种事情应该拒绝,而不是屁颠颠就把自己儿子的室友兼好友弄上了床。”
文森特没有反驳,佩顿满脸通红,厉声嚷嚷着:“你知道这一年我过的多糟糕吗?所有人都知道我爸爸是个同性恋,还和我最好的朋友上床了!上床了!没有人愿意理我,没有人愿意接近我。”
文森特冷冷的说:“自己人际关系不行就赖我。你是不是个男的?别他妈跟个娘们一样唧唧歪歪。”
红发少年愣了愣,无法置信的吼回去:“你他妈还是人吗?!我真不敢相信你居然是我父亲!”
“不想住就滚!”
文森特以为佩顿会怒气冲冲拎包走人,谁知他却笑了,又坐回沙发,一双长腿撂倒茶几上不停抖着,“我他妈才不走呢!我知道你不喜欢被打扰,我还他妈就要住这儿了!咱俩谁都甭想好过!”
“哦对了”佩顿指指一间屋子,“你新养的那只小玩意,躲在里头呢。”
西蒙被文森特揪着领子拽进卧室,扔到床上。
“长胆子了?还学会挂我电话了?!”
小怂包缩在床上不敢言语,揪着床单,一脸“宝宝心里苦宝宝委屈啊但宝宝不敢说”的可怜表情。
文森特拧着他的下巴,皱眉怒道:“之前怎么说来着,随叫随到。你再这样我就解约了啊。”
这可把西蒙吓傻了,解啥都不能解约,解了不仅没钱拿,他还得付赔偿金,让他掏钱简直就是要他的命呢。西蒙谄媚的蹭到金主旁边,自觉蹲下,解开文森特的腰带,拉开拉链,探头过去。
半小时后,西蒙捂着嘴巴蹲在一旁,文森特呼出一口气,脸色微红,悠悠哉哉的系上裤子腰带。低头瞅见他扁着嘴委屈的模样,伸手掏出兜里手绢,沾了点矿泉水,蹲下轻轻擦拭他红通通的嘴角。
“还委屈了?是不是你先做错事的?”
西蒙咧嘴叫唤:“疼疼疼!”
论技术,西蒙的口*活特别的烂,以前还曾经有过差点咬残金主的壮烈惨剧,可文森特就愿意看他遭罪后难受的小模样,越看越惹人疼。
大金主呼噜一把他那头金毛,难得大发慈悲:“行了,这次先饶过你,没有下次了”
佩顿的加入令公寓陷入前所未有的尴尬,他总能在最不适合的时间出现在最不适合的地方,令自己亲爹的日子变得惨不忍睹。例如某天,文森特准备好美酒蜡烛,打算跟西蒙好好腻古腻古,当晚发现自家儿子带着同公司一堆实习生大摇大摆跑到顶楼大开派对,吵吵闹闹折腾了一整晚。又或者,文森特最爱的沙发后背被切开,神不知鬼不觉塞进了两只死老鼠后缝好,己天后散发出无法掩饰的臭味才被发现;又或者,文森特特地买了套布料少的可怜,模样性感的白兔子服饰放在床上,不知被佩顿撒了些什么,晚上西蒙穿上后全身过敏,起满疹子和肿包,急的文森特不得不带他去医院急救。
又是一个夜深人静适合搞基的好夜晚,文森特抱着西蒙啃了十几分钟,气氛酝酿十足,正准备解裤带提“枪”上阵,某少年顶着一头乱毛,怀里抱桶冰淇林,叼了把勺子豪迈的直接踹开房门,眼睛不眨一下直直看着床上两人正处在插入的姿势,语气不容置疑的命令道
“我饿了,我要吃华夫饼!”
“......”
大金主内心压抑许久的怒火彻底爆发,拿起衣柜里的球棒,衣服也不穿,抄着就朝自个儿子打去。佩顿直直站在原地,挺起胸脯硬是狠狠挨下那棒重击,抿着嘴一声不吭。西蒙几乎可以看见衣服底下瞬间红肿变青紫的皮肤,他赶紧拽了条毛巾被裹住下*半*身,及时上前阻止文森特企图挥舞的第二棒。
“住手!文森特,他是你儿子!”
文森特气的满脸通红,胸脯起伏,压着嗓子低声吼:“我没他这种儿子!你看看他,像个什么样!简直连垃圾都不如!你妈就是这么教你的?礼貌呢?不知道进门前他妈要敲门吗?”
佩顿不理他,冲着西蒙眨着眼睛撒娇:“我,要,吃,华,夫,饼”
“你简直...”眼看文森特手里的棒子又要挥起来,西蒙连忙挡在两人中间,讪笑着冲大金主卖乖,“哎哎,那啥,你刚刚不也说饿了吗?要不我去给咱整点宵夜?”
“让开,我这是教育孩子!”文森特把他推开,手里的棍子扬起来,西蒙难得没怂,又插了回来,脸上挂着傻乎乎的笑,冲文森特眨眼睛:“你,你刚刚不还说想要把奶油和巧克力酱涂在我身上舔吗?正好我现在就出去弄一碗回来,怎么样?”
听到奶油,文森特神情明显缓解,有些动容。
他有个怪癖好,喜欢将奶油抹在对方身上,巧克力酱挤入后面,用舌头嘬舔干净。这听起来并不舒服,他总会吸得很用力,弄得被舔的一方皮肤发红,之后几天那片皮肤也会疼得要命,碰都碰不得。
见金主脸色变好不少,西蒙趁机转身推着佩顿走出房间,将父子二人之间距离拉远。
“拿了奶油快点回来!”后面传来文森特凶巴巴的喊声。
领着佩顿走到厨房,西蒙熟练地翻出面粉鸡蛋,将原料全部放进大碗里搅拌成米黄色的面糊。按下圆形华夫饼机开关,等机器加热至发红,抹上一层黄油,缓慢将面糊倒入。液状的面糊落入机器时发出“刺啦”轻轻一声,令他不禁弯了嘴角,他最喜欢这种声音。
在仅有的美好回忆里,每当听见这种声响,就代表着母亲肯定在厨房里做了好菜,当天晚上一定会有相当丰富的甜点可吃。扣上盖儿,等几分钟后再打开,用叉子轻轻划拉一圈,烤好的华夫饼脱模而出。
佩顿咬着勺子默默看他忙活,突然出声:“那次让你过敏了,抱歉。”
西蒙正忙着将打好的奶油挤在碗里,头也不回,随口道:“马上就好,等等啊”
红发少年拧巴着脸,转头傲娇又重复一遍,“我不知道那东西真的会令人过敏成那样...我跟文森特之间的事儿没少连累你,其实你才是最无辜的”
西蒙耸耸肩,满不在乎的说“没事儿,我知道。其实我很能理解你的。”
佩顿脸上露出疑惑的表情,西蒙笑着解释,
“以前我爸也是这样,当然不是说他像文森特这样冲动,可他确实有个很执着的爱好。我爸爸希望能做出全美国最棒的奶酪,自从我有记忆起,他花在奶酪厂的时间永远比家里多。也因为这样,他无法陪在我身边,小学时的家长会,父亲工作职业介绍会,开放会等等,从不参加。”
说到这儿,西蒙大大的眼睛半垂下来,好似回忆的感慨着,
“我那时候很生气,很恨他。我无法理解,一个父亲为什么这么不负责,在他心里我还没有那堆奶酪重要。所以我总会去他的奶酪厂捣乱。将死老鼠放进大锅里,关掉热水器,在每个产品上咬一小口等等。将一切事情弄得乱七八糟,鸡飞狗跳...”
佩顿问:“然后呢,他也会打你吗?”
西蒙摇摇头:“他也从没对我发过一次火。”
佩顿冷笑,“那是你父亲脾气好,你看看文森特,哈?”
他撩起睡衣,露出手臂,皮肤上明显多出一大片青紫,眼神有点黯淡:“文森特是个自私的人,如果没人拦着,他真的会打死我。但我就是想恶心他,让他也不好过。”
西蒙看着那片瘀青,将盘子推过去:“喏,吃吧。”
金黄色的圆形华夫饼被切成均匀的四块,中间挤了一团漂亮的奶油,上头撒了巧克力屑,放了一枚红艳艳的樱桃。佩顿深吸口气,诱人的香气传遍鼻腔,令人感觉十分舒服,心里踏实。叉起一块,抹上冰淇林递入口中,温热酥软的松饼配上冰凉的奶油,如此绝美的搭配在嘴里蔓延。
将嘴里那口食物咽下,佩顿抬头看着西蒙小心翼翼将生奶油挖进小碗里,熟练地将滴在碗边的部分擦掉。
一想到那碗东西会被抹到一个人的皮肤上和体内,他胃里就一阵翻腾。
佩顿忍不住开口,“你为什么会愿意跟着他?”
“恩?什么?”西蒙闻声抬头,
“你跟其他人不一样,你上过大学,有文凭,完全可以找到一份好工作,为什么还要跟着文森特?”
西蒙想了想,表情也很迷茫:“我也不知道,可能就是因为钱吧”
“不值得,快走吧,世界上赚钱的法子多了”,佩顿想了想,表情严肃的警告他:“文森特最喜欢玩弄人心,把好好的人当宠物养着,你小心点。”
西蒙笑了:“我知道,可我不在意,人得活得轻松点,如果大脑考虑太多事情,你就不得不一直为了些什么而紧张。有了钱,做什么都会轻松很多。”
准备好巧克力酱和奶油,西蒙捧着小碗回屋,佩顿默默看着他离开,没多久,房间里传出一阵阵轻微的声响和低低的呻*吟。
相处这么久,西蒙再笨也知道,对文森特来说,他就是一只被圈养的宠物。对方需要一个乖乖听话的床伴,对他百般温柔,却从不会说我爱你,我喜欢你,这类的字眼。这些表面功夫西蒙看得很透,他努力告诉自己,这都是假的,假的,可内心却无法抗拒。
人都有十分渴望的事物,对西蒙来说,他最需要一个能关心他,陪伴他的人,哪怕不发自真心也可以,只要他在心里假装对方付出真心,自欺欺人的安慰安慰自己就行。这样的生活看似很美好,却充满了绝望,一旦陷入,你就无法逃脱,并不是没有能力,而是没有那个勇气,去推开已经得到的温柔和温暖。
暑假结束,佩顿收拾好行李,准备返校。临走前,西蒙帮他拿行李下楼,两人一同走进电梯,如同第一天相遇,全程安安静静,没有人说话。到门口,西蒙将手里的拎包递给对方,佩顿接过,说了一句话,
【离开他吧,你值得更好的】(you deserve better)
西蒙愣了,有些茫然的走回电梯。这并不是他第一次听到这句话,在好几年前,同样有个人对他说过这样的话:你值得更好的日子。
就因为这句话,他一个人奋不顾身独自来到纽约,拼命考上大学,拼命考上mba。可最后,这番热情和努力还是输给了金钱。
做梦很容易,活着却很难。在钱的诱惑下,他变成了一个被人养在家里,一事无成,只会自欺欺人的可怜米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