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一章
都卫廷情绪渐渐失控，我推开门，让他呼吸着这清晨新鲜的空气。
"那日祁修元领兵，打着清剿大梁叛贼的旗号浩浩荡荡而来，将我父亲和那场宫乱中逃出的所有人赶尽杀绝，也是这样一个早晨，大雪纷飞，血染长街..."他一步一步走入院中，踩着厚厚的积雪，"我永远不会忘记，我是如何胆怯地看着那些人掩埋他们的尸首，如何狼狈地逃离那座枯城。"他声音沉了下来："杀父之仇，不共戴天，我如此低声下气苟活至今，祁修元...死在粱珏手里，就是我为你选的归宿！"
"什么？"我挡在他面前，不可置信："你说粱珏？"
"对，我的珏儿。"他毫不在意的推开我，"怎么？"
"你要杀祁修元，为何要牵扯粱珏？"
"她的父皇被祁廉山所逼而死，她为父报仇，有何不可？"
"你让她一个女子只身犯险？"
"我安插在祁府数十眼线，确保今夜万无一失，怎能说是险呢？"他带着我从未见过的表情，似笑非笑地反问我。
"今夜？"我边摇着头边退后，不对，面前这个人，眼里只有那不得报的深仇大恨，他将粱珏当作一个复仇利刃，义正言辞地掩盖那个私欲，他是程衍，不是都卫廷。
"你要去哪？"他步步紧逼，掐住我的喉咙，"陪我在这里等粱珏的好消息。"
我挣扎不过，被他绑在廊前。
万万不曾想到，当初那个三番五次救我帮我的都卫廷，今日会变得如此陌生。
"这是什么？"他掀开食盒闻了一闻，不等我回答，随手扔在了院中。
"你刚刚左右为难问我该如何是好，现在已有答案了吗？你问我什么最重要，现在也决定了吗？你决定舍弃那些你认为不重要的？比如粱珏？"我带着期盼盯着那双曾经清澈明亮的眼睛，他失了神，眉头紧锁，面色凝重。
"我无法忘记那些过往，甚至没有勇气去回忆...我该多谢你，听我诉说一次那种痛苦，然后坚定今日的选择！"
"你会后悔的。"我确信。
"那就等到后悔时，再忏悔罢。"
我没有再多言，如果换做自己，我想我会比他更坚定。
因为在我心里，亲人，远比任何人和事都要重要。
只是...
"那粱珏对你而言，究竟算什么？"
"她...是我活着的希望。"都卫廷语气缓了下来像是犹豫不决，只瞬间，他又义正言辞地反驳自己："可我不能为自己而活，她也不能。"
"但我刚刚听到程衍说，他想带粱珏一起离开这里。"我感觉得到他的挣扎和无奈，很多事都是这样，想放弃又无法放下。
他的眼神暗了下来，信誓旦旦道："我确保她会全身而退。"
我嗤笑，这世间，确不少为情丧失理智的人，一个祁修元，一个粱珏，一个程衍。
而我对晏承安，扪心自问，不到那个地步，当然，我也不会为任何人拼到那个地步，因为感情，远不如亲情来的可靠。
"我一直以为祁修元是最可怜的，这么说来，粱珏也一样。"两人同样被心里最重要的那个人蒙蔽和利用，结局，天知晓。
"他可怜？权倾朝野名满天下..."
"他这辈子都得不到粱珏的心。"我打断他的话，"你却得到了。"
"不要再说了！"他厉声道来，慢慢行至我跟前，抚着绑住我的绳子悄然一抹愧疚："梁初，你才是最可怜的人。"
"是吗..."能起死回生重新再活一次，不管如何，我都该知足。
"你难道不好奇？你遇见的人，经历的事，难道没有疑惑吗？"
"你会为我解惑吗？"
"不会。"
"那我又何必问呢？"
"珏儿那句话说得对，你是个特别的人。"他边往门外走边回头告诫："别白费力气，那绳子你磨不断。"
我停下被他看穿的动作，仰天长叹，这雪不知要下到何时，过了今夜，又有多少人的一生要被改变。
迫切想见到粱珏，相劝她离开的心思一分都不曾动摇，她本不该这样活着。
成王败寇朝代更替，最苦的不是城中百姓，是像粱珏一般，远离家园又痛失亲人的牺牲品。
被绑在这里该有两个时辰了，我手脚发凉身体开始麻木，长时间保持一个动作，双腿也承受不住了。
院内无一人，我望着天空雪花飘落，想到昨夜那场烟火...也不知贺举祯看了我送的蛋糕，是怎样的表情。
他会去玖玖找我吗？他会不会发现我不见了...
宁远呢？我没有跟他打招呼便出了门，他此刻该察觉异常才对，而且，他跟我来过这里。
我心里忽然之间有了希望，或许，宁远会来这里找我也说不定。
午时将至，终于来了一个人端了些饭菜过来，看来都卫廷并不心狠，大概是怕我出去将他所说的事声张，过了今夜，应该就会放了我。
早知如此，何必觍着脸来看他...
这人披着斗篷蒙着面，看身形像个姑娘，又刻意避开我的视线，竟然还帮我解了绳子。
正当我不解时，院外传来了吵杂声，我大喜，听得出来，是贺举祯的声音，"进去看看你主子在不在里头！"
我向这姑娘道了谢，狂奔过去，从里面开了院门，宁远立刻护在我身前，贺举祯大步走来，一把将我拎到身边，他朝着堵在门口的守卫恶狠狠地吼道："滚开！"
"贺公子，将军现在城门监察，小的们实在不敢擅自离岗。"那名守卫卑躬屈膝地回了贺举祯又看向我："这人...恐怕公子也不能带走。"
"是吗？"贺举祯重重一脚踢在那人身上，我来不及阻止，正要去扶那人，他却将我拉了起来："你做什么？"
我甩开他的手："我说过很多次，你的身份并不是用来随意践踏别人尊严的！"
"若不是我的身份，你死在这里都没人知道！"
"我不会死！都卫廷是我朋友！"
"你这么说。"他自嘲道："我倒是不该来这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