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私语

    高跟鞋的踢踏声愈行愈进,直到颜至善的笑容里堆起秋末满眼的惊愕,

    “爸,”因为难以置信而有些颤抖的音调绽开男人目中更深的含义,“你怎么会在这里。”

    “秋总是怕颜家待你不周全,”缓缓直起身,颜至善轻描淡写地解释着,一手便是搭上了女子的纤窄的肩线,“他怕我,吃了你。”

    秋末直愣愣地望着面前的父亲,大约也只是几个月的功夫,秋国城面上的苍老不安却早已让她险些无法认出面前人,

    “爸,我很好。”从惊愕深处忽如起来的淡漠在秋国城心上刻上一道不深不浅的伤痛,秋末却似浑然不知地敷衍着,应付的语调毫无保留地摊进声线,“你回去吧。”

    “末儿……”欲言又止,沙发坐上的男人却也只是轻叹一口气,“照顾好自己。”

    本是沉默的气氛却被颜至善一句打了破,早已带着些尴尬的四目相对间便更甚了一层疏离,“老秋,大家怎么说也是兄弟一场,不如留下一起吃顿饭。”

    盛情难却。

    秋国城无可奈何的点头间,却见豆大的汗珠顺流而下。

    三人一桌,戏中戏。

    “老秋,”颜至善犀利的眼神瞟过对桌被捏得颤抖起的高脚杯,明晃的酒红色起伏波动,“这应该是缘分啊,我们又要做亲家了。”

    “是,是。”一路应和着,嗓音里却满是被凌*辱的隐约,“末儿,既然,既然颜总对你好,那……爸爸……也就放心了。”

    秋末有些好笑地抬起头,见到父亲的第一眼吧终究还是是生了些恨的。眼神扫过满桌佳肴,竟是无心再坐下去,

    “我有些累了,你们继续吧。”

    瘦弱的身影一路颤缓着上了楼,随上秋国城愧疚的眼神,写满的,不知是悔恨自己的过错,还是执念如今的窘迫,

    “颜总,一人做事一人当,你放过末儿,要我怎样都可以。”

    一向懦弱的老男人颤抖着睁开双眼,泪水不自觉地湿了装满恐慌的瞳眸。

    “老秋,”颜至善的眼神一如既往地锐利,点滴不漏地捕获着对面人右颊上不住跳动的眼睑,“父债子偿,我要秋末尝尽当年席殊受过的侮辱。”

    梳妆台前,女子紧握的木齿列了开,秋末抬起头,镜中美艳娇媚如虚境。

    怀中忽然的电话震得秋末有些乱了神,慌忙接起,迎来的是听筒那头清新的默契,

    “秋末,好久不见。”

    莫言的声线紧饶住每一寸的肌肤,宛若深宅大院里,一米阳光般的温暖如潮。

    “莫言,”一时间的哽咽,竟是有些不知所措起来,女子善有的温和点点覆盖住艳面浓妆,“好久不见。”

    “你,还好么?”对面有些迟疑的问候着,音调里的不确定性让秋末微微有些揪心起来,却依旧佯装轻松地笑了笑,给了对方一个不痛不痒的确定。

    “你呢?”自然是不想再进行眼下的话题,话锋一转,秋末便是急忙将话题扯了开,“还在那家健身房当教练么。”

    “你走了之后,我就辞去了那边的工作。”莫言幽幽地说着,却字字句句渗进女子的柔软深处。

    微微一笑,镜中人红了双颊,“我很想你,莫言。”

    仿佛是遥远,相隔着数个轮回的距离,莫言声线中的温暖守候竟是让秋末不自觉得落下泪来,哽咽着却佯装幸福,多少是件辛苦的事。

    “累了吧,秋末。”

    是看穿了自己的心思吧,秋末忍不住笑出声来,“嗯。”

    “以陌对你不好么?”

    秋末暮地愣了些时候,语气里倒是有些惊讶起来,“以陌?”

    “我……”电话那头竟是不知所措地支吾了好一阵,方才语无伦次地解释起来,“听小禾说的啦。”

    这话解释的自然是心虚,秋末这般想着,毕竟自己离开以陌重新回到颜家的事,并没有告诉过所谓“闺中密友”。她顿了顿,却也只是敷衍地应和一番男人面上的谎言。

    “为什么还要回去。”

    那头确实孜孜不倦地追问着,这多少是让秋末有些烦懊,然心中自然是期望可以有个什么人允自己说些什么话,莫言的温暖恰如其分的溶解着女子坚如冰雕的防卫,

    “要报复。”

    “报复?”

    她并不惊异于他的诧异,若是换做许久以前的她,也不会想到这样的词会从自己唇间脱口而出。

    含笑,不语。

    “末……”

    “莫言,”打断了他尚未出口的劝阻,秋末动了动因长时间拿着听筒而略显僵硬的手腕,臂膀上因激烈留下的红印星点全身,“我不后悔。”

    恍然抬头,却见男人狡黠的笑容姗姗隐进红木门后,

    “看来我进来的不是时候。”

    略微是惊讶了一阵,便是继而恢复了从前冷淡的神情,毫无预兆地放下听筒,秋末一伸手,便是在耳上扣上了前些日子新买的水晶吊环,

    “好看么?”她笑,狐媚如妖。

    “不错。”颜至善微挑的眉间说不尽的情境,庭院深巷,竟是平添了几丝寒意。

    “他走了?”

    秋末庸懒地伸了个懒腰,反身挤进男人宽厚的臂膀下。带着浓重的烟草味道,颜至善突兀的曲线恰当好处地贴近女子的轮廓。

    低下头,胭脂墨粉迎面扑来,略微是有些呛人,但却明媚得恰当好处,

    “嗯。我以为你至少会下楼送送他。”

    “哦?”一双媚眼掠上眉间,笑意斐然,“想必你不是那么简单仅仅想看我们父女相惜的场景吧。”

    颜至善眯起眼,看来先前着实是低估了面前人,话语里却沾满挑逗,

    “我倒是想让他看看我们是怎么个如胶似膝法。”

    一席纱衣便是顺势倒进怀中,丝毫见不得羞怯,颜至善一个不稳被推到墙边,尚未来不及反映,一双红唇便早已吻了上来。

    颜石到家的时候大约也已是入夜时分,隐约的月光落尽满园枫叶,男子的步伐沉重而缓慢。

    “回来的倒是越来越晚了,”不远处的阴影下,苍劲的声线带着讥讽的频率,“是怕见到什么不该见的事呢,还是,怕自己真的动了心?”

    “公司最近很忙而已,您想得太多了。”侧身开了门,一只脚放欲踏进,却被生生地拽住了衣襟,

    “你没办法瞒天过海,石头,”颜至善微微笑着,一步向前,半边阴影暴露在月光下,留下一处深浅不一的光感,“装了那么久,不应该好好休息下么?”

    细长的眸子里顿然是不安起来,握紧门把的手渐渐松了开,颜石转过身,却是如释重负一般,宛若卸下了长久以来的禁束,

    “您怎么会知道?”

    颜至善标志性的浅笑停留在嘴角,却是溢得更多了些,“猜的。”

    颇是好笑地倚靠着身后的白墙,颜石低下头,院中昙花愕然一现,

    “果然,老谋深算,爸。”

    “你还是对她动心了吧。”

    夜深人静,院中躺椅上的两个男人四目相对着,彼此眼中是难以慰藉的窥视。

    “算是吧,”伸手弹去手上的烟灰,颜石知道自己笑得很是勉强,“一点而已。”倒是忽然颇有兴趣地转过身来,转了语气,

    “您从什么时候知道的?”

    “一开始,”颜至善微微抖了抖身子,翻身换了个更舒服的姿势卧进软椅,“从新闻发布会的那篇报道开始。”

    面前人皱起眉,神色中的狐疑无处可逃,“不可能。”

    “石头,”闭上眼,脑海里竟是浮现出那个熟悉温和的笑容,“你毕竟是我带大的,怎么会认不出。”颜至善伸出手,指尖停留于颜石颈下,“喉结下三公分处,有痣。”

    转眼撇过阴影深处的眼,颜石回过身,不愿再触碰那一丝目光。

    “怎么今天才想起问我?”

    “你陷得太深了,石头,”指尖上滑,如慈父般温暖的疼惜,“今天给她的电话是因为慌张而语无伦次了吧。”

    颜石扭过头,固执的神情一如从前女子的性子,“她已经受了那么多了,如果是妈……”哽咽的声线渐行渐弱,“也不会愿意看到这样的结果。”

    “至少她还活着,不是么?”

    壮硕的身影盖着满地月光,颜石抬起头,大约是太过明亮的关系,怎么也看不清此刻面前人的神情,只是记得他的一字一顿,还有不曾见到的,痛彻心扉。

    “至少她还活着……”低下头,嘴角闪过方才的频率,忽是笑出声来,冲着离去的背影便是一阵咆哮,“你知不知道,她这样活着,还不如死了的好。”

    颜至善停了脚步,隐约间,遇见自己双颊上干涸的泪水。

    “就算没了那颗痣,我也知道那会就是你”苍劲的语气里透着柔软的伤痛,“莫言,莫说便非颜,是很小的时候就想好的名字吧。”

    颜石闭上眼,沉缓地点了点头。

    “嗯,”轻顿的嗓音融化在夜的静谧里,“莫是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