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矿泉水瓶与白纸片
一个矿泉水瓶，起先还堂而皇之地摆在学校小商店的柜台子上，好像一个奖杯荣耀地立在那里，受到学生们的瞩目与垂爱。很快，一块硬币将她转移到了一个男学生的手上，天气真热呀，男学生打了一阵球，头发汗湿了，衬衫贴着背脊肉，胳膊上像涂了一层油似的。他用劲拧开矿泉水瓶的小脑袋，将瓶子里的一肚清泉咕咚咕咚地灌进嘴里，连气也顾不得透一口，真爽呀，他真想再喝一瓶。矿泉水瓶的小脑袋被男学生踩在脚下，接着一踢，小绿盖子飞远了。瓶身捏在男学生的手上，发皱，男学生榨尽了里边的最后一滴水，把瓶子捏得喀嚓作响，像揉一张写错内容的纸条一般。瓶子发出难受的叫声，她搞不懂男学生为什么要这样对待她，她服务于他，却遭到他的摧残。男学生把瓶子的外衣一剥，一扬手，接着飞踢一脚，把瓶子当成了足球，瓶子咚咚咚地弹了几下，停在另一个男学生的眼前，于是，另一条腿，又把瓶子踢到了空中。这时候，许多脚加入飞踢的行列，瓶子受不了了，瓶身破裂开来，差点断成两截。而飞踢的学生们，在瓶子身上找到了一种发泄的快乐，仍在嬉戏，仍在争抢。一只苍老的手，比一条穿着运动鞋的腿快了半拍，迅捷地抓起那个变形的矿泉水瓶，然后扔进了蛇皮袋中。矿泉水瓶在蛇皮袋里发现了许多变形压扁的兄弟姐妹，她说：“你们怎么也在这里？”
袋里的矿泉瓶说：“我们完成了装水的任务，身份就变了，变成垃圾了，但进了老奶奶的袋子里，我们仍有利用的价值，有专门人员为我们洗浴、杀菌、美容，我们还可以变得像以前一样气派，一样大度！”
伤痕累累地矿泉水瓶躺在最上边，问道：“看，我的小脑袋没了，外衣剥了，身体也裂了，还用得上吗？可你们，只是没有腹中的水，其他什么都像新的一样。”
“是你瓶中的水变质了吗？”一只空瓶子问。
“不。”矿泉水瓶摇摇头，“一群学生，顽皮得很，不是遇着老奶奶，我差点粉身碎骨了。”
“呵呵，校园里是去不得的，我分派在酒店里服务，那里的人们，还算文明，喝完了水，又将我们按原样装在箱子里。”一只丰满崭新的瓶子说。
老奶奶将蛇皮袋搁在一棵树下边，俯着腰身去捡一张硬纸板。一个踢得不过瘾的学生，冷不丁从蛇皮袋里拿出那个伤残的矿泉水瓶，继续踢着。但这时，铃声救了矿泉水瓶一命，学生们溜进了教室，外面空荡荡地。而老奶奶，并没有发现躺在草地上的破矿泉水瓶。
“我的命真苦呀，我真是做垃圾的命吗？”破矿泉水瓶哭诉着，十分狼狈。
从高楼上，飘飘忽忽地飞来一物，在阳光下十分耀眼，白闪闪地。破矿泉水瓶心里一亮，像看见仙女一样，她希望别人来帮助她，替她脱离苦海。一样东西轻柔在抚在她的伤口上，她看清楚那是一张纸，上边写了几个字，还涂改了几下，纸的边缘撕扯成锯状形，发着皱，草上的露水很快爬上了纸面。
“怎么？你也哭了？”破矿泉水瓶问，“你能带我离开这里吗？好姑娘，你的身材这么轻盈，能在天上飞舞，真是羡慕你呀。”
“我的处境跟你一样悲惨呀。”白纸片说，“我刚才听见你的救命声，可是，我实在帮不了你呀。”
“你不是能救我的吗？”
“我本是精美软皮本子里的成员，有着娇好的容貌，我愿意为我的主人记录下听课的内容，或是留下练习的步骤。可是，我的主人操作不当，写错了内容，却将脾气撒在我身上，一气之下，将我撕下，我被逼离开我的好姐妹们，再也不能回到软皮本子的大家庭里去了。我的主人，与我彻底决裂，把我从五层楼高的地方，扔下来，幸是清风托扶我，不然，还不知道要落在什么肮脏的地方。”白纸片说。
“我们都是学校的垃圾了。”破矿泉水瓶子慨叹地说。
“不，我们是有用的物品，只不过放错了地方。”白纸片争辩说。
一阵风吹得猛烈，转瞬，树叶儿飘落下来。而破矿泉水瓶和白纸片，被风姑娘带到了教室的长廊里。一把长扫帚，将他们扫进土箕里，再倒进垃圾筒中。灰尘与残留的果汁、牛奶，沾在白纸片上，白纸片马上变成了花脸，接着软柔了身子，发起皱来，又脏又破。
“白纸片，你躲到我瓶里来吧，垃圾筒实在太脏了。”破矿泉水瓶发出邀请。
“谢谢，这不算什么。看，这些零星的碎纸片，以前跟我一样，是软皮本内的好姐妹，现在却是支离破碎，还有这些纸灰，是淘气的小孩儿，用打火机烧掉的，她们再也派不上用场了。”白纸片说。
白纸片与破矿泉水瓶在垃圾池里呆了好几天，他们目睹了腐烂与霉变的大环境，一场大火差点将他们吞噬，但是风姑娘救了他们的命儿。一个老奶奶，牵着一个孩子，肩上扛着一个蛇皮袋，光顾了此地。破矿泉水瓶找到了她的瓶友，而白纸片，被孩子叠成了飞机，在风姑娘的陪伴下，轻快地飞来飞去。孩子玩了一会，将白纸片捆扎在纸堆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