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 十八 **

    ** 十八 **  异香奇葩

    细细琢磨,当真还有许多事未来得及做呢,无名苦笑,万幸的是,没有再遇到幽冥谷众人之前屠杀无辜铸成大错。正神思,冷不防一人忽然扯住她的胳膊,厉声喝骂:“无名!!你聋了还是哑了?怎么不答我?!”

    原来是他。无名想要挣脱,却发现刚刚的力战,早将她体力透支到尽头,连挤个字都费劲,索性认命:“鹤公子......有何吩咐?”

    鹤一行火气直冒,他可是杀了一个并肩作战的不知什么门派的掌门才冲到她身边,竟换来的这般冷言冷语:“跟我走!!”

    无名笑的更苦,鹤一行怎么还不明白,自己如今早非当初唯命是从的无名,她已有了牵挂的另一头:“放手。”

    “什么?!”鹤一行难以置信的瞪着眼前人,他简直恨透了知痕平恩,两个遁形二十年的无耻之徒,坑害了他父母不说,还连无名的心一起俘虏了去。她甚至与那二人都未曾谋面过。

    “放手。”无名咬字清晰,一一复述,平凡五官,执着眼神,映在旭日的橙色光辉中,竟也有几分动人。

    鹤一行再要说什么,却被另一人打断:“如去如来自如他,舍身舍心皆舍下。鹤公子,你取个空壳要去往何方?”

    空壳?!鹤一行猛抬头,又羞又恼的瞪着和尚,没错,他说的的确没错,无名的心早不在自己身上,他拽住的不过是个空壳。可叫他怎么放手?这一放手,怕是连这具空壳都会飞远。从娘亲辞世,他唯一可靠的人就是无名,唯一信赖的还是无名,唯一能说点心事的依然是无名。鹤一行从未设想过,要真的没有了无名,自己还怎样的活?

    “跟我走。”鹤一行刚要强行拖走无名,兰迟那边一声惨叫,被猛然砍过来的刀锋劈中脊背,受伤倒地,殷红片片,奄奄一息。两个农妇也已力竭,招式走样,功力尽无,被兰迟一声嘶喊顿时丢了方寸,纷纷倒毙于莫名剑戟之下。无名看的绝望,泪流满面,心力交瘁,使她人如落叶,被鹤一行和未卜的命运拖拽着,完全失了挣扎的力气。当初,那对人儿几番曲折聚散,想必比今日只多不少,他们,又是如何挺过?无名思绪全乱,乱的拾不起。

    忽有笛声起,缥缈若梵音,丝丝缕缕入耳,寸寸点点在心,仿佛莲花开,仿佛白翼展,仿佛凤凰涅盘,重生神话。无名本能循声望去,只见利刃丛中,墨砚子手执叶笛,唇边吹奏,微风起,扯他衣襟,旭日升,金光普照,灿烂至极,远远都晃得人睁不开眼。兰迟伏在他脚边,面无血色,举手都难,却还是竭力向无名这边打了个掩耳的手势。无名心领神会,顾不得抹去泪痕,赶紧照做,鹤一行在旁瞧的仔细,竟也不再拖拽无名,而是与她一样,堵住双耳。

    下一刻,笛声已残,转为戾气魔咒,声声刺耳,音音夺命,好似快刀,飞入人脑,利落缤纷,刺的鲜血淋漓,迫人神智混乱,几近癫狂。武林人士忙用内力去挡,有的也学无名兰迟他们堵上耳朵,岂料魔音催命,借内力而加倍,后堵上耳朵的,没有新音烦恼,却有旧声徘徊不去。久而久之,饶是内力深厚,技艺卓绝之人都无法抵挡,恨不得求速死以解脱,踏上宁静修罗道,就更惘论那些盲从而来的宵小之辈,跪地求饶,哭爹喊娘,丑态百出。

    鹤一行暗叫不妙,想提剑去攻墨砚子,却又不敢轻易放手,怕魔音入耳一分便丢了性命。当下,将无名做镖,一脚踢了过去,墨砚子伸手去接,魔音自断。

    魔音乍停,武林人士纷纷起身,提起兵刃直奔墨砚子,谁都明白这是唯一机会,唯一除掉墨砚子,再免受魔音困扰的机会,就算孤注一掷,牺牲几条性命也要杀他措手不及,这之后,才可能重回有利态势,迫他讲出却邪之人下落。

    长生不死,秦皇武帝尚不能免俗,何况我等俗人俗愿乎?

    却邪之人,既然可换长生,就算亲生骨肉拿来一用又何妨?何况是个陌生人。

    伸手去接无名时,墨砚子便知再没机会反败为胜,一群穷凶极恶之人怎可能轻易放过他,放过兰迟无名,放过更加无辜的知痕平恩?来不及细想,墨砚子顺手拎起兰迟,拉着无名,飞奔崖边,纵身一跃,三人一影,转眼堕入深渊。借氤氲云烟,藏匿了踪影。

    “哎哟——”兰迟浑身的骨头碎了七成,这惊天一跃更是差点要了她的命。痛呼还没来及出口,便被黑暗中一大手捂住嘴巴。头顶传来隐约人声,仔细分辨,竟是不死心的鹤一行等人。

    “鹤公子放心,此等妖孽交予我们连城派,包你再无后顾之忧。”

    “这万丈深渊,跳下去不是粉身碎骨,也会身首异处,鹤公子,依老夫看,死要见尸的规矩算了也好。”

    “哼——”鹤一行素来听不进劝谏,无论对方是谁,说的什么,一概对他无用,“你们,还想不想知道却邪之人的下落?”

    “这个......”瞬间人声沉寂。

    “却邪的传言到底可信否?吃了那人真能长命百岁吗?”沉寂中有一个闷声冒出尖来,正是那直肠子的黑老二,他一席话道出多少人的疑惑,更引得鹤一行一顿怒骂:“却邪之人是千载难逢的奇特药引,遇火呈焰;遇水结霜。别说长命百岁,若能辅以古方,长生不老,青春永驻都是唾手可得。不信?不信你看看这些幽冥谷的人,他们二十年前什么模样恐怕许多人都亲眼见过,二十年后他们依旧容颜未改,鬓角如墨,难道真的是深厚修为所致?假若真是多年修为,那么少林寺主持,武当派掌门,功夫一等的高手,为何也英武难敌当年?”

    一席话说的人人蠢蠢欲动,跃跃欲试:“走,挖地三尺,就算却邪是个人参精,咱们也要挖出他来,生吞活剥!”

    鹤一行冷喝:“无知,人参精生吞活剥自然是好,可却邪这样用就太浪费了。”

    有人凑上来,巴巴的求:“鹤公子有何高见?”

    “高见谈不上,无非是先母留下的几句遗言,或可为大家参详。先母说过,却邪乃是天地至宝,遇药为引,增效无穷,遇毒为蛊,能令人求生不得求死不能。若有古方指引,将其功效发挥至最大,别说长生不老,就是立地成仙,也轻而易举。”他言之凿凿,令人难以怀疑。

    “鹤公子如此说,我们岂有不信的道理?哈哈,哈哈。”笑声空洞,后面又添多少阿谀逢迎,众人纷纷附和,把个鹤一行说的飘然。

    “古方确在我手。只要大家齐心协力,找出却邪之人,我鹤一行绝不会亏待诸位。我鹤梅山庄素来言而有信,一诺千金。若有人不信的话......”他还未说完,已经被嘈杂淹没。

    “鹤公子怎会骗人?”

    “天下第一诚信乃鹤梅山庄,这是妇孺皆知的事,怎会有人还说不信?”

    “鹤公子太会说笑话了,哈哈哈。”

    ......兰迟一字不漏的听着,喉咙泛起一股腥甜,她想吐,上面那群衣冠楚楚道貌岸然的家伙,令她难以抑制的恶心。

    “依我看,幽冥谷那三个残匪既然敢跳下悬崖,定然熟知地形,说不准是打算从崖底逃生。鹤公子,不如这样,你带诸位英雄继续在崖上守候,我等下去看看,若真能运气好,手到擒来,定回来找你。”

    “哼,说的好听,谁不知道你菏泽帮做的就是坑蒙拐骗偷的生意?”

    “青城道长,你怎么这样讲话?我菏泽帮何时惹过你吗?”

    “你说的天花乱坠,我也不信你会找到却邪之后再回来.......”

    叽叽喳喳,乱做一团。大家你一言我一语,争吵喧闹,不可开交。最后还是鹤一行怒了,招呼所有人一起下山去找,这才安静下来。

    耳听脚步声渐远,兰迟嘴上的大手也挪到了她的右肩,微微使力,输入一股强劲内力。伴随而来是股幽香,与雪沉何其相似。兰迟勾起唇角,她早猜出身边何人:“师公,他们走远了,为何还不点灯?”墨砚子身子一僵,望向洞口星星点点射进的日光,说不出话。

    反倒是坐的稍远些的无名替他答道:“此洞就在崖下咫尺之处,若点灯,难保他们不会发现。”

    兰迟听了,低下臻首,许久无话,不知听懂了没有。

    无名贴心的靠过去,轻轻拂去她鬓角灰尘,好似随心的问:“怎么都没听你说过你家人?你家在哪里呢?”

    兰迟这才抬起头,大眼无神,左右耳洞里也开始渗出血渍:“我家,在幽冥谷。”

    “幽冥谷?”无名眼看着那鲜红从兰迟的七窍中缓缓流出,心揪做一团,却还能装作若无其事,“幽冥谷之前呢?你祖籍哪里,你父母可还健在?”

    兰迟歪了歪身子,无力的靠上洞壁:“我家,二十多年前,还在十五峰。”

    十五峰,前秦与后陈两国交界处,乃咽喉要道,易守难攻,是兵家必争之地。二十多年前,甚至更早,山不归前秦,亦不归后陈,而是归属于一群响马盗贼。

    “我父亲便是那占山为王的贼首。”兰迟有气无力,边回忆边缓缓说道,“当年,我还小,只记得有一天,山前山后来了两股人马,磨刀霍霍,剑拔弩张,天天擂鼓宣战,弄的山里人心惶惶。父亲却不慌张,他说十五峰多的是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隘口,就是千军万马,熬个把月,踏平固若金汤的十五峰也非易事。”

    “谁都笃定这一仗要持久数月,谁都没料到次日两股人马同时派了使者来劝降。我那时第一次见到平恩与知痕。”

    “两国交战,争必争之地,劝降是未尝不可,但险恶未卜,别说身居高位者就是有些权势的大抵都不愿涉险而为之,偏那对傻瓜,为了别种目的,不约而同身犯险境。他们.......你绝想不到他们竟是为见对方一面,才亲自上山来的。人说他们是绝代一双人,我看分明就是两个为情所困钻进牛角的傻瓜,不管旧伤多重,新伤多疼,也不肯就此罢手。他们眼里,没有大好河山,没有日月星辰,没有人海茫茫,只有,只有那一个。”

    兰迟眼睛忽然亮起,有些激动的四处摸索,终于攥住墨砚子的手,求了平生最后一件事:“师、师公,刚刚崖上那些恶徒,若敢伤知痕他们,请师公不要手下留情,最好一个都不要放过......”

    话音未落,头一偏,七窍血尽,香消玉殒,魂飞九霄。

    无名的泪再也止不住。

    (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