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痛
一根细针捏在医生手上，妈妈安慰左凤娟：“别怕，一点也不痛的，把眼睛闭上吧。”
左凤娟才多大的小女孩呀，幼儿园大班也没读完，这会儿着了凉，发着高烧，医生说要打屁股针，她死活不肯，跟医生讲条件：“单吃药不行吗？我怕针头，扎进去会好痛好痛的！”
“不打针怎么行？”医生一说，左凤娟便哇哇地哭，哭得难受极了，仿佛她是天底下最可怜的人一样。妈妈呢，只能安慰她，叫她放松，不要太在意，最好把眼睛闭上。
左凤娟可有想像力了，医生才在她屁股上涂药棉水，她神经一紧张，就大哭起来，两只腿摆来摆去的。
“还没打针呢，你哭什么？”医生显然有些不高兴。
妈妈使劲捉住左凤娟的两条腿，示意医生快点下针，也管不了那么多了，反正哭也哭了。这针头一扎下去，接着注射药水，左凤娟尖叫大哭，像跟人拼命一样。累得妈妈一头大汗，医生也一头大汗。
“行了行了，没事了！”医生松了一口气，将针头往外拔。
怪了，不知怎么搞的，针管上没有针头，那根细针断在左凤娟的肉里。妈妈也看出了不妙，又不敢告诉左凤娟。
左凤娟哭了一阵，把泪收了，拖着妈妈往诊所外走。妈妈说：“乖孩子，你屁股还痛吗？”
左凤娟说：“打了针怎么不痛，我再也不要打针了？你让我打针，我宁愿去死。”
“傻孩子，不要说晦气话，打针是为你好，不打针，高烧怎么退下来，你要学坚强些。”妈妈说着，拉左凤娟坐回长板椅里，“既然屁股痛，让医生替你按摩一下，就不痛了。听妈的话儿。”
“我不要医生，我不要医生，他是害人的，我怕！”左凤娟看见医生好像看见了狼，吓得半死。
医生拿着一把尖钳，对左凤娟说：“现在可不打针了，替你涂得药水，你会好受些，好好配合一下。”
妈妈也说：“娟娟，你平时在学校不是很坚强吗，老师还表扬过你，夸你是班上最棒的小朋友，对吗？”
左凤娟仍怕得要死，总担心医生要害死她一样。她的担心不是没有理由的，因为，很快，她便感觉到屁股肉钻心地痛。医生将她的嫩肉往两边拉，再用铁钳子夹出断针头来。可是，左凤娟摆来摆去的，铁钳夹了几下，都落空了，最后一下，又夹在肉上，把左凤娟痛得发跳，尖叫声响彻云霄。
左凤娟哭累了，疲乏了，断针头还插在屁股肉里，医生折腾得够呛，都差点放弃了。最后不得不使用最残忍的办法，用尖刀在断针处割开一个口子，再用钳子伸进去，把断针拔出来。左凤娟受着极刑，她连哭得气力也没有了，顿时晕了过去……
左凤娟神志不清地闯入梦境里，痛让她想到死，她恨痛！
“我不要痛，我不要痛，永远不要，永远也不要！……”左凤娟在旷野上大声疾呼，声音是那样尖利，那样深邃。
一个须发斑白的老者笑呵呵地飘到了她的眼前，声音拖得很长：“小姑娘，你为什么怕痛呀？”
“当然怕的，拿刀子在你身上割，你不痛么？”左凤娟委屈地说。
“这么说，你不喜欢痛么？”
“讨厌，一万个讨厌！要是没有痛，该多好呀。”左凤娟想走近老爷爷，可是总觉得老爷爷像一座山，遥不可及。
“你既然讨厌痛，那么，就把痛送给我吧。”白发老爷爷说着，以拭探的口气地问，“你乐意吗？”
“当然乐意，这太好了，你可不要反悔！”左凤娟说。
“我只怕你反悔呢。”老爷爷说。
“我反悔什么，你是不知道，我有多么怕痛哟，咱们拉钩，一百年不许变。”左凤娟伸出了小指头。
老爷爷的长指头，像小竹竿一样地伸过去，与左凤娟打钩，接着缩了回来，又变得短而粗。
“你把这几味药服下，你不是不怕服药吗，服下药后，痛便没有了。”老爷爷拉长声音缓缓地说，生怕小姑娘没听清。
左凤娟也不用开水冲服，将药粉子倒在嘴里，像吃芝麻糖一样，吞了下去。一时间，她肚里发热，全身发燥，睁眼一看，原来躺在自己床上。
“难道仅仅是梦吗？”左凤娟有些失落了，她去掐自己的胳膊，天呀，居然一点痛感也没有，这多么爽呀。她想，再也不用怕打针了。
没有痛多好呀！
左凤娟喜上眉梢，好像比别人多了一项特异功能。
但接下来的几天，左凤娟彻底后悔了。
左凤娟在菜板上切萝卜，切着切着，心里也不知道想哪里去了，一把刀切在左手的指头上。她还在揣摩，怎么回事，这什么鬼萝卜，老得切也切不动了。她狠狠地切，使劲地切，把左手的五个指头全切掉了，鲜血流在菜板上，把白萝卜染成了红萝卜。左凤娟一看，吓坏了，手指头切成一截一截地，这可怎么办呀。
还好，反正不痛，医生为她接好了指头，包扎了伤口。
左凤娟与别的小朋友追追打打，一个男孩子，拿起一块石头，向左凤娟扔去，左凤娟急忙避开，石头砸在窗玻璃上，碎裂的一块三角形玻璃，不偏不斜地插进了左凤娟的后脑勺里。左凤娟不知情呀，因为没有痛感。她还在为躲过了那块石头而庆幸，还在为小男孩砸碎了玻璃幸灾乐祸。
后排的同学见左凤娟后脑勺发光，还长出一只血眼睛来，惊呼着老师。老师想帮她拔出玻璃碎片来，可是左凤娟以为男同学作弄她，偏把头埋在椅背里，这一埋，让那块三角形的玻璃片，完全地插进了她的脑袋里。
在场的同学都夸左凤娟是英雄，不怕痛，不怕伤，连老师也惊讶得魂不守舍。老师马上通知了左凤娟的妈妈，让她带左凤娟上医院取碎玻璃片。左凤娟这才相信是真的，因为她的头发里，衣服领子上，全是血。进了医院，反正不痛，左凤娟任由医生动手术，可是，她的后脑真的长出了一只血眼睛了！
左凤娟真怕这样变得人不人鬼不鬼的，她记起了那位白发老爷爷，于是大声呼叫：“还给我痛吧，还给我痛吧！”
但左凤娟哪里记得，她可是与老爷爷拉过钩的，一百年不许变，不能后悔的。左凤娟真的后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