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阳·信手拨弦

    容景年将肩膀以下部位沉在水中之时,他并未发觉,如今容景年站起了身子,莫连辰便看到他的背后有一块赤红如同业火的疤痕。

    那疤痕像一只涅盘重生的凤凰,展开双翼铺满了容景年的背脊,且像是活生生被扯掉了一层皮,在水中鲜血淋漓。

    莫连辰顿时有种百剑穿心的痛感。这种痛感从他的心逐渐蔓延至每一寸皮肤,如同一双冰冷的手将他整个人生生扼住,又冷,又刺,又痛;也如同噬骨之虫钻于肤下,毫不留情地将他一点点蚕食。被这股气憋得难受至极,莫连辰终于忍不住喘了一口气。

    他正欲撑大素纱一探究竟,但是突然,三道以水化形的冰刃从浴房中飞出,贴着莫连辰的面颊而过,“噗噗噗”地扎在了他身后的墙壁上。

    容景年发现他了。

    莫连辰瞬间阴沉了脸。

    他慌而不乱地起身,找到了正在水镜方外使劲敲门的竭缘,一把揪住了他的领子,沉声道:“给你两个选择,要么我把你背后的琴拆了,要么你告诉我景年背上的伤是怎么回事。”

    他从容景年那儿多多少少得知,竭缘跟在容景年身旁已有数十年。一个男童数十年之内不改容颜,不改心智,还将一把琴如同宝贝一般走哪儿带哪儿。

    竭缘的额心虽然没有标志五行属性的图腾,但是莫连辰确定,竭缘就是容景年的灵魄,灵魄已经修成人形,而他背后的琴便是他附身的法器。

    一听莫连辰要拆他的琴,竭缘慌了,赶紧将身子往墙上一贴,磕磕巴巴道:“我……他现在还不信你,我真的说不了多少。”竭缘已经急得溢出了眼泪,莫连辰若真拆了他的琴,那就等于要了他的命。

    莫连辰听了这话,神色一僵。魄听命于魂,若不取得魂的信任,魄无法开口。

    竭缘是容景年的灵魄,他也无法下狠手。莫连辰自知急躁了些,便稍稍柔下眸子,问道:“你将你能告诉我的都讲与我听。若说得多,我便让水镜开门。”

    竭缘揉了揉挂着泪的面颊,可怜兮兮地问:“真的吗?”

    “这儿是我化出的别苑。”且不说水镜是他的灵魄,就算是别人家的,如今寄人篱下,主人让开门,不开也得开。

    竭缘道:“那是被火烧伤的,以及凤凰图腾,我背后也有一只。”说着,他像是怕莫连辰拆他的琴一样,小心翼翼地卸下了古琴,慢慢解开了红衫。“我只能跟你说这么多,他要是完全信赖与你,我便如实说出。”

    他褪下衣裳,将背脊朝向了莫连辰。

    确实,竭缘的背上也有一只红凤。

    这红凤凤首朝右,双翼张开,道道翎尾依旧盘绕在腰底的业火中。只不过竭缘的红凤纹路清晰,而容景年的红凤,则是被那如同要腐烂的红色伤疤所掩盖,直叫人触目惊心。

    容景年披着一身素净的衣衫出来,赤着脚刚走到大厅前,便看到莫连辰正蹲在竭缘身后摸着他的背脊。

    一时间,一种不好的念头在他脑中盘桓:这小世子喜好娈童?!

    他咳嗽了两声。

    莫连辰闻声,赶紧转身,并笑脸相迎,而竭缘却泪眼盈盈地收起了衣衫。

    莫连辰心道不好,这个样子真的很容易误会什么。

    下一刻,水镜房中的门开了,她操纵着竭缘下半身的水球,将他拉近了房内,而后“砰”的一声关上门。

    “哥哥。”莫连辰起身走至容景年身前。

    容景年已经取下了发髻上那支金凤展翅的发簪,如今正披散着头发立于莫连辰身前。

    乌发经由水分浸染后,他额两旁微卷的中分的刘海稍稍提升了卷度,更加凸显了他那种异域风情的美感。

    “你解释,我听着。”容景年道。

    “你别误会,竭缘他就是觉得背部发痒,让我帮他挠挠。”莫连辰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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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不会是认为我喜好娈童罢?怎么可能,我喜欢比我大的……”莫连辰看着他玄色的双瞳。“你要信我。”

    容景年稍稍抬头直视着莫连辰,见他眼神丝毫不躲闪,便低下头,躲过了视线。

    莫连辰衣襟微敞,露出了线条流畅以及极具少年活力的胸膛。

    容景年的目光稍稍停滞了片刻,又将目光挪至了别处。

    莫连辰见容景年还不说话,便接着道:“哥哥,你看我一副不食人间烟火的样子,就应该知道我看上的人应当也是仙气十足的。竭缘那小娃娃肯定不符合我的口味。”

    “不食人间烟火?”容景年当即被他惹笑,“那你把方才吃的东西吐出来。”

    莫连辰抓了容景年的手,这就将头贴上去。

    容景年赶紧抽手:“你做什么?”

    莫连辰道:“吐啊。”

    容景年顿时哭笑不得,“行了罢,多大的人了还跟孩子似的,几岁了?”他摇摇头,又将视线落在大厅中央的琴案上,“你会弹琴?”若不会弹琴,常人应当不会在厅中备上一把上好的古琴。

    莫连辰走了过去,姿势端正地跪坐于琴案前,指节分明且丰润白皙的手顺着琴弦滑过,而后信手一拨。

    容景年果然没猜错,这架琴的音色浑厚深沉,且余音悠远,是可遇不可求的上好古琴。他当即端坐在一旁,准备听闻这一曲高山流水。

    自己不能弹,总能听其他人弹奏一曲罢。

    然而……

    下一刻,容景年直接被莫连辰这催人尿下的琴音搅得脑仁疼。

    他紧锁眉宇,俊美的五官都簇在了一起。如此粗涩难听的琴音,居然出自一个出身名门贵族的世子之手?

    “停停停!”容景年拍着地板,示意莫连辰停下。先前他碍于莫连辰的颜面而不好叫停,但是最后还是经不住这魔音灌耳。他揉了揉有些发胀的耳朵,开口道:“你这是在弹棉花还是在弹琴?人家弹琴要钱你这是要人命啊。”

    莫连辰面上神色复杂,停止抚弦,而后尴尬道:“让哥哥见笑了,我不擅音律。”

    不擅音律在大厅如此显眼的地方放一架琴?容景年觉得匪夷所思。

    但是只一瞬,容景年放在双腿上的手微微蜷曲了一下。双眸中,一种难掩的思情渐渐浮起。他看着莫连辰不擅音律的模样,脑海中顿时想起了一人。

    从来没有一个人给过容景年这种感觉。莫连辰的双眸让他似曾相识,而莫连辰的性子,与他心头之人如出一辙。

    容景年的心中,总有一股莫名的丝线在轻轻拉扯着他,引起他的注意,而后引导他将视线落在莫连辰的双瞳中。

    而两人的双眸一旦对上,容景年总会在那双星眸中神游一遭,无法自拔。

    短短的一瞬间,容景年有了眼前这位小世子便是连辰的可能。但是这念头稍纵即逝。他摇了摇头,心道莫连辰绝对不可能会是那个已经消失了千百年的心头之人。

    两人皆在静默的环境中想着心事,但是下一刻,一阵尖锐的女声传入了两人耳中。

    惊叫声离两人非常近。正是屋子里发出来的,而屋内唯一一个女子便是躲在房中的水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