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6章 花开千树

    慕容筠玉同婉清一起,缓步走进了海棠门门主花见芳的书房。

    “筠玉。”花见芳见到是他到来,十分欣喜,忙让他坐下。

    看到筠玉略显憔悴的神容,花见芳心生疼爱,不由轻轻摇头道:“你近日是否练剑过于辛苦?怎的消瘦了!虽然勤加练习很重要,你也要注意身体才是。”

    筠玉听了,心中一时五味杂陈,忙笑应道:“谢太姑姑关心。”

    婉清进入屋内端上茶水。多日来婉清参与诸多机密行事,花见芳并不避讳爱徒。

    婉清退到屋外警惕守候,随即便听到室内师傅对慕容筠玉说道:“此次多亏了你及时送来解药,东方盟主和其他几位掌门才能逃过一劫。”

    慕容筠玉继而问道:“几位掌门现在怎么样了?”

    花见芳轻叹了口气:“并不乐观。由于银澈针的毒性极其阴损,加之此前时日上的拖延,毒性已蔓延至几位掌门的五脏六腑,他们俱已是元气大伤。虽然他们此时都已服下解药,功力却恢复得极其缓慢。我也曾亲自询问过义父……依照他的情形,只怕就算到了武林大会召开当日,他的功力……也最多只能恢复到以前的五成。”

    “怎么会这样?”筠玉大惊失色。就连功力如此高强的东方盟主都是这般情形,其他几位掌门的境况可想而知。

    “要知道,那银澈针本就是自在城最毒辣的暗器,除了出现在十三年前遮幕山庄被逍遥宫所毁当夜,江湖上近十几年来都不曾见到其踪迹。如今银澈针再次出现,自在城必定暗藏阴谋。洪帮主已暗中多番查探,自在城近几日蠢蠢欲动,就连逍遥宫也是频频动作。我只担心,武林大会当日如若自在城和逍遥宫联起手来,我武林同道必会腹背受敌。届时义父他心系武林安危,必会舍生忘死,竭力出手……”花见芳一时眉间沉郁,不敢想下去。

    在听到逍遥宫三个字的时候,筠玉大惊,顿时低眉思量。千雨霏对柴少康是极爱又极恨的,到了最后关头她是否会为报家仇而狠下心来,亦是未知。

    “如今国祚不宁,民生多艰,战火将起;就连武林同道也同样面临劫数。此时的洛阳,已是四面埋伏,危机四伏。我有预感,一旦自在城阴谋得逞,不久之后的武林,将会又是一场腥风血雨。”花见芳忧愁难遣。

    筠玉几乎已经嗅到了渐近的血腥之气。

    “太姑姑你不必担心!武林大会那天,我们大可见机行事,只要晚辈在,晚辈就决不会眼看着东方盟主弃自己的安危于不顾。”筠玉宽慰她道。

    花见芳听了,不由地点头看着眼前的黝黑少年,感铭不已。

    “筠玉,我要你将近日苦练的催风剑法演示给我看。”花见芳忽然对筠玉道。

    筠玉看看屋内:“就在这里?”

    花见芳点点头:“对,就在这里。我要你以指为剑,你我一起对招拆招。”

    筠玉愕然,不免有所犹疑:“太姑姑……筠玉岂敢对太姑姑不敬!”

    花见芳摇头道:“在我面前,何必拘泥!我是想借此看看海棠剑法和催风剑决各自的长短,也许,可以助你尽快提升剑法造诣,以便来日挫败强敌。”

    筠玉听了,顿觉此计甚妙,不再犹豫;一时便和花见芳在屋内拉开了阵仗。

    “太姑姑,筠玉无礼了。”筠玉一抱拳,随即便以指为剑,在屋内演示出催风剑的第一式,催风扫叶。

    花见芳看得真切,仿佛眼前出现了筠玉挥剑疾舞的景象,剑花夹杂着浑厚的剑气,扑面而来,如同一股寒风,卷起一切可以带走的东西,指向敌手气海。

    “果然好剑法!”花见芳见筠玉出完第一式,停在那里,自己也随即使出海棠剑法,依循着筠玉方才的剑势,以一招“海棠迎风”,悠悠转转之间,便化解了筠玉的剑气。

    那海棠迎风剑意曼妙,轻奇制胜,依附敌手剑势,宛若繁花随风而摆,迎过催风扫叶的狂放剑气,随即化作无形。

    筠玉看了,一时大奇:“太姑姑,想不到,剑法还可以如此切磋!”

    门外的婉清此时也是仔细观摩在心,看的是十分惊喜,目不转睛。

    花见芳点头:“催风剑法剑意强劲阳刚,海棠剑法剑意阴柔如水,本是剑理相冲的,方才你我只是静态对招,如果是当场拼杀,我也不敢确定,海棠迎风是否可以破解催风扫叶。”

    讲到这里,她一时也犯了难,摇头道:“既要对照拆招,就必须找出剑招的破绽,不论是催风剑法,亦或是海棠剑法,都必须了解自身的破绽,才能精益求精,破敌制胜。”

    她随即看向门外的婉清,一时便有了主意。

    “婉清,你进来。”花见芳道。

    婉清进屋,花见芳便道:“我要你与筠玉各尽全力,分别使出催风剑法和海棠剑法,我在一旁观摩。你们二人务必要集中注意力,全力以赴。”

    “啊……”

    婉清和筠玉俱是十分惊讶,一时对视了一眼,虽然勉为其难,也只得站在屋内空地,徒手对搏。

    筠玉的催风剑法十分娴熟,刚劲有力,剑花飞舞之中,剑气婉若游龙游走;婉清所使得海棠剑法,本是花见芳所自创,剑意如水,剑招如海棠花绽放一般舞出无数剑影,来去无踪,乱人定力。两者一刚一柔,虽是以指为剑,却各是拼尽全力,打斗的十分激烈。

    忽然,筠玉“剑身”一举攀上了婉清的手臂,随即刺向了她的肘弯处。

    如果此时他手中真的有剑,剑锋早已经刺入了婉清的咽喉!

    婉清见了大惊,身为武者自知已败,急忙收势。

    花见芳见了,竟像是有所悟,面露喜色。“很好。你们就这样继续!筠玉,你大可将催风剑法悉数使出,婉清,你也大可将海棠剑法悉数使出。我已可以看出破绽。”

    两人听了,俱是喜上眉梢,便一心投入徒手对搏中去。

    时间在这招式的拆解中过得飞快,花见芳一面观察,一面为二人讲解着剑招的破绽,该如何修缮,转眼间天色渐近黄昏。

    花见芳看看天色,停下讲解,对筠玉道:“今天就暂且到这里吧。筠玉,你先回去休息,我们明日再继续。”

    筠玉点点头,起身拜别。

    “婉清,你代我送送筠玉。”花见芳深色和煦,吩咐道。

    “是,师父。”婉清随即便随筠玉一起走出书房。

    却说婉清送筠玉直至大路,筠玉若有所思,两人俱是一路无言。

    一阵冷风吹来,筠玉不由得轻咳了几声。终于婉清打破了沉默,忍不住关切地道:“慕容公子,你身肩重任,还要保重身体!”

    筠玉听了,忙答道:“多谢婉清姑娘关心。我只是昨夜受了些许风寒,不妨事。今日,还要多谢婉清姑娘陪我辛苦练剑。”

    “能为武林安危尽上一己绵薄之力,婉清求之不得。慕容公子不必谢我。”婉清低头浅笑道。

    筠玉听了,忽然仰头笑了起来。

    婉清不明所以:“慕容公子……”

    “哦!婉清姑娘,你千万别误会。只是听惯了小驼子的诨号,忽然有人叫我……慕容公子,我不太习惯而已。婉清姑娘不要见怪。不如,你还是叫我筠玉吧。”筠玉低头笑看她。

    婉清一时赧然,抬起头,正对上他的笑眼,一时两人都顿住。

    筠玉看着眼前的女子,心头猛然刺痛。

    眼前的人神容清丽,不施粉黛,温婉中露出一丝清冷,和心底的那道倩影竟有几分相似。

    “既然如此。以后,我就以筠玉相称。”婉清笑道。

    两人对视,都觉一窘。按下心事,筠玉正走到一处酒馆门口,一时徘徊不前。

    他约了人在此小聚。

    “怎么不走了?”婉清大感奇怪,因而问道。

    筠玉看着婉清,想想鬼影子,忽然眼前一亮,顿时有了主意,偷笑道:“婉清姑娘今晚可有时间?”

    婉清听了,点点头,不解何意。

    “既如此,相请不如偶遇!我带你,去见一个老朋友!嘿嘿!”筠玉一把抓起婉清的手臂,便带着她冲进了酒馆。

    婉清大讶:“筠玉……”

    两人随即来到了酒馆的二楼,在一处僻静的角落,有一个人,早已点了一桌子的酒菜,等在那里。

    筠玉拉着婉清走到那人面前坐下,婉清这才惊喜出声:“鬼影子!是你?”

    鬼影子也是惊讶不已:“婉清姑娘!原来你也在洛阳!”

    “哈哈哈!!婉清姑娘,我们故友久别重逢,实在是一大快事,你可一定要赏光,今日我做东,我们不醉不归!”筠玉十分高兴。

    “就是啊婉清姑娘!今日重逢,便是缘分,我们一定要好好叙旧,痛饮一番!”鬼影子也是十分高兴。

    见到面前二人的盛情,婉清心中十分高兴。虽想到山门门规严苛,但难拒盛情,便终点头答应。

    筠玉先为自己和鬼影子满上,又给婉清姑娘倒了一杯,随即礼让道:“婉清姑娘,还要多谢你对我们兄弟二人多番照顾有加!请——”鬼影子也殷切举盏。

    “难得与你们在此相遇,我也是十分高兴。这杯,我就干了!”婉清受到感染,开心地道。

    “好!”三人的杯子,顿时碰在了一起。

    一时,三人在酒桌上谈天说地,好不欢畅!筠玉和鬼影子轮番将自己的际遇娓娓道来,听得婉清时而高兴,时而忧心不已。

    人声快事,莫过于与推心置腹的好朋友一起畅谈天地,言笑风声。

    天色渐渐地黑了。

    酒楼上的宾客渐渐都离去,二楼只剩下他们这一桌客人。

    一个清丽的身影,悄悄地走上楼梯。

    婉清浅饮则止,鬼影子也是十分规矩,怎料筠玉高兴之余,言笑之间,喝得又快又急。三人在那酒馆中不消半个时辰,筠玉便已经喝得醉了。

    婉清看着筠玉的神色,隐隐察觉他似有不妥,但却不知何故。他笑的畅快,言谈之中豪爽洒脱,但却带着一丝逞强的意味。鬼影子频频拦住筠玉的酒杯,却总是被筠玉夺过。

    “筠玉,你……”鬼影子看着筠玉,既是心疼,又是气急。

    可就在这时候,鬼影子的目光定住了,古怪地看向对面。

    婉清坐在鬼影子对面,这时大觉奇怪,本以为鬼影子正盯着自己,却愕然发现,鬼影子的目光,越过自己,直直看向自己身后。

    她回头看去。

    在通往二楼的木质楼梯入口处,站着一个人。她不知,已在那里站了多久。

    “菲儿!”婉清见到是她,顿时开心的站起身,走上前去拉住她的手道:“是你?!你也来了!原来你也在洛阳!”

    鬼影子脸色十分不好,他缓缓地站起身,低声诺懦道:“菲儿妹妹……”想不到,她终究还是发现了。

    筠玉见到是她,此时也定在原地,低头看着手中的酒杯不语。

    婉清见到两人的神色,顿时怔住。

    白菲儿离了婉清,定定地走到筠玉面前。

    “你们为什么要瞒着我?”白菲儿轻轻地道出这一句,声音一如既往的温柔,只是这次,却夹杂着十万分的伤心。

    她一直以来所等待的,默默期盼的,都只是因为一个信念。可是如今,梦未醒,已觉撕心裂肺的痛楚。

    原来,他一直都在。归期不是未有期,早在上元盛会,他们就已重逢。

    筠玉沉默,鬼影子无奈之下,只得道:“菲儿妹妹,我们——”

    “我要你亲口告诉我。”菲儿打断鬼影子的话,直直地看着筠玉。“你为什么要瞒着我,不肯来见我?!”

    筠玉虽然带着几分醉意,但意识还算清醒;心中愧意万千,却无从表达。

    “菲儿妹妹,我……”

    “如果你只是想躲着我,害怕告诉我那个答案,那么从今后,你不必再如此。我已经,知道答案了。”白菲儿双目泛红,隐隐现出泪光。

    筠玉狠狠地在心底咒骂着自己。

    为了他,她孤身离开故土,义无返顾地投奔了遮幕山庄,精心为他重建家园;她也曾舍弃自己原本的闺秀之身,束起衣裙,麻布荆钗,搬沙弄土;为了他,她曾跋涉万水千山,走过南北的坎坷路途,日日夜夜都牵挂着,他是否安好;为了再见他,她独自忍受着长久的等待,无所依靠,形单影只,寄人篱下……这一切,都是为了他。

    如今,她还有何理由,再继续留下,留在他的身边——

    泪水轻轻滑过面庞,她不会埋怨,更不会指责。

    带着泪痕,白菲儿轻轻转过身,轻快地走下了楼梯。

    “菲儿妹妹!”筠玉想要追出去,却被鬼影子一把拉住。

    “筠玉!你现在不能去追她,你若去了,只会给她更多的希望!”

    筠玉顿住。

    “你留在这,你还有更多的事要去完成!我会跟着菲儿妹妹,绝不会让她有事!”鬼影子一拍筠玉的肩膀,神色坚毅。

    筠玉点头:“鬼影子。我们三人一路走来,情同手足,我欠菲儿妹妹的实在太多太多;但我会用一辈子的时间去慢慢偿还。菲儿妹妹此刻一定被我伤透了心,请你一定要追回她!我还想要和你们一起回到遮幕山庄,一起幸福开心地生活,请你一定要帮我实现这个心愿!”

    鬼影子重重地点点头:“你放心,我一定会的。”说完,他飞奔下楼梯,消失在长街之上,夜色之中。

    婉清目送着鬼影子的背影,心底却生出莫名的忧伤情愫。

    看着不远处的筠玉,她沉默了。

    “婉清妹妹,对不起,让你见到我这般卑鄙无耻的模样!”筠玉看着不远处的婉清,心痛难抑,端起桌上的酒坛,仰头狠狠地灌了下去,终了,将手中的空酒坛砸个粉碎!

    他双目泛红,歪歪倒倒地靠在了椅子上。

    “筠玉——”婉清心忧之余疾步走到他身旁,匆忙扶住他关切地道:“你不要这样!我知道你伤了菲儿的心,一定很痛恨自己,可是你绝不能因此沉沦,正如鬼影子所说,你还有很多事要做!”

    “我就是一个卑鄙无耻的混蛋!我的的确确,有负菲儿妹妹!”筠玉摇着头,痛苦地道。

    “不!筠玉,你不要这么说!”婉清陪在他身边,轻声安慰他道:“也许菲儿妹妹现在心里是怨你的,但是我相信,她终究会想明白。”

    婉清心痛地看着面前的少年,不知从哪里来的勇气,她忍不住想要照顾他,安慰他。

    “筠玉,若我从未认识你,不明个中因由,我也一定会骂你是个负心薄幸之人!可是,自你我相识以来,我深知你本是一个重情重义,明辨是非之人,若非情势非常,你又何须如此挣扎,避开菲儿的深情厚意?菲儿待你的确有情有义,恩重如山,可是同样身为女子,我更知道,如果你来日只是出于恩情而娶她,你才是真正的有负与她,才是亲手葬送了她的幸福!”

    “我知道你并不想伤害菲儿妹妹,我们也都不希望见到这种事情发生!可是筠玉,你千万不要心灰意冷!你就当做给菲儿一点时间,也给自己一点时间,大家都冷静下来,让时间去证明一切!我相信菲儿终究会明白,你们的手足之情,还会继续!”婉清语出真挚,忧心不已。

    筠玉听着,却依旧痛苦地摇着头,心中苦涩翻腾,口中喃喃出声。“我就是一个卑鄙无耻的混蛋!我的的确确,有负菲儿妹妹……”

    他抱起桌上的另一个酒坛,踉踉跄跄地起身,走向楼梯。唯恐他会出事,婉清紧紧跟在他身后。

    酒馆外,夜色清冷。

    此时深冬已经过去,春意渐渐临近,空气中的风依旧带着寒意。

    天色已晚,路上少有行人行走。雾色渐起,四周一片朦朦。

    静寂的长街之上,微微的雾气之中,有一个醉醺醺的小驼子,形迹不堪,怀抱酒坛,跌跌撞撞地走在石板路上。而在他的身后,紧紧地跟着一个形容担忧不已的女子。

    “哈哈哈……问君能有几多愁,恰似一江春水向东流!”筠玉跌跌撞撞之余,满身酒气,口中混乱地喃喃有声。

    婉清焦急地紧跟在他的身后,却不忍去阻止他。因为他现在需要的,只是陪伴和宣泄。

    他并没有回白虎堂。事实上就连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该往哪里去。他就那么漫无目的,跌跌撞撞地走着。而婉清就那么跟在她身后,静静地陪着他。

    他们走了很久很久。

    筠玉已是十分的醉意,脚步也越加飘忽不定起来。他们已经不知不觉地走到了北城门下。婉清不知道筠玉为何会走到这里。

    城门已关。筠玉浑浑噩噩地走上前,用手拍着厚重的城门。“开门……开门……让我去见她!让我去见她……”

    婉清以为筠玉是要去寻找白菲儿,忙上前去扶住他:“筠玉!筠玉!你不要这样!菲儿她不在这里!”

    筠玉完全听不到她在说什么,依旧大力地拍打着城门。终于,他重心不稳,脚下一个趔趄,重重地滚落在地上。

    “筠玉!”婉清见了,情急之下匆忙上前,想要扶他起来。

    可是他实在是太重了,她用尽力气,也不能将他扶起来,自己反而被他带倒。

    她跪立在冰凉的石板上,用尽全力扶着他的肩膀,急切的几乎要流下泪来:“筠玉,你不要这样折磨你自己,你要振作起来!”

    筠玉终于听到了她的呼唤,模糊之中,抬起了头。

    面前的人,真切却又模糊,焦急的脸庞,淡淡的容颜。

    “你终于肯回来见我了么!”他忽然像个孩子一般哭了起来。

    “你说过不准我去找你,否则你便不会再见我!我一直都谨记在心!你回来了!这次回来了就不要走!再也不要离开我的身边!”

    他挣扎着起身,伸手紧紧地抱住她的身体。婉清顿时被他突如其来的举动吓住。

    筠玉紧紧地抱住,不肯放松,那身体是温暖的,如此的真实。“你终于回来了,毓儿!再也不要离开我了……再也不要离开我了!”

    婉清几乎是僵硬地半立在那里,他温热的气息吹拂在自己的耳边,他的声音如此的清晰,每一个字,都飘进了她的心底。

    “筠玉……”婉清惊慌失措:“筠玉你看清楚,我不是什么毓儿,我是婉清啊!筠玉!”她想要挣脱开他的怀抱,却怎么也挣不脱。

    可是他置若罔闻。“答应我!答应我!你再也不会离开我,再也不会离开我的身边!”他不断地重复着这句话,带着乞求,带着苦涩,听得让婉清心痛。

    “我……”婉清张了张嘴,却哽住。

    “我……答应你。再也不会离开你身边。”她轻声道。

    他听到了。他顿时变得欣喜异常。他终于松开了她,推她至面前,灼热的目光,看着她淡淡的容颜。

    婉清看着那双眼睛,那双一贯明亮的眼睛,此时此刻却逼得她无法直视。

    他低下头,在她额前,轻轻一吻。

    她睁大了双眼,如遭电掣。

    他再次拥她入怀,低声在她一侧耳语。

    “你的世界,不会只有寒冷。从今以后,我会带着你,一起看花开千树,一起看云卷云舒……”

    冷九妹悄悄地走近哥哥的书房,见到四下无人,便轻声推门而入。

    书房内静寂无声,冷子鱼蹑手蹑脚地走到屏风之后,藏在那里。

    她抱膝坐在屏风之后,脸上再难展往日的欢颜。

    他就那么走了,甚至不曾留下只言片语。

    这些日子以来,她到处搜寻他的下落,却没有一点踪迹。卓南风,那个她心上魂牵梦萦的男子,如同人间蒸发了一般。

    她一定要再见到他,不管用什么方法。

    她已经很久没有见到三哥了,她要在这里等他回来。

    夜色已深,四周的空气渐渐凝聚起来,越来越加寒冷。

    冷子鱼睡得昏昏沉沉之际,书房的另一侧,忽然响起了低低的密语声。

    “主子,是属下办事不力。还请主子严惩!”

    那是公孙兰轩的声音。方靖天果然还是起了疑,终于按捺不住,在入夜时分,突破冷府的暗哨,离开了洛阳。他虽已全力追捕方靖天,但终败在方靖天手上,让他逃脱。

    公孙兰轩是冷府的大管家,他已在府中多年,他的声音冷子鱼又岂会听不出。

    “罢了。方靖天本就是二十年前辽国武功最高强的三大高手之一。要拦住他,你不是他的对手。此时正是紧要关头,事已至此,我们只有静观其变,多说无益。”三少轻轻一叹。

    冷子鱼昏惑的意识,逐渐清醒。

    辽国……高手?方靖天怎么会是辽国人?!一时之间,她的心漏跳了几拍。

    “那方将军他……一旦他返回京城,就定会知晓小王爷被囚禁一事,到时候——”虽然三少说了不会追究,公孙兰轩不免担心自己疏忽之余的后果。

    楚淮王被囚禁在京?!!!这是何时发生的事!他不是当今天子的亲弟弟,名满天下的楚淮王爷,怎么会?!冷子鱼难以相信自己的耳朵,紧张之余,她不敢乱动,忙紧紧地捂住了自己的嘴巴,不敢发出任何声音。

    “我已向京中发出密报,即使方靖天能够活着赶回京城,等待他的,也只有御林军的重重围捕。”三少坐在椅上,扶眉闭目沉思。

    “兰轩,我要你明日一早就去见德喜与小蝶。告诉他们,宋金之战已迫在眉睫,皇上和小王爷都忙于政务无法脱身,方将军收到紧急调令已于今夜回京。你要稳住他们,不得透露京城方面的任何情况给他们知晓。依计我会带小蝶参加武林大会,时日已经临近,这段时间我们决不可掉以轻心;要找到主上要的东西,小蝶绝不能出现任何差池。”

    “是。”公孙牢记在心,轻声退出书房。

    冷三少静静地坐在那里,一动不动,整理着自己的思绪。每天都要面临千万种情势的变化,这种生活他早已习以为常。

    忽然,空气中多出了一种意味,他感到,有人在靠近;而且是毫无威胁的那种。

    他抬起头,凤目精芒大盛,语出微嗔:“谁?!”

    一个熟悉的身影站在眼前,眼中带着惊惧、困惑和不解。

    “哥哥。”冷子鱼几乎带着哭意。

    “我一直以为,我的哥哥是一个光明磊落,顶天立地的男子汉!可是想不到,在你的背后,竟有着这许许多多的勾当!”

    “子鱼。”三少已无法再去求全责备。轻叹了一口气,他道:“你不该到这里来。而且,事情并不是你想的那样。”

    “事情还能会是怎样?!”小鱼儿出声责问,带着痛心。“那个疼我爱我、宠了我十八年的三哥,竟然是朝廷的密探;楚淮王和你我一同长大,情同手足,如今他被囚禁在京城,你却苦苦瞒着小蝶不让她知道;还有赵大哥身边最信任的心腹,居然是辽国的细作!你告诉我,为什么你可以心安理得的一边明知这一切,一边粉饰着太平?!你为什么不去救赵大哥?!”

    “子鱼。相信三哥。这些事情,终有一天,我会解释给你听,但不是现在。”三少走向她。

    冷子鱼却步步后退,不再让他靠近。相信三哥……

    他终停住。

    “不是现在?”冷子鱼咬咬牙,苦笑了一下。“三哥,为什么,这次我回来,什么都变了。”

    “先是铁面人走了,然后小王爷也——难道我们,真的……要打仗了么?”说到最后一句,她的声音里,充满了对未来未知的恐惧。

    “不。”三少摇摇头。看着眼前的九妹,他终走上前,充满疼惜地拥她入怀:“一切都没变,是我的小鱼儿长大了。三哥答应你,就算要打仗,我也绝不会让我的妹妹受到任何伤害。”

    “三哥……”冷子鱼在哥哥的怀里嘤嘤地哭了起来。她信自己的三哥。

    她还那么年轻,对生活,对未来充满了希望,他绝不会让任何人伤害到她,一丝一毫也不能。

    “三哥,答应我,带我去武林大会。要见到铁面人,那是最后的机会,小鱼儿求你,带我去见他……”冷子鱼低声乞求。“我知道那天你会很忙,你会□□不暇。我保证我不会给你闯祸,只会静静地等铁面人出现,绝不会拖累你……三哥!”

    “好。三哥答应你。”三少轻轻婆娑着妹妹的青丝,终答应了她的请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