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 三 **

    ** 三 ** 幽冥罗刹

    书房也仿佛遭受大劫,几个婢女书童尸首横在中央,书架扑倒,饰物凌乱,血腥扑鼻,令人作呕。兰迟等人却顾不得许多,各自搜查起来。不想,这书房另有暗门,门里另一番天地,四人足足查了两个时辰,才在密处找到一卷层层包裹的半幅画卷。画卷打开,上无它,仅仅一副画屏,古色古香,绣有红花绿草,亭榭一角,栩栩如生,画卷两边清清楚楚被裁剪的痕迹。

    “咦?”兰迟好生困惑,“这画怎无落款封印?”正要沉思,却听得菊市呵斥一声:“谁在门外?!”话音未落,人已似闪电一般飞出暗门,与门外一道白影纠缠起来。余下三人忙跟上,只见书房中不知何时已多出两人,除了白影,还有门口伫立的一名抱剑黄衣婢女。虽说相貌平常,却似成竹在胸,面色平静的在旁观战。兰迟一使眼色,身边二人当即投入战斗。

    只见一人操双蛾眉刺,一人持玉迟,一人捏菊花百叶镖。三人成阵,将白影限在正中,便各自发力攻击。但见,白影敏捷,穿梭花丛,花丛层层,无风起舞。兰花裙的女子在旁观看片刻,轻咳两声,吟诗督导:“观者旁语充,当局闻无声。双步踏玄关,三式取帅营。”三人得令,齐攻白影下盘。一时间,蛾眉刺到,玉尺撩人,百叶镖飞。那一瞬,将军府偌大书房,白影竟也有些手足无措,脚下步伐频频踩错。

    门旁黄衣婢女看的一清二楚,忽然开口吟道:“观者自然清,引路指向明,洞门豁开朗,长驱直入境。”剑峰一转,白影竟舍了进攻的三人,跳出圈外,直直逼向兰花裙的女子。

    兰迟急道:“退步海天阔,置死而后生。穷寇勿追尽,良策安邦定。”三女闻言,齐齐围拢,眼看要从背后攻白影的死穴。

    黄衣婢女立即应道:“良机天赐与,一鼓作气胜。难道学鸿门,不及断当庭?”白影当即跟随指令手腕一转,一剑变双锋,一攻前,二护后。逼得三女阵脚顿时大乱,玉尺竟碰上了蛾眉刺。兰迟一见不好,一声尖哨,似山猿哀鸣,三女齐齐跃出圈外,其中一个抬手放出百叶镖无数,白影急忙挽起剑花抵挡。镖飞尽,三女连带圈外的兰花裙女子一起自窗跳出,不见了踪影。白影身形凝立,正是古刹前决然离去的白衣俊公子,仪表大方,玉树临风。只是眉间眼底,秋霜飞过,冬雪累冰,不见半点温意犹存。

    “兰生幽谷闻香迟,菊踏酷霜错春市。梅须败处冰雪凌,三英谢尽潇湘弃。幽冥四使,果然名不虚传。”黄衣婢女在目睹真人后便禁不住暗中赞叹,她始终占据门口,断的就是她几人的退路,未曾料,这几个女子竟还有些先见之明,方才就已靠窗而战,乱战中仍能协作,齐心逃路,绝对是训练有素,有备而来。

    “哼。手下败将,何足挂齿。”白衣公子对四位如花似玉的女子未生半点怜香惜玉之心。在见到自己华贵帛衣不慎溅上几滴鲜血后,对那四女更生厌恶:“幽冥谷闲来无事做么?何苦也来抢那半卷画?无名,你倒说说其中缘故。”

    “公子莫急,自有人来与咱们解答。”黄衣婢女微微仰首,自地上收起那半卷残画,“姑娘,请吧。”

    白衣公子惊愕抬头,只见自房梁隐处,悄然飘落,血红一抹,黑辫及腰,不是别人,正是一把火烧却古刹的诡异少女。

    无名一步上前,直面少女,开门见山:“姑娘千里迢迢从幽冥谷前来,一烧古刹,二屠将军府,涂炭生灵,万千罪孽,都是为何?据我所知,幽冥谷虽然行毒,但似有严规,禁伤人性命,姑娘明知故犯,一错再错,又是为何?”

    红衣少女看着她,但笑不语。素颜红唇,赤裙若火,仿佛是那夜古刹未竟之焰。

    白衣公子早失了耐性:“这女子别是哑的吧?”

    少女笑盈盈转而看他,一开口,笑声出,竟似杜鹃啼血,孤雁哀鸣,刺人心,骇人形,争叫难过。无名和公子齐齐站立,周身若咒封,双足如灌铅,半点挪移不得。白衣公子手一抖,指间银虹,飞羽一般径直射出,直奔红衣女子咽喉要处。

    红衣女子嫣然一笑,轻轻巧巧一闪,便躲开长剑,手指拂过无名面前,勾起一缕清风。

    无名立时会意:“姑娘带路,我们随后跟上。”

    少女这才收了尖锐笑声,足尖点地,莺燕似地飞出书房。逗留院内,亭亭玉立静候。

    白衣公子怒不可遏:“她要做什么?!当咱们都是什么玩物,供她这般戏弄?”

    无名看了一眼公子,捡起方才落在门边的画卷,奉给公子,公子不肯接,拧过身去。无名只好收在自己手中,低声劝道:“公子,你若要知道这女子为何杀老爷,就必须要跟她去。”

    白衣公子闷声回应:“我才没兴趣知道那老和尚为哪一出的风流债而死,他死有余辜!”

    无名毫不气馁的续劝:“可是夫人之令还是当听的。她临终都难瞑目的不就这一件事吗?”

    白衣公子默声,停了许久才又开口:“无名,前面带路。”

    “是。”无名乖巧的又递上画卷。这次白衣公子并未拒绝,看也不看,接过径自收入怀中。

    出得门来,红衣少女似笑非笑,身形轻盈,行在前面,无名中间,白衣公子断后。无名几次想近到前面,和红衣女子搭讪,偏赶几步就被她发觉,一下飞的更远,又拉开距离;而无名若慢下来,少女便也跟着慢,闲庭信步,似游园赏花,惹得跟在队末的白衣公子大怒:“走是不走!”

    无名只能叹气,心道若要套出这女子的底细哪里是简单几句话的事,看来需先得安抚自家公子才是,免得还没等真相大白的时刻,他已经先自乱阵脚,砸翻局面。

    费了足足三日工夫,无名才算将自家公子安抚到平静,若不是红衣女子又钻上树颠,忽快忽慢的轻松穿梭茂盛枝叶中,大概自家公子真的会不再动怒。无名暗想,好容易辛苦前来,走到今日,断不可让这女子挑起公子恶脾坏了大事。

    “姑娘,枝桠当中总有横生枝节,不妨下来,一起并肩坦途如何?”

    红衣女子显然是听见了,轻飘飘的一跃,左足足尖便点地,下一刻又弹回树尖,无名逆光望去,看不清她面容,只觉女子举目远眺,正凝望什么地方。

    “公子慢......”无名话未尽,白衣公子已经提剑跃出,银光一道,直逼一棵树后。无名瞧的清楚,树后似有褐色人影晃动,急忙跟上,却见公子这一剑扑了个空。树后别说人物,就是兽类,也不见一只。

    “鹤公子果然身手伶俐。”一个不冷不热的声音自无名他们身后响起,回眸看去,却见一少女,白发黑冠,灰袍罩身,面庞不见丝毫血色,正紧阖双目,坐于藤椅之上。竹椅旁,立褐色粗衣短衫,枯瘦如竹的老者一位,大约正是刚刚树后隐藏之人。闪电速度,可想而知,必是武功高强之人。无名刚想要叮嘱公子慎言,鹤公子已经沉不住气,他以为刚刚那句‘身手伶俐’是讥讽之意:“装神弄鬼,尔等何人?!”

    “咳咳。”竹瘦老人手抚胸口慢慢蹲下,背对无名他们,掏出一支古铜色长烟斗。点上,冉冉袅袅,青烟风雅。白发少女掩口一乐:“竹老,你怎这时候犯起瘾来?”

    “也罢,”少女纤指如笋,缠绕发丝,似在游戏,“明人面前不说暗话,鹤公子,东西交出来,你便走你的阳关道,我等决不干涉。”

    鹤公子冷笑一声,很是不屑:“小姑娘说话最好当心些,我几时稀罕你家东西!?”

    少女蹙起眉头:“哦?鹤公子不曾拿,可你的朋友前月正是从我们幽冥谷中盗取了信物,骗我幽冥四使听命的!”

    鹤公子斜睨树梢,下颌高昂:“你说那鬼魅是我朋友?真真笑死人!你哪只眼看到......嘿,幽冥使者全是盲的,我竟忘了。”说罢,自顾自的笑开去,丝毫不管听者感受。

    白发女子显然动怒,一扬手,袖间飞出一物,无名看的清楚,那是一根银丝——她识得,那是江湖人闻风丧胆的剧毒暗器“夺命飞”。奇怪女子虽盲,夺命飞却似生了眼一般,直直扑向鹤公子前胸,毫不迟疑。鹤公子未曾料女子一出手便是杀招,急急后退,顺手旋出剑花,以期抵挡,谁知那银丝细小,见缝即插,轻易便撕开他多年苦修练就的剑屏,直掏心口要害!眼见就要大功告成!

    千钧一发之际,银丝忽然刹住,白发女子不解缘由,无名和鹤公子却看的分明——那银丝后方不知几时早被另一道银丝生生缠住,彼端正握在踩踏树腰的红衣女子指间。

    只见她双足垂直踏于树干,身躯平行,面朝大地,一只手握着银丝,另一只手则学白发少女也挑弄发丝。无名骇然,实在看不穿她究竟凭借何力持住平衡。此时,竹老已站起,看到此景,眼中也难掩一丝讶异。在他身后,娉娉婷婷,四朵彩云般飘来梅兰竹菊四位美人。不顾草地尘土,一致跪拜:“谷主饶命。”

    白发少女却将手一扬,银丝拉紧:“说!你到底是何人?!”

    红衣女子似笑非笑,指间银线忽然收回,力量之急之大迫的白发女连人带椅一并被她拖拽过去。竹老忙双足插入土中,双手紧扣藤椅,用千斤坠的工夫勉强将藤椅固定原地。众美人见状惊异,正待要上前相助,微风掠,叶丛舞,一抹血红蓦地眼前消失,谁也未曾见她何时遁形,又去向何地。

    白发女子手中绷紧的银丝一松,险些自藤椅上栽倒,再端坐时已是暗怒心间:“她使唤你等做了什么?”

    兰迟恭恭敬敬递上雪衣羽扇,又经竹老捧给主人,白发女子怒颜接过,乍一触摸,竟立即变了脸色,又仔仔细细小心谨慎从头到尾的摸的通透,最后方抬起头来:“此物......从何而来?”

    “回禀主人,此物乃是那红衣女子所赠。”

    “......原来如此。还有他物吗?”

    兰迟偷眼往无名和鹤公子望去:“......回禀主人,还有半卷画,被这位公子夺去。”

    (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