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决裂

    “老袁,孩子怎么样?”颜至善焦急地神情绝不亚于秋末方才的不安,便是急匆匆地将身带白挂的医生拉了出门,一阵劈头盖脸便是询问。

    “大概是有些摔伤的淤青,就是受了些凉,别的也没有什么。”

    “……什么时候能知道是不是颜家的孩子……”

    “过个两三天吧,我帮你催催,”卸下一身白袍,被称作老袁的医师允诺着,“我猜多少就是颜石的孩子,那眼睛,我大约也只是在席殊和颜石身上见过了。”

    颜至善点了点头,便是一路将其送了出去,回过身,却是见秋末目不转睛地望着面前小小的那一处,泪水早已是吟在了眼眶。轻叹一口气,颜至善想着也放弃了再次进门的念头,只是挥了挥手,将一边的子苏招呼了出来。

    “怎么发现的?”语气里带着约莫是些许怀疑,当然,颜至善难得的焦躁不安自然是被面前人摸得一清二楚。他顿了顿,神情里却是没有丝毫闪躲,

    “恰好见到的杨以陌,在c院门口。”

    “嗯。”颜至善思量着,却忽然触到秋末的眼神,便是话锋一转,换了音调,“孩子好点没有?”

    大约是哽咽住了声带,女子声线里点点沙哑倒是让一边的子苏漠然生出了些心疼,“嗯,我想去看看小禾。”却是还未踏出步子便被颜至善一把拥进怀里,难以企及的拥抱里秋末竟是不自觉的触到些许温暖的气息,

    “先别告诉她。”苍劲的语气里大约是柔软着恳求着,直到秋末勉为其难地点了点头,目光里却满是难以妥协的挣扎。

    “秋末,”子苏终是开了口,一字一顿,“等孩子好些了再说吧。”

    面前怀抱里,女子早已红肿的双眼便是生生闭了上,不想再多做任何回答。子苏反身下了楼,也便是头也不回地往医院赶去。

    已是入夜时分,小禾却依旧倚靠在床沿边,灯火通明地病房里,暗白色的灯光挂在面前,显露出毫无血色的肌肤。

    便是尚未踏进门就是一阵关切询问,子苏呆滞地愣在原地,一时间不知如何作答,

    “是不是找到孩子了?”

    言辞闪烁地避讳着这般话题,侧着身子在她身边坐下,佯装疑惑的神情里分明是有些许的心虚落下,“你说什么呢?”

    “我看到的,”小禾挪了挪身子,轻抚上了子苏宽厚的肩线,“你和秋末一同出去了。”

    大约是有些诧异的目光落下,却触见女子神情里的无辜,“刚好想要看看风景,不小心看到的……”

    带着孩子气娇嗔的撒娇,子苏略微是有些放了下,

    “秋末想去swingblue看看,便是带她去了,”分明的轮廓下月光隐现出逃避的种种,“小禾,孩子已经死了,不要再想了,好么。”

    先前还带着些希望的目光一时间便是黯了下,小禾没落地低下头,一路沉默似是答应着面前人的允求。

    “对不起……”子苏愣了神,竟一把将面前人拥进怀里,喃喃如自语,而那一字一句全都滴落进月光深处不堪的阴霾里。

    翌日。

    以陌微有些不满地瞥过面前神色慌张地菲佣,却依旧是耐着性子听着那一堆有的没的的理由。大约是过于紧张的关系,本已黝黑的前额上,啡色发丝显得偶然有些脏乱。

    “先……先生……秋小姐的孩子已经……那天……的药……可是……小禾小姐的……我……我不能……我没有办法……看着他们……溪水那么冷……他……他会死的……”语无伦次地叙述若是不细听,大约确是无法摸透究竟这个被称作玛利亚的菲佣试图想要表达着些什么。

    以陌终是耐不住了起来,眼神里漂过的不屑生硬地加重着面前人神情中的慌乱,竟是支吾着半晌说不出话来,倒是黑色的面上多了些许杂乱的红晕罢。

    “行了,我也知道你怎么想的,”掏出支票,张扬的字体下草草结算着半年来的结薪,便是一甩手丢到了地上,“这些,够了吧?”

    多少是带着些侮辱的话语,却是忍气吞声地咽了下,玛利亚知道,现在绝不是跟钱过意不去的时候。

    “玛利亚,”以陌忽然开了口,眼神掠过灰色眸子中不解的失措,“你要知道,有些事情是可以说的,有些事情,是不可以说的。”

    似懂非懂地点点头,却在恍惚间暮然望见窗外一闪而过的长发,玛利亚顿了顿,却只是轻咽着口水,转而出了门。

    “玛利亚……”轻声招呼着出门的菲佣,躲在树丛后的娇小身影带着些许让人疼惜的惊慌,“这里这里。”

    回头望了望,确定屋里人并没有发现室外的异常,身材肿大的菲佣唯唯诺诺地走了过去,眼神里尚且残留的惊慌让秋末愈发相信方才一不小心听闻的只言片语。

    “秋……秋小姐……”倒是有些生疏的称呼了,从前多少也是那屋子里的主人,玛利亚回头想了想,秋末离开刘家大约也是有些日子的事了,“你怎么会在这里?”

    却是没有作答,只是甩手将身边人一路拖拽到了路边上的车前,小声问起,“玛利亚,你之前说我的孩子,究竟是怎么回事?”

    方才还是悻悻面上顿然便是又加剧了些恐慌,拨浪鼓似地摇着头,玛利亚此刻大约只是想撇清自己与几些事件的任何关联。

    秋末倒也是不急不缓,开了车门示意身边人上座,“这里不方便,我看你心情也不怎么样,不如一起出去兜兜。”

    自然是有些困惑的,却依旧顺从地上了车,在玛利亚眼里,秋末所受的伤害或许远比自己内心的不安要沉痛的多。

    “秋小姐,”一番深思熟虑之后,多少开始开了口,黝黑的肌肤下带着的大约是愧疚,“你的孩子,是先……杨先生……下的药……”

    “你说什么?”猛地刹车,身边人微有些笨重的脑袋一不小心撞上车窗玻璃,闷声绝响,秋末回过神,眼中满是不可置信地伤痛,“是……杨以陌……流了我的孩子?”

    玛利亚点着头,泪水不自主地落了下。

    “先生那时候说因为怀孕您的身体变得不太好,所以他不是很想要那个孩子,让我去中医店讨些斑蝥磨成的药来……我不知道后来您……您就不能生了……就按照先生的嘱咐去做了,后来才听老爷说……您没有了生育能力……”

    没有做声,只是微微点着头,示意面前人继续往下说着,

    “后来听小姐说,大约是……因为孩子不是先生的,所以先生才要这么做……我也是后来才知道斑蝥是很强的药物,对身体伤害很大……先生那时候……可能是太爱你了……”

    玛利亚早已是哽咽地说不出话来,毕竟,这场本不该发生的悲剧里,若不是因为自己的顺从,或许秋末如今也不会落得终身不育的下场。

    “玛利亚,”抬起头,秋末红肿着眼眶,却是倔强地吟着泪水,不叫它流下一般的固执眼神带着的是难以附加的绝望,“你知道么,就在孩子没有了的前一天,以陌还跟我说,叫我将孩子生下来,他会像亲身孩子一般疼他。”

    “……秋小姐……”

    “孩子没了以后,他还说是颜石……还怪我……还说怎么都不想想他的感受……”有些好笑的抬起头,后视镜里是自己的泪流满面,秋末抬起手,奋力擦拭着面上不断涌出的泪水,宛若是在告诫着什么,直到双颊上隐隐感觉到痛楚,“玛利亚,你说,我是不是很傻。”

    摇摇头,面上分明是同情,玛利亚竟是伸出手将面前娇小的女子拥了住,“对不起,对不起……”一遍一遍,不知是为赎清自己的罪孽还是替从前的雇主阐述着些许亏欠,玛利亚抬起头,右手在空中划出十字的弧度,

    “主啊,请原谅我……”

    一路失魂落魄地回到颜宅,便是侧身上了楼,平日的娇媚即便是佯装,如今却也早已懒得再去理会,颜至善有些惊愕地回过身,却也只是直愣愣地随着一路消失的背影落下一地关切罢。

    窗外依旧是明媚的让人睁不开眼,有些愤恨地拉上窗帘,不知是怒着自己无知还是恨着心中尚且残留的爱怜,几近粗如地瘫坐在地上,臀部便是被忽如起来的冰凉刺得生冷。

    这一路走得是有多辛苦,连秋末自己也不知道,自从嫁入颜家之后,所有一切都似凋零繁华般让人难以适从,如果说自己是错的,那怎么样才算是对的呢。秋末低下头,门外传来婴孩不休的啼哭,却是忽然想起了什么,一阵鼓捣着拨通了那头的电话,

    “莫言……”话音未落便如溃堤般嚎啕大哭起来,像个孩子一般,难以慰藉的情感。电话那头便也是久久没有言语,是安慰吧,一路清晰地呼吸声表示的大约是理解罢。闭上眼睛,秋末的梗咽久久停留在只字片语间,“莫言……我不知道怎么办……不知道……”

    不知是哭了多久,直到听得楼下颜甘上楼的响声,直到觉得自己真的是觉得累了,倚靠在墙沿的身子渐渐滑了下去,电话那头便是只剩下女子细弱的鼾声。

    “末……”放下手中听筒,颜石低下头,便是久久说不出话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