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二章
"贺公子光临寒舍，怎么不见人通报！"都卫廷从远处走来，佯装着冲那守卫责怪。
"不敢，都将军如今阿谀奉承的本事渐长，皇上都恨不得将你纳去后宫，小爷如何入得了你的眼呢。"贺举祯不再与我争辩，使了个眼色，要带着我和宁远离开。
"贺公子说笑了。"都卫廷上前一步拦下，"都某再得皇上宠信，也不及祁将军半分，贺公子又是祁将军唯一的表弟，都某怎会不识趣。"
我楞在那儿，定定地听着他们的对话。
"识趣就滚开！"
"贺公子慢走，恕不远送。"都卫廷依旧笑脸盈盈。
"对了。"贺举祯忽而停下，"今儿琐事太多，私自扣下小爷的人，改日再找你算这笔账！"
我被贺举祯拉着往前走，都卫廷脸上那抹意味深长的笑越来越模糊。
祁修元的表弟...
"你和祁修元什么关系？"我拉住贺举祯，停在大街正中。
"我急着有事要办，别在路上耗时间，上车。"
"你口中说的姑母，就是祁修元的母亲？"那个因夫官职被封的二品诰命夫人...即便祁廉山被贬官，她仍留着封号领着俸禄继续与祁廉山住在太傅府，此事虽不符法制规矩，可祁修元如今权倾朝野，固无人敢提。
凭他们的关系，贺举祯怎会不知我是从祁府逃出来的...我这女扮男装掩人耳目之计，岂不是个笑话..
难道祁修元不抓我回去，是因为我从来没有逃离他的掌控吗？
荣昌，或许是开了一扇牢门的祁府而已。
当日从北苑走进这里，偏巧遇见祁修元...
为何我不在第一次知道他们熟识后便打听他们的关系...贺举祯竟还回答我说交相利！
"愣着做什么，快上来！"他掀起马车上的帘子喊我，宁远以为我是在都卫廷那里受了惊吓，连连问我是不是哪受了伤，我看着他们的面孔，只觉好陌生。
"你知道我不是男子？"
贺举祯显然被我的话问住了，他只楞了一下便放下帘子坐了回去，没有回答我。
我傻笑，果然...
他什么都知道，却装作不知道。
"如此被你们玩弄于股掌间，我竟还以为这一切都是靠自己得来的..."我静下心来，为自己曾为这所谓的欺骗心怀愧疚而可悲。
"什么？"贺举祯重新探出头来，"你隐瞒在先，还有理了？"
"怎么回事？"宁远来回看着我们不知所措。
"好，从今往后，荣昌和玖玖与我再无关联！"我决然转身一步步朝着相反的方向走去。
"你这是做什么！？"贺举祯追了上来用力抓住我的手臂，"被欺骗的人是我！你凭什么跟我摆姿态？"
"你是那个贺举祯吗？还是另一个祁修元？"我狠狠甩开他的手，理直气壮道："我从未讲过我是男子，你们误会了而已，况且你还有什么不知道的？"
我大步朝前走，顺带将食指那枚玉戒摘下来随手扔了，任凭他在身后喊我，都不再理会。
贺举祯没有再追上来。
我又重新回到了原点，舍弃了那个付诸心血的玖玖，舍弃了那个原以为是归宿的荣昌...
大雪忽然停了，长濎桥下河面结着一层薄冰，我紧了紧衣襟，依旧奈不过从心底透来的冰凉。
"公子！"一人行至我跟前，笑呵呵地冲我恭喜："公子成了玖玖的主事，真是可喜可贺！"
我仔细辨了下，原来是与贺举祯初识那日小酒馆的老板，难为他还记得我。
"老板切勿这般说，我已不在那里了。"
"这倒怪了，那夜见贺家公子对你极好，就觉你们关系匪浅。"他疑惑道："可是出了什么事？"
"没有，多谢老板关心。"我勉强挤了个笑容给他，却是不想再多说一句了。
"贺公子前些天来小店放下几罐好酒，还说过几日会带你来吃。"他忽然想起什么，连忙跟我道了别，急匆匆地走了几步又返回来谆谆告诫："年轻人，珍惜当下，但勿只观眼前。"
我点点头，他朝我欣慰一笑，慢慢扶着桥栏走了。
我已失去了当下，何来珍惜呢...
"梁初！"
我颤抖着回头，看着这个一身素衣的女子，曾几何时，她也有过舍不得与我分别的一刻。
"茵儿..."我跑到她面前，却不敢用任何亲近的动作表明我见到她究竟多值得兴奋。
而她，依旧规规矩矩，熟悉又陌生。
"梁初，帮帮公主吧。"她恳切的请求让我心底那一丝丝温暖瞬间消散。
我早该知道，我对任何人来讲，都不是重要的，不是特别的。
"抱歉，我帮不了她。"她甘愿失去一切为都卫廷复仇，就该做好失去一切的准备。
"求求你了，除了你，我再想不到能帮公主的人了！"她拉着我的衣袖，眼含泪水，"你是贺公子跟前的红人，一定进得去祁府，我求你，求你去劝劝公主，不要再做傻事了。"
"茵儿，这一切是粱珏自己的选择，如果你我能左右，她此刻就不会身在祁府，而是远离汴京平平淡淡度过一生。"我扶着她瘫软的身子，却被她狠狠推开。
"我避开他冒险放你出去，将所有希望放在你身上，梁初！"她大喊："你为何如此绝情！"
我瞬间了然，原来她就是那个为我送来吃食的蒙面女子。
姐姐说得果然没错。
没有平白无故施舍善心帮助你的人，他们，只是想要从你这里拿走更多。
"倘若我绝情，为何要替粱珏而死？倘若我绝情，为何要顺从祁修元嫁给都卫廷来保你的性命？"我为自己抱屈，为来到这里丢弃又虚度的时光深觉遗憾。
"梁初..."茵儿不可置信地看着我，好像想从我眼里读出这并不是事实。
确实可悲，我想好好对待的人，不论是何感情，这份顾念，他们并不领情。
梁初，何必呢。
我转身离去...
好想见姐姐，虽然关亦姝并不是姐姐，至少她们有同样的面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