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 五 **
** 五 ** 鹤梅山庄
鹤公子正一瞬不瞬紧盯地面一物,目光如快刀,恨不得将它一刀斩成万段。偏又不能。母亲嘱托之事,父亲身故之谜,全系于此物之身,他再愤怒也不能毁掉唯一线索。不,并非唯一,鹤公子忽然想起怀中还有半卷残画,忙取出端详,只见画中古色古香一则扇屏,屏上花红叶绿,虽做工精致栩栩如生,却不像大家笔法,没什么功力。旁边亭榭下,隐约可见七弦琴尾的一角,再有便剩两边裁剪痕迹,除此以外并无他物。鹤公子翻来覆去,仔细看过数遍,还是参悟不透其中奥秘。
皱皱眉头,不由想起一人:“若是她在便好了.......”恍悟自己已然逾矩,鹤公子急收思绪,变回冷面,在关闭心门的最末一刻留下一问,“无名,你到底在哪里?”
无名正坐在距离鹤梅山庄不远的一个小茶铺里喝茶,不足片刻,耳朵里便塞满了山庄被毁的无数奇谈怪论。有的说是天谴,有的说是地裂,有的更荒唐说是妖魔鬼怪现出原形。连无名听着都觉好笑。不过,在一众声音中,也有人十分清醒,坚持说那是人为。说这话的是个彪形大汉,虬髯爬面,醉声醉气,一口地道山东音:“你们说的都不对,我可看的清清楚楚,”粗鲁的打了个饱嗝,夸了声酒好,大汉继续拍着桌子侃侃而谈,“那姑娘十七八岁,长的俊俏极了,就是脸白的有点过,一身红衣服,也不知道是谁家的新婚娘子,我刚说仔细问问,就听.........轰隆一声,震的我整个身子都麻了。那真是........天塌地陷啊!我拔腿就跑,而那姑娘,还在一旁站着,还继续笑着,有那么股邪气......”
有人大笑着打断他:“哟!黑老二,你居然忘记英雄救美啦,这可不像你啊!哈哈。”
黑老二沉默了片刻,更大的声音喊回去:“你当我不想,等鹤梅山庄塌完了我再去瞧,嘿,那女人原来站的地方完整无损,可是早没人了,我猜她就是凶手......”
别人笑的更凶:“黑老二,你喝糊涂了吧,你不是说她十七八岁吗?十七八岁哪里来的通天本事毁掉方圆百里的鹤梅山庄?!哈哈,老黑,你醉了!”
黑老二把酒壶一摔,破口大骂:“他妈的,老子今天没醉,用你的猪脑子想想,哪个十七八岁的姑娘家有闲情逸致不在家呆着,而去什么冰天雪地里看鹤梅山庄?!哪是人去的地方吗?!也不知练的哪家子邪术,居然把人当活靶,一天到晚的从山庄里往外运尸体。我可亲眼见过,那个个去的时候都是如花似玉的好姑娘,走着进去的,出来全躺平了,没了气还是小事,据说连心都被剜了,胸口那么大一个坑......你们说说,有谁不怕?!!”
方才笑他的人也不再笑了,反而赞同的低语:“我也听说了,附近的那个乱坟岗埋了一千人,有一半都是打他家抬出去的!”
黑老二借着酒劲拊掌大叫:“所以这等嗜血的畜生早该打入十八层地狱去......嗯,刚刚说哪里了?对对,那姑娘,生的是真美啊......”
旁的有人招呼小二:“小二啊,他们说的鹤梅山庄到底是什么地方?”
小二听这口音就知道问的不是本地人,甚至不是江湖人,因为江湖中,不知鹤梅山庄恶名昭彰的实在寥寥无几。于是故作神秘的诈了人家一串澄黄铜板才悄悄道明:“说起来话长,那还是在十年前了,不知从哪里来了个奇人,身高九尺,武艺超群,一把烟刀,杀人不见血。他自称是西域僧侣,法号行路难。不过,人们都叫他杀人僧。因为他出现之后,无论在哪个城镇,都会有妙龄女子走失的案子发生。一开始啊,大家并没猜到是他所为,后来有几个女子的尸首被捕头们发现,个个心口都是烟刀割开的大洞,这才想到可能是他.......”
“杀人僧!后来呢?”
“后来?后来绿林好汉们同仇敌忾合力将他擒拿住,沉了湖底。也是罪有应得。”
“果然死了吗?”外地人当这血腥故事是说书,总觉得该有些峰回路转才有劲。
“嘿,那还有个不死的?!再说,后来再没见谁家姑娘被挖了心去,应该是死掉了。”
“哦,”外地人有些失望,忽又想起另一桩,“杀人僧到底挖心做什么用呢?”
小二耸耸肩,揣了铜板去应付别桌,因此没发现坐在角落里的无名早陷入沉思:十年了,真的已经杀了十年?倘若那些是十年前留下的,怎么会那么少呢?她正神游,耳边传来聒噪,人们瞄着窗口议论纷纷:“瞧瞧瞧瞧,那就是淮扬四美,个个都是天仙下凡啊。”
有人不忘调笑黑老二:“哎,比你念念不忘的那美人如何?”
黑老二窘了一张大红脸,别过头去,眼睛却不归自己管的飘向外面的女子。无名顺着望去,不由皱紧眉头,她分明看见那个兰迟在对自己笑,显然是跟踪自己来的。叹气,推开碗碟,招呼小二重上了一桌好菜,果然不等菜齐,四位美人已款款飘近。玉手一挥,几人便安坐下,兰迟纤腕托起手中茶盏:“主人说,相识一场,姑娘忘记告知芳名。”
无名点点头,这理由有些意思,也不接她手中杯盏:“在下无名无姓,确实实话。师父在世也只叫我无名。”
兰迟依旧托着茶盏,笑意盈盈,媚眼如丝:“无名怎样,有名怎样?人生匆匆,忽然而已,身前身后,何劳挂牵?我看无名就好的很。”
无名展颜,眉眼之间却只见寒气:“哪里比的上几位姑娘?梅兰竹菊,艳绝天下;凌迟弃市,人如草芥。”
闻言身僵,兰迟掌中茶盏终于放下:“无名姑娘,主人有请。你去也不去?”
无名轻轻蹙眉:“淮扬四美来请,我若说半个不字,岂不是会坏了姑娘一番美意,让姑娘伤心,让这满屋的宾客更伤心?”
兰迟缓缓起身,彻底遁了笑靥:“什么条件?”
无名反倒笑的更开:“我一个婢女出身能要什么?无非是,请诸位付了这饭钱,别让店家白忙才是,”眼见梅凌柳眉倒竖,重重砸下一锭白银,无名才续道,“还要附上诸位姑娘的心!”
“放肆!”竹弃手按在腰间,一把短剑倏忽间就要抽出,被梅凌死死攥住:“万万不可,这里人多。”言外之意,千万别露了身份。竹弃咬着唇好容易才按捺住怒火。无名却不罢休,继续讪笑:“无名这一宴也是着了心的,几位姑娘,不赏个面子吗?”
竹弃想都没想,恨恨应道:“谁稀罕你的饭?!”
无名也不气:“那么姑娘稀罕什么?无名手头可是连银子都没的。”
菊市听出眉目:“你这是要我们付账?”
无名继续笑,愈发诡异:“如此,无名便不客气了。”起身,竟似无事,在众目睽睽下无名安然离去。气的竹弃一跺脚便要追去,又被梅凌拉住:“她武功不济,估计逃也逃不了多快,咱们慢慢追去便好。”
兰迟却盯着那迟迟不肯消失视野中的背影若有所思:“或者,她根本就没想要逃之夭夭。”
菊市听的好生奇怪:“姐姐在说什么?”
兰迟缓缓直身,唇角一抹艳丽媚笑,看的在座宾客个个垂涎三尺,跃跃欲试:“她以自己为饵,等我们上钩呢。”
(待续)
(注明:凌迟弃市为古代两种残忍酷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