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1章 像个大人了

    马上就是植树节了,监狱里要提前准备犯人外出劳动的文件申请。陈一舟忙了大半日,突然听到手机响了一下,拿出一看,是张司泊回了个信息过来,上面只有一个字:好。

    陈一舟视线往上,看着自己发过去的那条信息,突然觉得自己很残忍,居然在自我怀疑的时候,要张司泊也思考他对陈一舟的情感,是因为他一睁眼就看见了像妈妈那般温暖的陈一舟,还是因为真的爱情。

    很残忍,是吧?

    但是,陈一舟真的没办法就这样糊里糊涂地与他在一起,她有必须要整理清楚思绪才做决定的习惯。而且,妈妈说得不对,她是耳根子软,但是,倘若那人说得没意义,她才不会认真去听从。

    她也不是不知道杨阿姨那样说是什么意思。她是绝对不会让那种戏剧化的情节上演的。

    陈一舟又看了眼信息,然后,关了手机继续抖擞起精神工作。

    她当时不知道,是不是因为理科生思维影响的原因,她要把爱情这件说不清道不明的事整理清楚,是不可能的事情。

    接下来的一连几日,陈一舟都是这样,和郭壁微两个人抱团取暖。上班,下班,监狱,宿舍。不对,这期间,她还去了几次医院里看奶奶来着。不过,她进不去,因为奶奶已经完全清醒了,为了不激化她的病情,陈一舟没能也没敢进去。听说奶奶现在病情稳定,没有恶化,已经在昨日就出院。

    还有一件事,她发现张司泊脸上和身上的伤都已经好了一些。

    总算都是往好的方向发展了吧。

    陈一舟坐在阳台上,眼睛游移着,时不时偷偷瞟向张司泊的房间。

    郭壁微喝了一大口牛奶,坐在她新安装的跟鸟巢似的藤椅上,轻轻晃荡着嫩白的脚丫子。问陈一舟:“很想他?”

    “嗯。”陈一舟应了声,“不过奇怪的是,虽然很想很想他,心里却意外地有种放松的舒适,就好像前期用力过猛,现在想要在中场稍作休息,然后,以后才能慷慨激昂地继续前进那种感觉。”

    “看来,舟舟你谈这一场初恋,确实是费了不少心力和脑力啊。”郭壁微摸了摸肚子顺气,然后找了个舒服的坐姿,将整个人窝进鸟巢里去。

    这个藤椅是郭壁微昨日才在网上新买的。因为她最近突然脑力爆发,利用她精准的数字分析模拟技术,在死磕了各种炒股的宝典和圣经之后,挣了点小钱。

    听起来,只是小钱,大概许多人都会看不上。可是,陈一舟却很佩服她,因为她目前为止,每次都是挣一点小钱,再挣一点小钱,还没有亏损过。

    “是吧。”陈一舟把书枕在脑袋下面,“有时候,我也会觉得,如果爱情就是一道公式该有多好,即便再难,也会有解出来答案的那一天。”

    “你就想咯!”郭壁微嗤之以鼻,“而且,你这脑袋瓜子明明就是很奇怪的好吗?也不是典型的理科生思维,喜怒哀乐的情绪全写在脸上,时而聪明,时而愚笨,时而暴力,时而温顺,时而面皮薄,时而又厚。哎呀,这么算起来,你这人简直就是——”

    “简直什么?”

    “简直就是太有趣了,哈哈!老娘爱死你了!陈一舟!”郭壁微笑起来,藤椅晃动的幅度越来越大,编绳咬合的关节处“呱吱”、“呱吱”直响。

    陈一舟担心她掉下来,赶紧喊停,“行了,别笑得太用力!摔坏了,我可不负责。”

    郭壁微还是笑个不停,“那不行,老娘的人生可不能没有你。你不负责,谁会来负责?”

    “沈奕年啊。”陈一舟脱口而出。

    “他?算了吧。老娘已经在心里将他连根拔起了,你别妄想能够转移自己的义务。”郭壁微咬着吸管,将空了的牛奶盒,吸得“噗噗”响。然后,一个伸手,将它丢进了旁边的垃圾桶里。

    “那你给我什么权利了吗?”陈一舟一本正经发问。

    “有啊,”郭壁微回答得很肯定,“老娘不是给了你很多权利吗?准许你喝老娘最喜欢的牛奶;准许你不缴费;随时随地旁听性教育基础知识课程;准许你照顾老娘的生活起居;准许你接受老娘的亲自上门按摩服务;准许你跟着老娘学炒股。你看,这么多你独自专享的权利,难道还不够?”

    陈一舟坐起来,“当然不够了。你明知道我想要的权利只有一个,就是做你和沈奕年中间的红娘。你已经给我缴费了,就是炒股赢来的钱,一点一点在积累着,所以,我怎么能只拿这笔红娘钱,却不帮忙牵线搭桥呢?”

    她说得言辞恳切,郭壁微却听得眉眼横飞,完全不把她的话当一回事,半开玩笑半认真地道:“老娘最近都打算辞职回家啃老去了,还要你这个红娘做什么?”

    “不是吧?你说真的?”陈一舟难以置信。

    “什么真的假的?是说回家呢?还是说啃老呢?”郭壁微翘起了二郎腿。

    陈一舟瞪着她,说:“你明知道我说的是什么。”

    郭壁微说:“你也明知道我回的是什么。”

    陈一舟透过藤椅编条的缝隙看过去,见郭壁微脸上一副大义凛然、视死如归的神色,心里明白自己确实帮不动他们的事实,却还是忍不住提醒道:“冰箱里的那几盒纪念牛奶,马上就要过期了。”

    “是吗?”郭壁微问。她的声音被涂了层清幽,听上去像是在很远的地方传过来的。

    “是。”陈一舟认真地点点头。她知道郭壁微听得见,也看得见。

    她勾头看着楼下,房东正指挥着几个工人,在小区花坛里种上几丛明艳的金灿灿的黄素馨。那种亮得纯粹的金黄色,点缀着人的心情。

    陈一舟第二日经过,还特地在那些可爱的花儿面前逗留了一下。

    她的思绪逐渐明朗了些,虽然还是对怜悯还是爱情的事情不理解,不明白。

    对了,这样子说起来的话,蔡叔叔一家三口,好像好几天都没有出现在她面前了?为什么呢?陈一舟只是暂时不与张司泊联系而已,难道他们知道自己的心摇摆不定的事?

    陈一舟疑惑着,继续去上班。不过,她很快就将这事抛在了脑后,因为她眼前还有亟待解决的事情:车在半路抛锚了。

    她打开双闪危险警告灯,联系了汽车厂家来处理后,自己坐公交上班去了。

    这一日,监狱里一切如常,并没有什么发生什么不平常的大事,她有空,还去帮着老严和曾安抄写了一下犯人劳动工分和任务完成指数。

    忙完后,她给沈奕年打了个电话。

    沈奕年一接起电话,就紧张地跟要作报告似的,说:“他很好。”然后,顿了一下,他又道:“张司泊他,一直在等你替我。”

    “真巧,我也在等你替我照顾微微。”陈一舟半开玩笑地道,然后在他停下不语的空隙补了一句道:“我今天下班后就去找他。”

    “好的。行。对了舟舟,今天我们出门的时候,遇到了奇怪的一家三口,他们缠着我们走了一路。我看那男的人倒是不错,只可惜,他似乎不是上层建筑决定者,没有话语权,而且力气也小,拦不住那对母女。拦一个,躲一个。”

    “那他们现在呢?现在在哪?你们没事吧?”

    “现在?你等一下,我先看看,”沈奕年顿了下,似乎在查探四周情况,电话里一瞬间静寂无声,然后,又突然传来沈奕年气急败坏的“哎呀”一声,把陈一舟的心脏都吓得少跳了半拍,心惊肉跳。

    “是不是司泊怎么了?你快说啊!”她急了。

    沈奕年却再未说话,连电话都没来得及挂断。陈一舟隐约听见了他在跑路时,手机摩擦着牛仔布料发出的声音。

    这个声音,张司泊曾经给她放过来听。

    陈一舟抓起手机包包就往外冲,然后,拦了一辆的士直奔目的地。

    等她火急火燎地出现在现场的时候,所有的人都震惊了。

    陈一舟望着躺在地上鬼吼鬼叫地装死的杨阿姨,在一旁紧张扶着她的蔡叔叔,还有另外一边死命抱着衣衫褴褛的苏明,不让她靠近张司泊的沈奕年,以及拿着木棍挡在身前的冷眼旁观的张司泊。

    她眉目一转,就大概猜出了这一出剧目演的是什么。

    张司泊走过来,满眼都是绚烂无比的星海湖泊,“你来了。”

    “嗯。”陈一舟检查了下他身上有没有受伤之类的,然后就朝着其他人走过去。在张司泊想来牵她的手,又似乎不大敢的时候,她先抓过了他的手。

    只是无意识的想要这么做。

    “你们这是在做什么?”陈一舟将他们一个一个扫过去,眼神凛冽,声音清冷。

    沈奕年许是没见过陈一舟的表情这么严肃,一紧张,就把怀里同样发愣的苏明给丢了出去。

    苏明没有防备,被推得狠狠在沙地上滚了几圈,痛得眼泪一下子就比哭声先流了出来。

    张司泊及时捂住了陈一舟的眼睛,正好在陈一舟感觉自己浑身都疼、不忍直视的那一刻。下一秒,换成她的耳朵被捂住了。整个人被锁在张司泊的怀里。

    陈一舟通过细小的缝隙,还是听到了他们的耳边爆发出的两个女人惊天动地的哭声。

    其实,陈一舟很想说,她从前看过和听过的事情,远比这厉害多了,可是想了想,身体却跟大脑一样诚实,一样无比贪恋他的怀抱,所以也就任由他了。

    陈一舟问:“你打的?”

    “没有,她们自己撞过来的。”张司泊的声音,透过他的胸腔发出来,听起来有点闷。

    陈一舟紧接着就想起来了一件事,外卖员韩旭的事。

    她想起来,在张司泊极度愤怒之时,打起人来也是很狠的,虽然毫无章法。不过现在,他回答得这么干脆和坦诚,完全没有骗人的意思,便信了他,主要是他平常的安静、稳重和灿烂的笑,总令她忍不住把他当做一个小男孩。

    难得现在,他的样子又像个大人了。

    听着耳边还在断续传来的哭声,她吸了一口气,说:“现在还有事情要处理,我们还是回去再抱吧。”

    “好。”张司泊脸上的小酒窝若隐若现,盛满了温暖的阳光,然后在看向其他人时,重新变回山明水静的脸色。

    陈一舟走到那一家三口面前,说:“跟我去警察局。”

    她们立即不哭了。杨阿姨的眼睛转啊转的,终究是知道理亏,没有转出什么计谋来,慢慢蔫了,说:“我们不去。”

    “然后呢?”陈一舟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