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0章 第一次动摇
“一舟。是前面路口左转。”张司泊坐在副驾驶上提醒她，说话明明还是平淡无波，但不知怎地，陈一舟就是听出了一点小心翼翼。
心疼了一下。她静下心神，瞥了眼路牌，假装不在意地随口说道：“啊，我只是想去超市买点东西。你要先回去吗？”
陈一舟说着，自己突然合上嘴，不说话了。她没想到自己会说得这么敷衍，用一个蹩脚的谎言。
她在红绿灯处拐了个大弯，重新转回走错的那个地方。在因为害怕走错路而精神高度集中地安全回到宿舍楼下之后，陈一舟停在了大门之外。
“不进去吗？”张司泊问。
“嗯。你先进去吧。我在小区里走走，等一下再进去。”陈一舟说完，立即就转身大步流星走了，头也不回。
她怕他跟上来。她想要将自己和那颗慌乱的心一起躲藏。
都是第一次。
陈一舟也不知道要怎么办才好，但是，她知道很清楚的一件事是，暂时不要让他在身边，她怕自己会因为对未知的恐惧胡乱挥拳，然后伤害到离自己最近的那个人。
“真的是怜悯，不是爱情吗？”陈一舟坐在一树灯光之下，轻轻地问自己。
她回想起第一次与张司泊相遇的情景。
当时，他坐在那里吃粉丝，吃得大声而奇怪。然后，他朝她走过来，微微晃荡着步子地朝她走来。她注意到，他穿的是一双看似一样，实际上却高低不同的鞋子，右边的鞋子，起码要比左边的足足高了一公分。
再然后，他坐到了她面前。她从他不染一丝尘滓的眼里，明明白白地看见她的面孔，心里只觉说不出的怪异。
陈一舟将这个画面来回倒放了三四次，仍旧不知道自己当时的怪异是不是因为怜悯他，然后才会想要跟他在一起，想要照顾他。
郭壁微不是也曾反对过他们在一起，叫她不要做圣母玛利亚么？
所以，她最后还是做了圣母？因为心里确实一直不由自主地存在着，想要拯救他走出那个封闭世界的欲望。
她也确实是这样做了的，上网查询，买书，一次次试着将他从那个世界里带出来，他莫名的痛，他莫名其妙的掉眼泪，陈一舟都会想要与他的述情障碍症对抗，恨不得立即将他从那个病痛的世界里带出来。
怜悯吗？爱吗？陈一舟怎么都想不明白。
她曾经在某个瞬间，也曾疑惑过，自己对司泊的感情到底是可怜他，还是爱他，可那时候的她，做事全凭着一股冲动，后面就不了了之。所以，今天突然被人这样清楚明白地指出来，她就像被人戳了想要掩盖的痛处那般，反应才会这么激烈。
陈一舟转过身，下巴枕着放在座椅靠背处的手背上，眼睛直勾勾地盯着那个黑漆漆的人工湖，一动不动，只有一双眼皮会偶尔动一下。
一只猫不知从哪个黑暗的地方钻出来，“呜哇”、“呜哇”地跟刚出生的小婴儿似的叫个不停，声音听着可怕极了。
如果世界上真有上帝的话，它为什么要让猫咪也发出婴儿般的声音呢？真的，难以理解。
陈一舟的思路被打乱，再无心逗留，只好回宿舍。
在经过张司泊的房间时，她顿了一下，然后立即跑到了楼上。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跑，她就是脚下一动，不由自主地就跑远了。
进门时，她发现郭壁微躺在沙发上，手机横着放在桌子那，屏幕里正在放着电影。郭壁微一动不动，似乎是看得太入迷了。
可是，等她洗了澡出来，她发现郭壁微还是躺在那里，一动不动。
“微微？你睡着了吗？”陈一舟走过去，帮忙把郭壁微手机上自己在放，却无人欣赏的电影关掉。
郭壁微没有回话，这让陈一舟莫名地有些紧张。她小心翼翼地凑了耳朵过去，吊着呼吸，直到清晰无比地听到她鼻孔里气息流动的声音，她才长舒了一口气。
她的失恋的痛苦，比陈一舟想象中的要长多了，也多多了。
陈一舟将她扛到她的房间里，帮她盖好被子。
床前的白炽灯分外明亮，照着郭壁微沉睡不醒的脸。她憔悴了几分，脸上的妆容化得并不精致，甚至看起来还有点随意，起了薄薄的一层浮粉。她的额头上，长了几颗呼呼欲出的痘痘。
陈一舟在她的床头柜里翻出卸妆水和卸妆棉，轻轻地倒出来，给她擦拭，像对待一个精雕细琢的易碎艺术品，一点一点，卸干净。
按理说，若是在平时，陈一舟是不会有耐心做这个事情的，可是，她现在却做了，不像是卸下那层脂粉那么简单，而是有一分在借着帮郭壁微卸妆来整理刚刚没想明白的问题的意思。
又或者，她其实什么都没想。只是在卸妆。
所以，郭壁微醒来的时候才会被她脸上的庄重和认真，吓到差点儿直接从床上滚下去。
陈一舟愣愣地说：“我在帮你卸妆。”
“所以说，谁让你帮老娘卸妆了？老娘那是为了等会儿出去特意化的。”郭壁微歇斯底里地叫着。
陈一舟今日没心情配合她的夸张演出，淡淡地道：“你知道现在几点了吗？”
“不就七点吗？”郭壁微说着，看了下手机，然后企图张大表示惊讶的嘴，后面在陈一舟无微不至、毫无波澜的目光之下，闭上了。郭壁微似是疲倦了般，重新躺倒在床上。
陈一舟躺在她旁边。
郭壁微说：“你刚刚看人的样子，真的跟张司泊好像。”
“是吗？”陈一舟反应平淡，“人真是一种奇怪的动物。刻意学习，潜移默化，最后都会习惯成自然，你觉不觉得？”
“嗯，”郭壁微伸了手脚搭在陈一舟身上，像滚雪球似的翻滚陈一舟的身体，说：“老娘觉得，现在就你最奇怪了。吃我一记无影脚！”
陈一舟抓住她的小腿肚子，“别闹了。”
“怎么？难道说你和张司泊吵架了？不可能呀。”郭壁微正经地盘腿坐着，居高临下地看着她。
“没有吵架。”陈一舟说。
“他喜欢上别人了？或者说，你出轨了？”
“没有出轨。”
“难道是到了厌倦期？彼此怎么都看不顺眼的时候？”
“没有厌倦。”
陈一舟想把郭壁微脑海里的那些正常的理由全部消灭掉，重复信息道：“没有厌倦，没有出轨，也没有吵架。”
“那是为什么？”
“我心乱，第一次因为没法确认自己真正的心意，而出现了动摇。”陈一舟翻了个身，看着郭壁微道：“我知道是自己的想法出了问题，但是我还没找到具体的问题出在哪里。”
“老娘帮不了你。”郭壁微叹口气。
“我知道。我也没想让你帮我。”陈一舟说。
两人都不再说话，看着雪白的天花板，心里也像落了一层雪，慢慢地都被冻住了，陷入了动物式的冬眠。
陈一舟做了一个梦。梦里面，张司泊还和现实生活中这样，包容她的一切，就像不管她爱与不爱，见或者不见，只要回头，他就会在那里等着她一样。
所以，她醒来的第一个情绪，是懊恼。
陈一舟照旧去上班。陈妈在监狱门口等着她，顺便，顺便欣赏着过往的帅哥行人。
“妈，奶奶怎么样了？昨天我们走了之后，她没有再发生什么事情吧？”陈一舟问。
“没有。还是那样。”陈妈目光烁烁地盯着陈一舟的脸色，“怎么？有心事？”
“有。”陈一舟点点头，“妈，您在和爸爸交往期间，有发生过情感动摇的事情吗？”
陈妈举起手，“啪”地一下打在她头上，“说什么呢你？”
“没有吗？”陈一舟揉着头。
“当然有了！”陈妈说，“你爸因为家里原因，与我断了联系的时候，我恨不得掐死他，然后找个追求我的美男直接嫁了！”
“这么严重吗？”陈一舟看着妈妈在那里咬牙切齿，能想象到她当时的愤怒是有多大！“那，后面为什么又在一起了呢？”
“有一天，在我准备离开再也不理他的时候，他因为等我，在公园的长椅上睡着了。我看着他的睡颜，发现他比自己想象中的还要帅，然后就重新爱上了他呗。”陈妈的话说得浮夸又大声。隔着一道墙门，陈一舟都能听到里边同事传来的低低的笑声。
“能不能具体点？”
“具体点就是，看着他的睡颜，我突然觉得他确实很帅。”陈妈一脸向往。
“妈！”陈一舟表情有点抓狂，“算了，我就不该问您这种事。”
“陈一舟同学。难道你到了现在还是任人拿捏的软柿子吗？你这是听了别人说的什么话才会突然这样？我就不喜欢你这种吃软不吃硬的性子。听到别人貌似真理的话，就跟说进了你心里的遗言似的。乌龟都比你强，至少它软硬不吃，能缩能伸！”
“那您干脆就认乌龟做您女儿好了。”陈一舟心烦意乱地道。
“这还用你说，我早就认好了，一共两只，欢迎你随时回去跟你的兄弟姐妹打个招呼。”陈妈说完，先她一步侧身挤进了大门。
陈一舟望着她的背影，心情五味杂陈，她知道全是自己的错，妈妈说的话，妈妈做的‘先她一步’的行动，都是为了不让她在顾自转身离开之后，没办法轻易找到台阶转身道歉。
所以，妈妈先做了。
对不起。陈一舟立即掏出手机，给陈妈发了一个信息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