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 十四 ＊＊
** 十四 ** 千古奇方
十五峰，峰绝顶。山麓芊芊，山腰缠云，独独峰顶沙土也无。只有那风萧萧，光秃秃，怪石嶙峋。竹弃蹙眉黛，捂娇口，纵是她走南闯北，见多识广，也不爱这鳏寡孤独的不毛之地。兰迟扯扯她的袖子，暗暗摇头，主人面前，不能放肆。竹弃这才垂手，面有不甘，望前方，那个无名倒是神色泰然，大摇大摆跟在竹老旁。主人似对她有说有笑，她却对主人不理不睬，一路缄默，石头一样。
“到底来这里做什么？观景不成？”竹弃嘟囔着，又挨了兰迟一记白眼。
还是菊市拉她到一旁，附耳贴上：“妹子你来的迟，你不知道也情有可原。十几年前，我幽冥谷成之日，建谷之人，留了句话便悄然退隐，苦了现今的主人，勤勉守业，才有扬名立万的幽冥谷。”
“我怎么不知？梅凌姐姐都告诉我了，”竹弃很不以为然，“不就是什么‘不惜幽冥助却邪’吗？没头没脑的，叫人左右猜摸不透。好没意思。”
“你可知咱们现在寻的那个叫知痕的，便是却邪之人？”菊市偷语。
“啊？”这倒是大大出乎竹弃的意料，“寻却邪之人？可以入药的那种？”
菊市点点头，兰迟忽然接过话去：“却邪入药，非但可医病祛毒，延年益寿，若加上九百九十九颗少女之心，还有奇效。”
“九百九十九颗少女之心？！！”竹弃冷不丁想起什么，脱口而出一声惊呼，“那、那鹤梅山庄的鹤一行之前所说的九百九十九，便是、便是这个意思？”
兰迟停住脚步，对上无名漠然回视的眼：“正是。”
“但无名妹妹并未如他所示，坑害你我。”雪沉不怒而威的声音穿插进来，打破僵局。
“可是.......”竹弃彻底懵了，一个随时可能伤害她们，甚至可能伤及幽冥誓死扞卫的却邪之人，为何还留在世间，还与他们夜以继日，马不停蹄的同行？
“啪！”雪沉一掌拍在藤椅把上，喝道，“竹老，你怎敢私自停下？”
竹老不答，缓缓将背上藤椅放下，忽然脚底一滑，整个人仰倒在地，胸口一片殷红，中间镶一枚蛋状卵石。
“啊！！！！竹老！！”几个丫头迅速围将上来，将主人护在中央，他们个个都是武艺高强，身怀绝技之人，竟没一人听见有人伏击，更猜不出以卵石为暗镖的人，内力究竟有多深厚。
竹弃又想到一件事，警戒望四周时，偷问身侧的菊市：“到底却邪之人加上九百九十九颗心，有何奇效？”
菊市极轻极轻，叹息一声，说了几个令世人癫狂着魔的字眼，竹弃听罢，恍然大悟。
菊市说：“起死回生。”
“不妙！”雪沉忽然一声高喝，赤足点地，高高跃起，指尖一根银丝悬上树巅。她刚刚挂住，丛间已飞出一双玲珑人影，一双白虬长剑。与众人纠缠一起。几个回合之后，忽然齐齐收剑，跳起直奔树梢，剑尖指向绿叶丛中黑衣白发。
雪沉忙踏叶飞离，但身后两道如虹剑气，如影随形，快如闪电。她越是穿越茂密枝叶在丫杈间闪躲，它们越在后穷追不舍。左一剑削掉半个树冠，右一锋掏出一个树洞，转眼树林间星星点点的阳光交融汇合成一大片。无名眺目远望，只见雪沉身后的两个，灰褐粗衣，头缠布巾，农妇打扮，却遮不住的美艳绝伦，令人眼前一亮。再细看时，那两位女子已挽开剑花，顿时的银舞虬歌，如泣如诉，如悲如啼。泣声入愁，啼声渐苦，长泣如风，不寒而栗。愁雪怨霜，瑟瑟萧萧，忽然狂碎，迎风变刃。风刃无情，呼喝苍凉，几欲癫狂。又忽噤声，重复商音，渐出辟谷，黄泉亦幽。千般身受，万种不舍，尽在其中......
说是弄剑，却似倾诉，诉不完的半生哀怨。
说是偷袭，却似相告，告一场缱绻横亘千古。
无名听的心惊，纵不知眼前两个农妇打扮的女子是何身份，也明白她们前来别有居心。不等她先询问，有人已经喝斥出声，定睛看去，却是不会武功，袖手旁观的兰迟：“尔等何人？！胆敢冲撞我幽冥圣谷？！快快放下兵刃，饶你不死。”
那两个农妇居然当真站住，乖乖收起锋芒。恭恭敬敬的一拜：“师姐。”
众人齐呆，目光齐聚雪沉——农妇面对之人。雪沉面色一沉：“什么人？！”
其中一个应道：“师父等你多时了。”
雪沉浑身战过，仿佛风掠繁叶：“师父？”
因了雪沉的默许，兰迟搀着她，一行人跟随两位农妇穿行山涧大半日，才来到一处隐蔽地方。此地，莽莽芊芊，满眼绿色，由下至上，逐深渐浅。依稀能闻水流潺潺，偏见不着半条河溪，顺音探寻，却原来，水在石间行，石傍水而生。
天野碧，风习习，隐约哨笛三两声，惹人往。
鸟幽鸣，云深深，偶见足印踏花痕，寻芳踪。
无名却不敢醉，虽是打定主意不再听命公子，但老夫人的遗命还是不敢忘，再者，她与公子费尽辛苦才攒下了几百颗女儿心，怎能一朝就轻言放弃？就算是周佩瑶以死相谏，凌步青威慑警告，幽冥谷众人以礼相待，更有李扇鹰等前车之鉴，她无名仍不愿放弃，负上背信弃义的声名。纵使下阎罗殿去，也无颜对老夫人的亡魂。无名只能向前去，杀出一条血路。成败与否，和她无关，她非尽力不可。
“雪沉，你来的迟了。”无名正冥思，绿野中忽然飘出一个奇怪男子，端正五官，书卷气息，一身灰色僧袍，十颗光溜念珠，头顶六点，修成的正果。双手合十，不偏不倚，正拦住道路。
雪沉不曾开眼，人已经先跪下去，臻首垂下，五体投地：“......师父。”
无名心咯噔一下沉下：莫非这僧侣便是幽冥谷创建之人？
四美跟着雪沉跪拜，衣衫沾泥，也当不知：“师祖。”
剩无名独自站着，迎来僧侣玩味的目光：“小女无名......”
“呵呵，”出人意料，僧侣先笑起来，“好，好，不再逢人言说自己是鹤梅山庄小小婢女，总算有些进步。”
无名愣在当场，想破头，也忆不起自己几时曾与他相识。
恭恭敬敬弯下腰去：“不知高僧高姓大名？”
那人却笑出泪来：“我哪里是什么高僧？我不过是个身无长物，生不逢时，错投医门，借剃度为名逃了条活命的破落户。无名姑娘大可不必这样高抬在下。”
无名愈发糊涂，又不好当面反驳，只得支支吾吾答应着，脑袋里乱七八糟。
“贵客盈门，不妨到寒舍小坐？”僧侣猿臂一展，指向茫茫深山，“佩瑶当年最爱在那里玩耍。”
仿佛被雷击中，无名再动弹不得，浑身丢了力气。她忽然明白，这人为何知道自己的一言一行，一举一动了。
半推半搡，借了四美之力，腿软脚软的无名总算是走到山顶。山顶突兀，中有圆场，四周云海，波澜壮阔，气吞山河，叫人恨不得跳身去，哪怕化一滴水雾，也要融为一体。
无暇观景，无名只盯了那石子路，茅草屋，篱笆墙，小院落，石桌椅。炊烟袅袅，若红衣最艳时，当空舞。泪不自觉，烫眼窝，不敢落，怕一落遮了眼前景。周佩瑶，奇女子，见天人而倾心，从此万劫不复也义无反顾。知无名来意不善，却不愿为知痕平恩树敌，宁一死，劝谏顽凶。无名手颤，她依稀记得自己身上多少条命债，那七百颗心，至今还藏在鹤梅山庄附近，等候挖掘、制药。
这便是周佩瑶呆过的地方吗？怎么看都似仙境一般。无名顿生愧疚，她知道自己又多了一条最重的命债。
“她最顽皮，知我不爱武功，偏要教我非常之术，”僧侣坠入回忆，脸上不自觉挂了一丝浅笑，“结果如你所见。我幽冥谷上下都拜她所赐，修到走火入魔，再也不老。”
无名微微一怔，容貌问题她早觉有异：“原来你便是幽冥谷主人。”
“非也非也，我早说过，我什么也不是，”僧侣转过头来，淡泊从容，仿佛名扬天下的奇毒幽冥谷当真与他无瓜葛。
无名才不听他这套，她笃信这人煞费苦心带自己来到山顶绝对是别有用意：“敢问先生与周姑娘是什么亲故？”
“非亲非故。”
“难道是因为却邪相识？”无名的大胆直言叫僧侣一愣，不由的转过身去，又再审视她一遍：“山顶风寒，我们进院详谈，可好？”
农妇打扮的两个女子早在院内石桌旁等候，见众人来，忙沏茶倒水，一阵碌碌。冷不丁，其中一个被无名逼住：“你可认得知痕？”
农妇大张了嘴，连退数步，抵住墙面，无助的看向僧侣。见僧侣朝她点头，这才放开胆量：“这位姑娘，我便是知痕的近前侍女。”
“啊？！你是......前秦宫女？”
“不，我是后陈国宫廷侍女。被二皇子赏赐给知痕大人。”
无名一愣：“知痕......大人？二皇子？”
那女子嫣然一笑，粗衣陋装也遮不住眉间一点灵秀：“呵，知痕大人自离了前秦国后便到了后陈，第一日便见到二皇子，由他推荐，做了四品护疆将军，几年后又上了阵前，对敌前秦，立下赫赫战功，可惜到头来还是毁在一个情字上面。”
“此话怎讲？”
“唉，姑娘不知，他曾一举攻下前秦国都，就地便反了。”
“怎会......反了？”无名如坠重重迷雾中，想不穿来龙去脉。
僧侣见状，举杯抿了口茶：“此事还是我来讲的好。”
“你.......”
“在下墨砚子，算是个江湖郎中。”
（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