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 十 **
** 十 ** 雪中送炭
“他在我这里住了三年,把我的武功路数学了十二成去。呵呵,就是十二成,他天资聪颖,推陈就能出新,我的一百招到了他手上,丢的丢,扔的扔,最后没剩下几步。可就是能行云流水,顺畅流利,像神仙舞蹈一般,叫人过目难忘。”男子自顾自的说着,浑然不觉已沉溺过往难以自拔,更忘了无名失血过多,还瘫在冰天雪地中。
“那个小家伙,讨厌的很,一学就会,会了一招就着急学下一招,生怕在我这里耽误的久,他的人就打完仗凯旋,把他永丢在这千山雪顶。我会的,很快便不够他学,不得已,我拿出从他身上骗来的盒子,拜他为师,教学相长,一起探讨其中玄妙。那时,我还不知,那盒子果真神奇,博大精深,成功助我多留了他两年。而那两年,是我今生最痛快之时。”
“三年日夜,我不停劝说,好话赖话,统统说尽,希望能让他回心转意。在我看来,他的那个人虽然有赠木盒示真相之举,但仍是不可原谅。谁叫他初始就居心不良,他利用别人心善,就是罪大恶极、禽兽不如。”虬髯客越来越激动,眼眶通红,下唇咬破,鲜血淌落,也不肯擦拭,任凭它冻结在胡茬上:“那个混账东西,听说后来继承大统,做了陈国大王,还放了知痕,哼,算他尚有点良心!”
“嗯?!什么人?”虬髯客猛的立起,警惕的望着自远而近的一点红色,他方才就看见这女子,和黄衣的一起落入狼口,先前不见,还以为是被群狼撕碎了,谁知竟还好端端的站在面前。白骨剑幽幽,杀气毕现。那上面,今日还未曾沾染新鲜血腥。
红衣女子停在丈许外,手一挽,袖迎风,婀娜舞起,飘零雨打萍,婆娑树缠风,黑发披散,与红衣相对,宛若那夜幕火烧云彩,踯躅久。虬髯大汉却不屑第二眼:“什么烂舞,也敢出来现眼?!连知痕万分之一都不及!就算你模仿的再像......”
忽然,男子住了口,瘢痕蜿蜒的脸上,一双灰暗的眼,此刻竟放出光来:“你是何人?你为何会知痕的舞?莫不是平恩那厮派你来的?我可是死都不会讲知痕的下落。”
红衣女子不睬他,仍旧翩舞,手自袖中一探,掏出的东西令人炫目。男子的眼瞪的铜铃般大小:“离魂扇?!你果然是平恩下属!”白骨剑一提,男子犹如旋风样扑将上去,很快便与女子纠缠不开。他虽然力大无穷,又有利器在手,但女子小巧如雀,轻功绝顶,就是雪地高原身有不适,很大妨碍,躲过男子几下大刀阔斧的砍杀还是力所能及。
男子三下失手,便红了眼,熊一样咆哮捶胸,吼声悲切凄凉,似隐忍多年。
红衣女子捂耳,那撕心裂肺的吼声叫她难过心悸,犹如下了地狱,听见孤魂歌唱。说时迟那时快,男子的第四剑忽然刺来,直瞄女子胸口要害。这一次,红衣躲都不躲,反而双臂展开,实实在在迎上了这一剑。致命的一剑。
白骨剑都因了那生命的渲染,而光彩夺目。
虬髯客显然未料到这样结局,急急抽剑,已然迟了。红裙旋转,风雪难托,遇弥留。如落叶,遇西风,相见恨晚。女子倒地,不急止血,反而迎风攀爬,来到昏然不醒的无名身旁,以她的剑划开自己掌心,抚上她脖颈又长又深的一道。
男子看的心惊:“你还救她?你都自身难保......”
周佩瑶充耳不闻,继续贴紧黄衣婢女的伤口。将自己鲜红温热的血,一点一滴逼入她体内。而随着她的失血,原本艳丽的红裙神奇的逐渐褪去了颜色,从下摆到衣领,由红转黑。最后,待无名苏醒之时,周佩瑶的裙子已经黑如青丝,她的脸色更加惨白,连带唇上那丁点樱红也完全消失。
“你?!”虬髯客一直在旁看着,始终困惑不解,“你这是图什么?”
无名伸手揽住周佩瑶完全冰冷的躯体,发现胸口那个大洞已经不再流出鲜红,再难抑泪水,任它流个满面:“她带我千里迢迢赶来,正是为了你所知的那个却邪。”
虬髯客更加困惑:“为了却邪?那为何要搭上性命?不是求长生不死吗?”
无名哽咽:“大侠,你为却邪杀人无数,又是凭什么?”
虬髯客陷入沉默。
“离魂扇,扇骨白,骨中有玲珑。离魂扇,扇羽盖,羽乃骨刺丛。”虬髯客说着,目光放远,直回从前。无名抱着红衣少女僵硬的尸身,失了神的听。
“千山雪顶,什么都没有,除了漫天雪,除了这群狼。我若不是犯了命案,也绝不肯在这里多留半日。但他却呆的下去。除了学武,除了探究那神秘木盒,他还做许多事。知痕的手巧,他一天一夜就把死去的兽皮缝好了一件衣裳,还居然是送我的。我开心极了,穿上就去跟狼儿们炫耀,结果招来一头熊,三爪子毁了知痕的心血。好在我一剑弄死它,替衣服报了仇。”虬髯客咬着牙,依旧恨着那匹不懂事的熊。
“知痕说他要替我重新缝上一件,不过要在做完这离魂扇后。我便问他,离魂扇有什么讲究。他说,这扇同散音,他做一柄这个,待回到平恩身边时,还是免不了做药人的命运,他就将这个留下,说不定平恩会睹物思人,偶尔想他。”
“我听着恼怒,随口骂了平恩两句,说他不该蔑人性命,迫人做药。知痕听了,狗血淋头的大骂我,说‘你以为这木盒是什么意思,他给我等于就是告诉我,让我选。我若要离开,他绝对不会拦阻。可是我不能走,小九说过,疯的那个是平恩的亲娘,他幼小时背过继给别人,心中亏欠亲娘诸多,他想要报偿亲恩,又没别的法子可想才找到的我,他多么无奈,你居然还骂他!’我更恨了,心头跟压了块大石头一样,透不过气来。这个混蛋平恩,他凭什么,凭什么让知痕替他想那么多。”
“每天天一亮,我就看见知痕站在洞外,眺望东方。有一次凑的近了,我听的真切,他在说,平恩,等我。”
“每天日落,知痕就望星星,他总指着某颗最亮的说,只有那个像平恩的眼睛。我笑他南北不分,这次指的和上次指的根本是两颗星,他就努嘴,说其实连星星都比不了平恩的眼睛,只有它们最亮的时候才可以比拟。”
“他一住三年,我就听了一千多遍平恩的名字,耳朵到最后真的生起茧子来。”
“他一住三年,我就像认识了平恩三年,虽未见面,音容笑貌,都在脑子里,天天盘桓。”
“他一住三年,连最小的狼儿都知道了他念叨哪两个字的时候不能打扰。”
“他一住三年,无聊时用熊骨做了一支骨萧,吹的音单调,我怎么听,都是平恩两个字。”
“我那次真的是气大了,想不通我捧在手心里的知痕,为何会苦忆一个人那么久,而对身边的我,始终视而不见。我决定瞒着知痕下山去,去亲眼看看那个叫平恩的家伙,到底长着怎样的三头六臂。我还决定,如果那人真的比我好,我就杀了他。”
无名这时才抬起头来,目不转睛的望着诡笑的虬髯客,目光若千年寒冰......
(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