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水龙头
一个出水的小铁把，有金钢之躯，安了一个很响的大名——水龙头。可惜水龙头工作的地方有些不雅，每天看见许多男学生打左门进，许多女学生走右门入，都提着裤子，急得直跑，去里边方便呢。水龙头可不喜欢闻人类的污浊之气，于是发挥自身特长，尽情地冲吧，冲吧。“来也匆匆，去也冲冲”这条标语，就像“好好学习，天天向上”一样，写在亮白的磁砖上，提醒进出的人。
几乎每个光顾卫生间的孩子，都要与水龙头打交道。开呀，关呀，水大水小的，全靠水龙头掌控。有些孩子的劲猛，使劲地拧，有些孩子的动作温柔，和风细雨地；水龙头全看在眼里，虽说打就一副金刚之躯，可每天拧来拧去的，就是一块钻石，也是有磨损的。让水龙头可笑的是，一些男孩子，故意取闹，把一个老实巴交的男孩子推到女卫生间，去看一个女孩子尿尿。那个女孩子呢，见了男生进门，吓了一大跳，以为自己跑错了方向，急忙提起裤头，溜到男卫生间去了。把那些顽皮的男孩子，笑了个仰面朝天。这女孩子受了戏弄，也不是好惹的，拧开水龙头来，用皮管子投男孩子射水，射湿了他们的衣服，也大叫起来，说那些男孩子，鸡鸡长歪了，把尿撒在衣服上、脑袋上。
戏水的事儿是常见的，尤其在夏天，孩子们光着膀子，光着腿脚儿，跑到水龙头边，把脚伸进池子里，淋个痛快，把些水儿溅到地板上来。孩子们一多，还争抢，你推我，我推他，水龙头开得老急老大，哗哗地流。他们的头发湿了，衣服湿了，还拿手去捧水，像泼水节的人们一样，互相浇灌，越浇越开心，像花草一样得到了滋润。水龙头看不惯，也没办法，机关控制在孩子手上，由他们去吧。结果地上有了水滩，跑进来的孩子，脚下一滑，摔了个嘴啃泥，大伙儿跟着笑，还鼓掌。有的摔得不轻，青一块紫一块地，于是哭闹声盖过了哗哗地流水声。孩子们只顾痛快，眼睛被水蒙了，低着湿淋淋地脑袋蹿进教室。那水呢，还哗哗地唱着歌，没人关注。水龙头真想自己关掉，每次看见水白流的现象，她就想哭。她记得校长大人来洗手的时候，说到一个月的水费，上千块钱，这吓人呀。上千块钱就是上千吨水呀，这什么概念？
最让水龙头头疼的事儿是，她的闸门不灵了，内环镙纹磨损了，把小铁把拧紧了，还漏水。虽说不大，可细水长流，再多的水也得流光。水电师傅让水龙头带伤工作，只是把些生胶带，缠绕在内环镙纹里，但这种方法治标不治本，水龙头一开，那水儿就止不了。要么滴嗒滴嗒地下水豆，要么挂一条细线儿在铁嘴下。
遇上浇花草的时候，水龙头铁嘴上套了一根长长的橡皮管子，像一个长长的鼻子。水接出去，水龙头的视线开阔了。那些花草特别欢迎她，冲她笑，向她展示最娇好的一面。泥土滋滋滋地吸着水，变软了，变细腻了，空气也变得那样清新。但水龙头看见了一些不和谐的镜头，正像孩子们浪费水一样，一些学生踩在乒乓球桌上，另一些学生没法打球，索性扯了丝网，敲断桌腿；铃声让他们的争执暂停，孩子们跑近教室，有的从大门进去，却不让别的同学进入，关得死死地，后边的同学怕老师要来，狠命地敲打大门，门里门外又是一番叫量。几个性急的同学，从窗台上跳进去，踩人家的桌子，像踩独木桥似的。水龙头真想向他们喷水，阻止这种野蛮行径。不知谁说了一声，老师来了。里边抗衡的同学，心一虚，突然松开门，外头同学还使着劲，门咣当一声，撞在墙上，而外头几个同学，摔在一堆，班上同学大笑。
皮管子里的水一直流着，好像失控一样。从花坛里溢出的水，带着一股浊流，来到了操场上，先是在操场上画圆，接着写八字，然后是涂涂画画，像一位顶级画师，挥墨涂卷。水龙头喘着气，无能为力。她清楚，命运一旦掌握在别人手上，是件很可悲的事儿。水流让内螺纹的生胶带全部脱落，卫生间里形成了喷泉，吱吱地响着，或远或近。
水龙头成了水浪费的替罪羊，马上被水电师傅革职，发配垃圾角落。水龙头不看不烦，乐得清闲。一个好事的男学生，将水龙头捡到了教室里，拿去让吸铁石吸。水龙头躺在桌子上，成了一样摆设，一件古董。
“小弟，怎么回事，退休了？”一个声音在空荡的教室里响起。
水龙头见四下里没一个学生，哪来的说话声。
“是我呢，你瞧瞧上边。”
水龙头向上看了看，一把电风扇呼呼地转着，便问：“刚才是你喊我小弟么？”
“是呀，你是铁做的，我也是，我个头比你大，做不得你的兄长么？”电风扇问。
“绰绰有余。风扇大哥，这教室里一个人也没有，为什么还这么卖力地转着？”
“唉，这种事儿见怪不怪呀，有的人只要动一动手，就可以让我停下来，可是，这最简单的动作，却最容易被人忽略。我常常夜以继日地转，做无用功，累得半死，却得不到一点儿好处。”
水龙头一听，仿佛找到了知音，激动地说：“我先前只以为那帮学生不爱关水，原来连你也一样受到非礼呀。”
“有什么办法呢，为了替学校节约用电，有时候，我真希望我的机体出现故障，而停止转动。”电风扇呼呼地说。
“生命在于运动嘛，想开些。像我，离开了工作岗位，只能当废品回收，风扇大哥风华正茂，正是为人们效力的时候，工作上有点情绪不是不可以，但必须任劳任怨地干活，只有这样，才能体现价值。”
“但我不喜欢干无意义的事情，我希望班上的学生正确、合理地利用我。”
这时，一只苍老的手将调谐器调到了停止状态，电风扇总算轻松一些。
“他是谁呀？”电风扇问。
水龙头说：“守大门的老头，他常常替我拧紧按钮，他是个有良知的人！”
电风扇说：“知道艰苦的人才懂得节俭，现在的学生幸福指数太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