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三章
站在祁府门前,我差点以为自己走错了地方,门外并未张灯结彩红帘高挂,甚至连府外的守卫依旧也是一身戎装身配刀剑,只远远看见了祁府的一个管事站在那里,迎着寥寥可数的宾客。
现未到酉时,尚不过黄昏,应该还未行礼,再说,我不是来观礼的。
我走上台阶,前面一人横刀阻拦道:"请出示请柬。"
"我是来找人的。"
"抱歉,无请柬,不得入内。"他挡在我面前,没有半点商量的余地。
"那帮我请关亦姝出来一下可以吗?"
"抱歉,今日将军大婚,请明日再来。"这人做了一个请的姿势试图赶我走。
我无奈不能硬闯,刚要退下台阶离开,一人从身后将我推了上去,我站稳后转身一看,是贺举祯。
"我的人。"说完,便带着我昂首阔步走了进去,那人也不再阻拦,后退一步行了个礼。
果然,朝里有人好办事...虽然这样形容有点讽刺。
重新回来这里,不得不说还是有些压抑的,来来往往有一些熟悉的面孔,都低头忙碌着。
迎宾的管事走上前来,朝着贺举祯拱手道:"贺公子,两位夫人在内庭等您。"
"谢谢你的生辰贺礼,虽然味道有点怪。"他俯身在我耳边说了这么一句,快速撇开我进了内院。
"大良!"阿禄拍着我的肩膀,"看都不看我一眼!"
"你何时来的?"
"我一直跟在公子身后,你想什么呢!"他没好气道。
"呃..."我也不知道我在想什么。
"你那东西我可交给公子了,公子说味道不错,什么时候也给我做来尝尝。"
"随时。"跟贺举祯说得完全不是一个意思...我也撒了慌,荣昌我是再不会回去了。
阿禄拉着我往内院引,我停住不动,找了个借口让他先进了去。
避开祁府的人,走着那条熟悉的路,我来到晏承安的药阁前躲了起来。
一切都没有变...
他站在廊前端着药碗,极不情愿地一口一口往嘴里送,一旁姐姐拿着碟蜜饯,见他喝完了迅速递过去,却被他推开来。
他看上去不太好,头发披散着,脸色微红,身上裹着厚厚的狐裘,与前几日来看我时大不相同。
姐姐扶着晏承安转身欲回屋内,我蹑手蹑脚一步步跟了上去想给他们个惊喜,却被她一句话说得愣在原地。
"粱珏要自食恶果,公子不必心存不安。"
我一惊。
难道他们知晓粱珏嫁给祁修元的动机,还确信她的下场会很糟糕吗...
我悄无声息地退出药阁,思量再三,决定先找到粱珏。
我相信冥冥之中自有天定,祁府这么大,我却毫不费力的遇见了她。
粱珏身穿喜红色云锦嫁衣,金线织就的牡丹在上头开得越发艳丽华贵,比当时沁阳阁那件册封的礼服要美丽许多,她头戴凤冠以一轻纱红丝喜帕遮了面,却仍看得见那绝美的容颜,她被喜婆搀扶着朝我走来,一撇一笑勾人心魄。
"你来了。"轻启朱唇,我看得见她脸上那一抹勉强的笑意和悲凉。
一旁的喜婆催促着,说将近吉时要前去大厅等候行礼,我与她说了些好话,将粱珏引至角落。
"茵儿挂念你,让我劝你不要再做傻事,还有,你要做的事,可能已被外人知晓...总之,你若不及时回头,就等于凭白将自己扔了进去。"我来不及细说,挑了重点告与她,她先是惊讶随即脸色沉了下来,"我要做的事,自然要做到底,不管你如何知道又知道些什么,我相信你会站在我这边。"
"你总是这般笃定。"我摇头,"粱珏,事事不会皆如你所愿。"
"我已然没了退路,即使后悔,这绝境,我是翻不了身了。"她握着我的手,"谢谢你之前替我做的一切,也谢谢你今日的劝告,今后我会怎样,就听天由命吧。"
我看着她倔强的脸庞,好看的眸子里闪烁着泪珠,却仰头不愿流下...不知为何,心底那一丝柔软突然被触碰,我没来由地轻声哄她:"我帮你。"
于是,我做了件蠢之又蠢的事。
将她拉进屋内,任凭外面的人如何敲门大喊,我问她:"你想与都卫廷厮守一世,还是一生为仇恨而活?"
"我没有选择,也不能选择。"她落寞的眼神让我心疼。
"把你的凤冠和衣服换下来。"
"什么?"粱珏瞪大眼睛支支吾吾地问道,"你...要做什么?"
"让你绝境逢生。"我脱下自己的衣服,解了发辫,随意盘了个花样,"就像在沁阳阁一般。"
"梁初..."她眼里的泪珠还是流了下来,哽咽道:"为什么?!"
"不必多说了,你与都卫廷的心愿,我尽力一试,是何结果,也听天由命吧!"
我穿着粱珏的嫁衣,往头上多遮了一层红纱,以便被人看穿,背对着她,我推开了门,那扇走出去就再无回头路的门。
"呦!姑娘,再不快点就误了吉时了。"喜婆立刻过来搀着我,毫无察觉。
站在大厅内,我听着周围的唏嘘声,感觉得到那人稳健的脚步正慢慢靠近,还来不及细想,他已然不为这个新娘留一丝情面。
"本官尚有公务未禀,急于入宫面圣,这礼便不必行了。"他沉声喊道:"来人,扶夫人回房休息。"
我松了一口气,终于可以离开这压抑的地方了,祁修元既欲入宫,我或许还有逃跑的机会。
"请夫人稍作歇息,静待将军回府。"洗婆嘱咐了几句,从房内退了出去。
确定这屋内屋外再无动静后,我揭开喜帕,眼前诺大的房间内,无闲置摆设,只一张堆满书籍信纸的书桌,和一张摆着喜酒的案几,凌乱不堪。
正北有一扇打不开的窗户,看来祁修元也在防着粱珏逃跑,而面前这扇门,我却不能推开。
摘下粱珏特意交待的珠花簪,我小心拿着它。
她说,将簪柄浸入酒壶中,引祁修元喝下...
我答应了她,却不得不食言。
虽然替换粱珏,我或许已没了活路,但仍不会铤而走险,因为每一丝希望,都有存在的必要。
祁修元于我有恩,岂有恩将仇报的道理,我想帮粱珏保住性命,亦想骗过他,让他仍存着那个可以得到粱珏的幻想。
毕竟,没有什么比失去希望更失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