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章 饮酒纪事
我不吸烟,也不嗜酒,连茶都不爱喝。最爱喝的是凉白开,一上班先倒一大杯开水,置于窗台上晾着。渴了咕咚咕咚喝几大口,自觉如此才解渴。此习惯一直维持至今。
酒也不是绝对不喝。在故乡过年,家里自酿糯米酒,其味甜美,我也是喜欢喝的,一喝一大碗,也是常有的事。但白酒我是一点儿不沾,原因是嫌它呛鼻子,从来不认为它是美味。
参加工作以来,偶有些应酬,桌上无甜米酒,便不得已而随俗,举举小杯,以示礼貌,但从未喝干过。特别是近几年查出血糖不正常之后,更是力拒醇醪。例外只有过一回。那次去敦煌,路经嘉峪关吃午饭,接待处长是西北汉子,热情而豪放。他劝酒的办法是行鞠躬礼。他举着空杯子来到跟前,我忙说我不能喝,他不理我的话,自己先干一杯,然后深鞠一躬,我不好意思,喝了半杯,极言已是破例。他不说二话,又连鞠两次躬,连喝两满杯,最后一躬,竟头低至膝。我难敌其诚,干了那杯中物,以谢那西北汉子的豪气。
最难拒的劝酒是少数民族地区,特别是“拦门酒”,你不喝就进不去寨子。那年在湘西的一个苗寨,面对眼前那比宴会上的小杯大好几倍的大碗酒,真让我几乎感到无处可躲,好在身边带着个相机,忽然心生一计,举机给献拦门酒的那位妇女照了张相,乘机进了门。以诡计对待真诚,实在是很不敬,也是很无奈。
我已告别了所有甜味饮料,餐桌上可供我选用的,就只有矿泉水和啤酒了。也有无矿泉水之时,便只好以半杯啤酒应酬。而啤酒不甜,却是粮食制品,也当是戒饮之物,饮它也是无可奈何。
我深知,嗜酒酗酒,为人生所忌,有害身体,也误前程。我的一个亲外甥,在银行工作,时有应酬,养成酗酒习惯,造成酒精中毒,5年前医治无效而亡,终年39岁。白发人送黑发人,我姐姐和我都难以接受这痛苦的现实。由此,我对酒更添警觉,不仅自己,也常警告儿子,切勿贪杯。
但有时又想,人生无酒,毕竟又缺了许多乐趣。连一杯淡淡的啤酒都不能喝,与朋友相聚便少了许多气氛。古人称酒为“天之美禄”,可“扶衰养病,百福之会”。所以有“古之圣贤,无不能饮”之说。所别者,圣贤不嗜不酗,饮而有节制。所谓“尧舜千钟,孔子百觚”,大概是后人(也许是酒徒)的捏造,因而受到准圣人们的批驳。多嘴的孔融上书嘲笑曹公制酒禁,说“尧不先千钟,无以成其圣”,就更是胡说八道,难怪他为此而丢了官。
我辈非圣贤,凡夫之饮与圣贤之饮也不是一回事。人圣的颂世之饮,饮出万民同乐,普天同庆;将帅的犒军之饮,饮出同仇敌忾,前赴后继。别说尧舜孔子,就是诗仙李白之饮,同我辈也绝不是同一境界,人家斗酒诗百篇,我等能做得到吗?无才如我,吭哧半天才有一两千字的小文,差到哪儿去了!
不过,我辈的俗子之饮,也有自己的追求,图的是一种情趣,一种享受。如今,我连这点享受都因自身的胰岛障碍,而被剥夺了去,想来也真是有点儿懊丧。但有时我也是想开了,当某种场面需要时,一点儿不沾酒也会有遗憾,这时我就顾不了那么多了——喝它一满杯!
有时,我甚至主动营造过一个饮酒的场景。今年五一节期间,一位二三十年未见的中学同学自重庆来,几位在京校友约好在中山公园聚会。我带去一瓶家乡朋友送我的“大埔娘酒”——地道的家乡糯米酒。那天上午,我们围坐在树荫下的餐桌前,喝家乡酒,说家乡话,叙同乡情,难得的机会,难得的氛围!多年未见过的面,多年没喝过的酒,友情美酿,相映成趣,其乐融融,难以忘怀。
我在大半生中,从来没有喝醉过酒。有朋友说我太遗憾了,缺少了一种人生的体验——我认可后半句话,却无前半句话中的感觉。没有感到遗憾,而没有这一体验也罢,无须苦追求。又有人说,不会喝酒的人不会挣钱,会喝酒的人能挣钱——至少他要比别人多挣一份酒钱,否则向老婆要难啊。这也许是实情。但挣钱没个够,而常醉酒者中,不少人喝的,往往是人家的或公家的酒,花的往往是公款!自己掏腰包,天天酩酊大醉,他未必有这份豪气!
俗人俗见,不敢期望认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