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五德皆备
吴府上下看到六支火箭从胡玉身后升空，立即发出欢呼：“二公子来了！”匪贼见了，纷纷搭箭射去，想击落火箭，无奈距离太远，无一中的。看来这六支火箭也是吴家自设的信号，意思估摸着是说“救兵到了”。
吴小姐的船上也立即升起六支火箭，似乎是在回应那对面的信号，以报平安。匪贼中有人还想射箭拦截，却被胡玉喝止了。
孙坚听到了“二公子”三字，突然想起祖茂曾和他说起吴家小姐还有一个弟弟叫吴景，想必是吴景带了留驻府上的家丁来救姐姐了。于是孙坚便寻着火箭的方向望去。但见得远处河面上一串灯火，十来条大小不一的舟船正朝此方向驶来。孙坚心中暗惊：看这架势，吴景带来的家丁至少有两百人上下——吴家竟有此等实力？
不管吴景带来救兵有多少，孙坚决定先利用这机会吓唬一下海贼。他对着正喘着粗气的胡玉喊道：
“胡大哥，我看今天就到此为止吧！吴小姐的弟弟吴景和县丞关系极好，现在正集合吴府家丁与官兵合计四—百—多—人朝这边赶来。只要胡大哥见好就收，我回去就和县令县丞大人说明缘由，绝不为难各位好汉！”
胡玉也看到了那些背后的点点船火，不知虚实。不过，胡玉此刻已无战心。看着手里的戟，想着孙坚刚才给他留的面子，他轻叹口气，横戟抱拳对孙坚说道：
“孙君果然信义！吴某请吴小姐做压寨夫人，纯属玩笑！吴小姐虽美，但身材太羸弱，我胡玉却喜欢丰腴女子！对，就是胡蝉那样的！不过，今天与孙君比试五轮，甚是快活！以后不妨交个朋友！”
孙坚哈哈大笑：“只要以后吴府上下平安，我孙坚就愿意与大哥做这个朋友！”
“那么张府、陆府呢？”胡玉故意试探说。
孙坚突然把脸一沉。“张、陆二府部曲众多（注：“部曲”即豪强之私军），听说一半人都有从中原购来的鱼鳞甲。要动张、陆二族势力，胡大哥还得先将弟兄们手里的鱼肠剑全部换掉才是。”其实，张、陆府上有鱼鳞甲一事是孙坚信口胡编的。他连传说中的“鱼鳞甲”的样子都没有见过（注：当时更普及的是扎甲，也就是长方型小甲片连缀而成的铠甲）。
胡玉听完眉头一皱：“这个也不能动，那个也不能碰，我们以后海贼吃什么？”
孙坚用短矛指着南方说道：“孙某在吴郡当差，会稽郡的事情么，眼不见心为净！”说罢，哈哈大笑。胡玉听懂了他的意思，也跟着哈哈大笑。
现在轮到吴小姐皱眉了。会稽郡难道不也是大汉的疆土么？再说，会稽本来就是从吴郡分出的（注：这事发生在永建四年，即一二九年），两地百姓至今都“吴、会”连称，并不太分彼此。但又一想：这肯定是孙坚为了尽快支走海贼而想出的对策。如今毕竟依旧敌众吾寡，不可事事较真。想到这里，她的眉锁就又慢慢解开了。
胡玉对着属下吹了一个口哨。须臾间，包围着吴府与孙坚等人的三面火炬一把把被吹灭，水面一下子就黯淡了下去。从上往下看，原本亮彤彤的“囧”字那燃烧的“门框”也慢慢裂成了短线，直至消亡。竹林与芦苇荡里则悉索声不断，众海贼顺原路悄然撤退。负责断后的匪贼则将留在水面上的小舟与竹筏拖上河岸，然后拉入竹林与芦苇深处，不见了。孙坚所站立的那片筏子因已破损，匪贼便留下了。孙坚本还想向胡玉归还钩镶与短矛，胡玉却大方地挥挥手，示意他可离下二者作个纪念，然后自己也消失在了芦苇丛中。孙坚也不客气，一边飞旋着短矛炫耀着自己掌指之间的控制力，一边摆弄着钩镶，得意地回味刚才的厮杀的每一幕细节。这时祖茂急了，指着自己的头对孙坚大喊：
“文台兄！帽冠！”
孙坚这才想起自己的赤罽帻已被斩落水中。抬头摸摸头顶，还好！没有出血，刚才那戟的横枝是贴着头皮扫过去的，正好将自己头顶心的头发剃净，实在是险！不过……那赤罽帻呢？……水面好暗……
“孙尉官！帻冠在我们小姐处！”吴小姐船上的婢女们齐声喊道。原来刚才那赤罽帻被风儿吹至了吴府船边，婢女们便用竹竿将其捞了起来。
孙坚红着脸，一动不动。他刚才低头找赤罽帻的时候，看到了自己秃顶散发的样子在水里的倒影。他可不想就这个样子去找吴小姐那里讨帽子。
见孙坚不动，吴小姐的船便主动向他驶来了！
婢女们用灯笼与火把照亮了越来越近的孙坚。看到他秃头的狼狈样，大家便齐齐欢笑了起来。孙坚放下了一对兵器，用双手护住头顶，脸儿比刚才更红了。
吴小姐也笑了起来。她拿起另一块手帕（注：第一块刚才已惊落水面了），捂住因为欢笑露出的两排皓齿，轻咳一身，强作严肃对孙坚问道：
“孙尉官，两百匪贼都不怕，却怕秃顶示人？”
孙坚有点结巴地回道：“大丈夫……不怕……不怕……马革裹尸……就怕……怕……死无美姿……孔子弟子子路……正冠而死……就是因为……因为孔子好喜欢……好喜欢子路戴冠的样子……”
这下吴小姐实在忍不住了，带头朗声大笑了起来，显出了两个又深又迷人的酒窝，众婢女更是笑得前仰后合。稍远处的祖茂听了，则笑得乱捶还躲在蓑衣下的胡婵，疼得她哇哇乱叫。一个读书少的家丁则对左右窃窃私语：“怎么回事？子路难道不是在卫国死于兵变吗？难道真是因为帽子太好看、遭到丑类嫉妒而被刺杀的？”。
“笨蛋！子路是因为一边打仗一边照镜子，故而才阵亡的！亏你是吴府的人，连这个都不知道！”另一个读书也不是那么多的家丁严肃地纠正道。
说笑之间，有人便将赤罽帻用竹竿挑给了孙坚。孙坚迅疾正冠，这时候却感到帽子已经变得有些温热。原来刚才吴小姐已经吩咐人用火炬略略烘了湿帽。孙坚正冠后，又背对着吴小姐抖落了身上的散发，这才恢复了一个大汉武官的神气，转身抱拳对吴小姐说道：
“吴小姐刚才受惊了！恕在下无能，刚才花费了那么大光景才逼退匪贼！若小姐不嫌，在下这将护送小姐回府！”孙坚说这话的时候，用余光扫了一眼正在慢慢逼近的吴景的船队。对这吴小姐弟弟吴景的脾气性格，孙坚目前尚无把握，因此，他必须在他出场之前多留点好印象给吴小姐。
收了笑容的吴小姐点点头：“去年孙尉官大破海贼的故事，早已传遍吴郡。彼时民女尚觉不可思议。但方才，亲眼见识孙尉官单人对战二百匪贼之英姿，实在是不得不信。孙尉官单人对众贼，可谓勇；恪守对战之约，可谓信；对战败匪贼每每留情，可谓仁；巧用兵器连胜五阵，可谓智；为救民女于水火、救吴府于万难而奋战不息，可谓义。仁、义、勇、智、信，五德皆备于此战，即使孔夫子在世，亦会盛赞孙尉胜而有德！民女心中实在感佩，请受民女一拜！”说完，就给孙坚下了一个深深的万福礼。众婢女家丁见状，也纷纷行礼，口言大谢不绝。
“小姐请起啊，这都是下官份内之事啊！”孙坚装模作样地推辞着，胸中则心花怒放。“仁、义、勇、智、信，五德皆备于此战”——就凭这句话，今天就是头皮被削掉也算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