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两只小鸭子
一只小鸭子，黄色的绒毛，像一朵花儿在草地上跳跃，耀眼极了。她发出的呷呷呷声，引来了一个男孩。男孩很轻易地将她捉在手中，很兴奋。不久，男孩给小鸭子找了一个伴，是另一只走失的小鸭子。小鸭子到了男孩的手上，马上变成男孩的私有资产了。
“妈妈，今天真走运，我捡到两只可爱的小鸭子，你看！”男孩跑进屋，向一个年轻的正在忙着打麻将的女人报告。
年轻女人只是瞥了一眼，一心打她的麻将，嘴上说：“好吧，反正你没伴玩，让小鸭子陪你玩，别在这里吵妈妈，让妈输了不少钱！”
男孩一手抓一只鸭子，像拿着两只奖杯，他向妈妈炫耀了一阵，又跑到楼下草坪上来，将小鸭子放在草地上，向别的孩子炫耀。
“哪里来的？”一个扎长辫的女孩看着鸭子，俯下身问男孩。
“我在草间捡的，小鸭子准是迷了路，走丢了。”男孩子说。
“你喂点食物给小鸭子吃吧，她们叫得这么欢，怕是饿了。”长辫女孩发善心地说。
男孩马上找来一点干饭，但小鸭子连碰也不碰一下。
“小鸭子一定很伤心的，她们吃不下饭，就像我们伤心一样，什么也不想吃。”长辫女孩推心置腹地说。
长辫女孩的妈妈，怀里抱一个刚会走路的男童，从一家麻将馆出来。那男童听到呷呷呷的叫唤声，拼命往前奔，差点从妈妈怀里摔下去。女人放下孩子，让他在地上蹒跚地走，男童的腰际拴一根保险带，防止他摔倒，带子的一端捏在女人手上。男童伸出手，要小鸭子。
男孩把小鸭子当成了自己的宠物，很不情愿。
男童哇哇地哭，哭声盖过呷呷呷声。
“给他摸一下吧，摸一下他就不哭了。”女人蹲下身，拿笑脸迎男孩。
男孩仍不理，长辫女孩又作了一番思想劝导工作，男孩碍不下面子，将小鸭子放入男童的控制区域。哭声马上止住了，接着是嘻嘻地笑声，格格地爆笑声，紧接着，小鸭子发出了尖锐的求救声，两只不丰满的小翅膀扑腾扑腾地挣扎。
“放开她，快放开她，你会掐死她的！”男孩气红了脸，男童、长辫女孩、女人则笑。
男孩把小鸭子夺过来，用屁股对着男童，男童不见小鸭子，又大哭。接着是女人、长辫女孩的劝和。而自始至终，小鸭子成了玩物，没有谁替小鸭子的处境作考虑。
两只小鸭子相依为命，她们的神情全没有可怜的样儿，倒像是活得很幸福似的，成天呷呷呷地欢快地叫唤。
在家时，小鸭子装在一个纸箱盒子里，间或有些饭粒、菜叶扔进来，纸箱盒子成了她们的家。过了几天，纸箱盒子里的食物变了味儿，于是换成了一只破塑料桶子，桶子里有时积些水，方便小鸭子洗澡。小鸭子乐得安分，很是知足，蹦来跳去的。碰上男孩看电视看太久了，玩玩具玩腻了，小鸭子便有外出的享受，在草间走走，在树底下拍拍翅膀。
“我们有父母吗？”大点的鸭子问。
“男孩是我们的父母。”小点的鸭子说。
“你怎么也来到了这地方？”
“我记不清了。”
“你有同伴吗？”大点的鸭子追问。
“有，有很多，满世界都是，可是，现在却一个也不见。”小点的鸭子甩甩短小的尾巴。
两只小鸭子向另一边走去，那里有几只白色的箱子，她们希望碰上几个同伴，说说心里话。但白箱子里只有泥土和枯叶，再往上看，长着一些簇在一块的辣椒苗。
“我好像在哪里见过你们，你们好吗？”大点的鸭子冲辣椒苗打招呼。
辣椒苗扭动腰肢，很热情地将新绿柔嫩的叶片抚摸在鸭子发黄的绒毛上：“我们不习惯这里，你们呢！”
“是呀，我很感慨。这里的草呀，树呀，还有小动物呀，都没有什么地盘。”大点的鸭子说着，拿嘴去亲辣椒叶片。
“我们需要泥土，广阔的泥土；我们需要水和阳光，还有野草的围绕，可是，这地方到处是铁一样的地面，铜一样的墙面，太可怕呀！我们难透气，都差点死过去。”辣椒苗倾诉苦衷。
“男孩是你们的父母，我说得对吗？”小点的鸭子顽皮地绕着白色的泡沫箱子说。
“是呀，是呀，那个盯着你们的男孩，每天总会拿桶子提些水来，还在桶子里撒一泡尿，好玩极了，然后浇在我们脚下。看，这些枯树叶，也是男孩子捡来的，他怕我们晒死，这个孩子有爱心呢。”辣椒苗晃着脑袋说。
大点的鸭子从一块高地爬进了白色箱子里的泥土上，想依偎在一片绿色中。男孩赶过来，将两只鸭子带离辣椒苗。
“再见，看见你们真高兴！我会结出小辣椒来的。”辣椒苗说，不住地朝小鸭子挥手。
“你开的小白花真美！”小点的鸭子在男孩手里呷呷地叫着，小脖子伸得很长，看着那几只白色箱子上边笼着的绿。
男孩并不是很有耐心，他对待小鸭子不像先前那般开心与兴奋，如果不是听到小鸭子的叫唤，他大概早就把小鸭子忘在脑后了。于是喂食成了负担，小鸭子成了他的累赘，尤其他的爱打麻将的妈妈，闻见小鸭子身上的怪味，看见洗衣池里扔了菜叶与剩饭，便说：“你还要玩小鸭子吗，不玩就扔掉吧，扔到外边草地上去，你不是在那地方捡来的吗，让小鸭子从哪里来到哪里去吧？”
“可是，妈妈，小鸭子会饿死的。”男孩说。
“你不觉得小鸭子的叫唤很烦吗？你让我清静些好不好？”
男孩没作声，从那以后，他渐渐不喜欢小鸭子了。
小点的小鸭子，不知什么时候，脖子上的毛色不太好，有些也掉落了，露出红色的肉皮。过了几天，小点的小鸭子更小了，缩成一小团，立着，佝偻着背，不动，也不吃，眼光呆滞。
“妈妈，小鸭子生病了，要不要带她上医院？”男孩叫道。
“我不是叫你扔掉吗，扔掉好了。”妈妈丢下一句话儿。
“没人管她，她会死的。”男孩有些伤心。
“可是医院里没有治鸭子病的医生。”
“那么喂些药水总行了吧。她大概得了热感冒！”男孩说。
“我一点也不懂，你最好别烦我。”
男孩把没吃完的饭端到破塑料桶子旁，他正想喂食。这时，他惊呆了，小点的鸭子倒在桶子底部的水洼里，一动也不动。大点的鸭子则踩在小点的鸭子脚上，呷呷呷地叫唤着。男孩提起小点的鸭子的尸体，看了看，接着发出通报：“妈妈，一只小鸭子死了！”
他妈妈忙着搓麻将，说：“死了好，把她扔出去，自你养了小鸭子，我的手气一直坏透了，输了许多钱！”
大点的鸭子继续吃饭粒，没有谁与她抢食物了，她一直呷呷呷地叫，好像知道了什么。
男孩提着小点的鸭子尸体，从防盗窗口扔下，正好扔在白色箱子的泥土里，一大群辣椒苗，开着洁白的小花，好像为小鸭子递上的花圈。
“妈妈，那只小鸭子整天叫唤，好像很孤单，要不要带她到外面去玩玩。”男孩问。
“早就叫你扔掉，鸭子总要死的，不死也得吃刀子。”
“可是她太小了，她没有妈妈。”
“哦，随你怎么处置吧。”女人发着慈悲。
“我送给那个刚会走路的小孩子行吗？”男孩征求意见，“小鸭子可以治他的哭病。”
“我想他妈妈会感谢你的。”妈妈始终没有看那小鸭子。
男孩再也听不到小鸭子的呷呷叫唤声了，那只陪伴小鸭子的破烂塑料桶子，也完成了它神圣而光荣的使命，立在垃圾桶旁等着退休。男孩还是看电视，还是玩游戏，只有无聊的时候，他才记起那两只小鸭子。男孩去外边溜溜弯，看见黑色的柏油路上，映着一朵花一样的黄，再近一点，是一只睡了很久的小鸭子，眼珠子痴痴地望着他，个子也长大了些。她身上的皮毛牢牢地粘在热烫的地板上。男孩踢了她一脚，像踢皮球一样，然后跑开了，生怕小鸭子一生气，追了上来。而那白色箱子里的一簇辣椒苗，成了干裂泥块上的一簇橙黄色的火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