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疤痕苹果
一个苹果离开苹果树妈妈之后，一直郁郁寡欢。这个苹果的外表有道伤痕，不知哪个孩子拿竹枝抽打着了她，她差点从树妈妈怀里栽落下来。这道伤痕结了疤，实在有些难看。别的苹果都笑话她，说她是疤痕苹果。
疤痕苹果很自卑，没有一个娇好的容貌，这对谁都是件伤心的事儿。所幸她的身上穿了一件白色胶膜的裙子，跟其他苹果一样，整整齐齐地摆在纸箱子里，没有人看出她身上的疤痕。
一个女孩子，很大方地掏出一百块钱，说要买十斤苹果。
“这孩子的脸蛋长得真像我们。”一个苹果说着，滚进了大塑料袋里。
女孩子看上去十分忙，一边打手机，一边催阿姨装苹果。
“疤痕苹果，算你走运了，那孩子要是看清了你的容貌，准要把你扣下来的。”一个苹果说，“你可以跟我们一块走了，去那孩子的家里看看。”
“我不想欺骗任何人，我的肉质一样鲜美。”疤痕苹果说。
“别说大话了，人们看清了你的真面目，只会让你烂在纸箱里。”大而红的苹果说，“那个女孩子，无意之中抬高了你的身份，知道吗？”
疤痕苹果没搭理，她被别的苹果压在最下边的角落里。
大而鲜红的苹果，脱去了白色胶膜裙子，洗了澡，摆着合唱团的姿势，垒列在精美的水果盘里，五彩的灯光，洒在她们身上，多么美呀。女孩子的妈妈负责洗另外的苹果，起先，她以为疤痕苹果上边是道污迹，用手使劲去搓，但搓不掉。她看见疤痕苹果青涩的皮肤，硬梆梆的身材，体形不算规则，个儿又小，有些上不了台面，便将疤痕苹果垫在水果盘的最下边，上边则搁些亮丽的、诱人的、有姿色的苹果。
疤痕苹果被压得有些透不过气来，谁让她长得不出众呢。她听见许多孩子快乐的声音，听见美妙的音乐声响起，她闻见香甜的蛋糕，那个蛋糕三层的构造，紧挨着水果盘，糕面上插着十一根各色的小蜡烛，她很荣幸参加女孩子的生日宴会。她愿奉献她的清纯，她的芳香，她的温馨。
“谁也不会看中你的！”大红的苹果在炫耀自己的美色。
疤痕苹果说：“她已经看中了我，要不然，她就不会让我来参加她的生日晚会。”
大红的苹果说：“你臭美吧，垃圾桶是你最好的归宿。不是那套包装的素裙帮了你的忙，你连这座城市也到不来！”
孩子们唱完生日快乐歌，吃了些蛋糕，便一个个去抓大苹果。被人享受是件幸福的事儿，快乐别人，自己也得到了快乐。没有人选中疤痕苹果，她上边的姐妹们，全都与孩子的嘴在一块亲昵了。不过，她的视野更宽阔了，她看见这房子是无比的豪华，餐桌上摆的点心是那样琳琅，许多礼盒堆放在水果盘边，孩子们有说有笑，沉浸在幸福中。
“这需要多少钱呀？”疤痕苹果想，“小女孩买苹果，就掏了一百块钱。可是，苹果山林的老农，每天只是喝稀饭吃干粮，连个苹果也舍不得吃呀。”
疤痕苹果对这个小寿星开始有了厌恶之感，倒不是说她没被别人选中，而是这种派场，这种消费，让疤痕苹果咋舌。疤痕苹果怀念山林的老农，她最大的愿望就是把自己的清甜奉献给养育她滋养她的老农。那时候，老农抚摸着她受伤的身体，希望她能长得再大一些。疤痕苹果尽量露出愁容，显得毫无生机，她希望老农能亲近她。别的苹果向往荣华富贵的场面，她恰恰相反，她要把爱献给最需要她的人，而不是追求虚荣。
疤痕苹果受了冷落，那只水果盘撤去之后，她被女孩子的妈妈搁在茶几上。
第二天，疤痕苹果看见了自己的一个同伴，那是一个大而红的苹果。
“你，为什么也在这里？”疤痕苹果问。
大红苹果哭泣着：“那个送玩具礼物的男孩子，吃蛋糕吃得太饱了，不愿与我亲近，临出门时，我希望他把我带走，可是，他——”
“唉，天生我材必有用，总有人会亲近你的，你长得这般美丽诱人，谁不希望尝你的甘汁呀。”疤痕苹果说。
“可是，你是知道的，美好的时光总是短暂，我可不希望变得皱巴巴、病兮兮地遭人唾弃。”大红苹果说，“我感觉我体内已在发生变化，像生了病似的，一点朝气也没有。”
“你会有好归宿的。”疤痕苹果安慰着。
“我实在受不了这份热，还有，我希望穿上我的裙子，最好到阴凉、空气新鲜的地方去走一走，你呢？”大红苹果说。
“也许那些孩子又要回来的。”疤痕苹果随便说了一句。
第三天中午，疤痕苹果看见一个不愿看见的结局，大红苹果溃烂了，她底下是一滩污水。女孩子的妈妈很婉惜地收拾大红苹果的尸体，连同一些残羹剩饭，装入了黑塑料袋，扔在门外。
疤痕苹果体表的青色开始转红，她一直呆在那个角落里，她只是做着山林里快活成长的梦。第十天，女孩子无意间碰到了疤痕苹果，她记不起是什么时候搁在这里的，在她打算扔掉疤痕苹果的时候，她的妈妈叫住了：“青苹果好吃，我喜欢那种酸酸涩涩的味道。”
“你为什么不早吃？”女孩子问。
“我舍不得呢。”
“可是，现在苹果已经烂了。”
“烂些有什么关系，早先时候，我们连苹果也没吃过呢。”女孩子的妈妈说，“现在生活好了，同样需要节俭。”
女孩子的妈妈将疤痕苹果切成两半，那道疤痕成了切痕，她咬在嘴里，吃得很有滋味。这时，一只肮脏的碗儿伸向她的眼前，那是一个乞丐，眼睛盯着半边苹果，嘴里流着口水。女孩子的妈妈给了他一半，他大口地吃着。
疤痕苹果从没像现在这样幸福过，她得到了两个人的爱，最真挚的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