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二章 死心
无法发出声音,胸口的疼痛在无限放大,好似有一道黑气逆流,她突然痛苦地捂住心口,猛烈地咳嗽起来。
曼菲士也发觉了凯罗尔的不对劲,扶起剧烈咳嗽的她问:“凯罗尔,你怎么了?!哪里不舒服吗?”
凯罗尔只觉得头晕目眩,喉间一阵腥甜,黑血顺着指缝流了出来。
“太医!快传太医!”曼菲士抱着凯罗尔脸色铁青地大喊。
……
……
房间里,很多侍女忙碌地进进出出。
太医用毛巾擦了擦手,放进了托盘里,对着曼菲士微微鞠躬:“曼菲士王陛下,尼罗河女儿体内的毒还未清除,康复期间要保持心情愉悦,不要让她有大的情绪波动。像今日的情况,殿下多半是心里压抑的情绪太过强烈,残留在体内的毒火逆流攻心了。恕微臣直言,殿下这样的身体状况怎能如此酗酒?!王妃实在是太不爱惜自己的身体了。”
曼菲士看着床上苍白的凯罗尔有些自责,他不应该在她还那么虚弱的时候索要得太多,责备得太多,余毒未除的她根本承受不了。可一想到她中毒的原因,妒嫉之火就要将他焚烧,这股嫉妒之火最终化作了想要霸占她的欲望,仿佛那样做就能将其他男人的印记从她身上除去一样。一时被情绪所左右竟忘了她余毒未清的事实。
凯罗尔娇小柔弱的身体陷在厚厚的床褥里,她的眼角还挂着泪痕,因为发烧白皙的皮肤微微泛红,波浪一般柔亮的金发散落在枕边,缠绕在她的身上和手臂上。这是他用生命深爱着的女孩,绝不会把她让给任何人。
曼菲士遣走了屋内所有人,他掀开被褥,躺了进去,将那具朝思暮想的馨香身躯搂进怀里。昏睡的凯罗尔柔若无骨,乖巧地靠在曼菲士怀里,引得曼菲士心里一阵情意绵绵。不禁想起过去他和她的点点滴滴,曾经的她是那样依赖他,在遇到危险时,只会呼喊他的名字;最喜欢粘着他撒娇;生气的时候喜欢倔强地与他顶嘴,可是只要他吻她两下,她就会晕头转向到无法再与他对峙;曾经一起经历过那么多生生死死和血雨腥风,他们可以为了保护对方而献出自己生命。可为什么现在都回不去了?
他托起她昏睡的脸庞吻上她温热而松软的唇,亲吻的气息一度哽咽,今晚她梦到的人还会是他曼菲士吗?他抱着她闭上眼睛,回忆着往日相爱的时光,渐渐陷入梦乡……
……
早上醒来的时候,凯罗尔发现自己正被曼菲士拥在怀里,酒精让凯罗尔记不太清前一晚发生的事情,她依稀记得她与他拥吻的画面……
凯罗尔看见自己身上只裹了一块布,大半个胸脯都暴露在空气中,她瞬间慌了神,所以……他们是做了吗?!一股强烈的愧疚感袭来,这种罪恶感是不应该存在在她与曼菲士之间的,可是它却强烈到让凯罗尔到了崩溃的边缘。
她本能地想去抓子弹手链,却突然发现自己原本握在手上的子弹手链不见了,她吓得完全清醒了,慌乱地四处翻找。这么长时间以来,虽然她无数次地否认,可也依然无法阻止自己在无助的时候,悲伤的时候,去触摸这条手链来寻求安慰和勇气。只要戴着它,触碰到它,就好像他隔着千山万水来到她身边一样。可是……她连这条手链也要失去了吗?
这一刻她几乎要哭出来。终于在枕头下面找到它!她像抓到救命稻草一样,紧紧握在手里,生怕被人夺了去。
凯罗尔的一番大动作把熟睡的曼菲士吵醒了,他慵懒地将额前的头发梳到头顶,支起身子坐了起来。
“感觉好些了吗?”他摸了摸她的头。
她唇色苍白,声音虚弱:“好些了……”。
曼菲士扶着她的肩膀:“快躺下,昨晚是我太粗心了,竟忘了你体内还有余毒未清。”
把围在身上的布往上拉了拉,却发现这块布太短了,凯罗尔的脸涨红起来。
“你昨晚吐了一身血,真的吓坏我了。”曼菲士担心地把她拥在怀里。
所以……他和她什么都没发生吗?!原本沉重的心情,瞬间像是得到了释放。双手扯着身上的布,无法推开曼菲士的怀抱,只能赤红着脸紧贴在他怀里。她是曼菲士的王妃,曾经无数次亲密无间的接触都是那样自然而然,如此熟悉着彼此的身体,现在也不应该反感曼菲士的亲密。
凯罗尔终于想起了前一晚发生的事和说过的话,依稀记得自己把他当成了伊兹密,还说了“难道我连悲伤的权利都没有吗?”“把他还给我!”这样伤人的话。可是曼菲士居然意外的没有对她生气。
她对他充满内疚,她轻声说:“对不起……”这内疚来自于她昨晚的失言,更来自于和伊兹密的那一晚。在她还是尤蜜儿的时候,她可以借口说,是因为自己失忆,所以才会做出对不起曼菲士的事。那么这次,她在恢复记忆的情况下,还和伊兹密做了那些的事,她真的不知道该怎么面对自己,面对曼菲士了。
“傻瓜,为什么说对不起?”曼菲士紧紧抱着她,下巴搁在她的头顶磨了磨,以为她在为昨晚不能承欢而道歉。
她该不该把和伊兹密的事告诉曼菲士?该不该向他坦白?她已经不配做埃及王妃了。她不想欺骗任何人,可如果坦白对对方来说是伤害的话,她是否要将这个秘密永远隐瞒?不,她受够了,不想再演戏了,与其让曼菲士从别人嘴里知道,不如……
她心虚而内疚地轻声说:“曼菲士,我必须向你坦白,被伊兹密带走那晚,我和他……”
“住口!”曼菲士却打断她,将她搂得更紧:“不要说了!我不想听!以后不许你在我面前提伊兹密的名字!你所有做错的事,我会在你病好之后加倍从你身上要回来!我命令你赶快给我好起来,我恨不得现在就把你拥在怀里狠狠地惩罚!”
凯罗尔刚要说出口的话被硬生生憋了回去,她惊讶曼菲士不让她说下去的理由,也许他什么都知道了,也许他并不想知道。如果坦白和隐瞒对他来说都是一种伤害的话,是不是应该两害相较取其轻?她靠在他的胸膛轻轻闭上眼睛,她想,就让她和伊兹密的一切都深埋心底吧,永远不可能在一起的两人,就不要生出奢望了吧。不管她和伊兹密有多么刻骨铭心,终究是短暂的,终会被曼菲士日复一日,年复一年的炙热如火所取代。
她对伊兹密一直是同情与愧疚间交织的感情,那不是爱情。
她早就不爱伊兹密了……
不爱了……
从今以后,她只属于曼菲士……
……
虽然她这样下定了决心,可是还是会不自觉地陷入魂不守舍的境地里。有好几次,她都不知不觉地走到了伊兹密摔落的悬崖上,她站在那里想,如果那天她多等一会,多相信他一点,不那么急着把比泰多的情报传给埃及,会怎么样?他应该就能安全回国了吧?就不会死那么多人了吧?如果她那天再快一点,拉住他,他就不会从这么高的地方摔下去了吧?她站在那里呆呆地往下望,总觉得他还会在这悬崖下等她,张开怀抱等着她跳下去。
所有人都说尼罗河女儿疯了,整天都想跳崖。
其实她知道自己没有疯,她只是站在那里听风传来的声音,有没有他平安的消息……
……
哈图沙的阳光透明而强烈,刺得人睁不开眼睛。高原的天空有一种沁人心肺的深蓝,抬头望去,人仿佛要被这高远和干净的深蓝吸进去。风从天空中吹向磅礴山脉上的殿宇,掀起了伊兹密床前的窗帘。
刚刚苏醒的伊兹密唇色苍白,脸上没有一丝血色,原本强壮的身体瘦了整整一大圈,身上缠绕的纱布上隐隐透着血色,他的眼睛里没有光彩,只是默默接过宫人递上来的药喝了一口。
周围的宫人都在为他的苏醒而忙碌着,姆拉更是一边抹眼泪一边跑去给皇后通报去了。
皇后听闻伊兹密苏醒的消息,匆匆赶了来。伊兹密昏迷抢救的这些天,她哭得嗓子沙哑,连话都说不出来。她的丈夫已经在与埃及的战争中卧床不起,米达文下落不明,如果连唯一的儿子都失去了,她真的不知道自己还有什么勇气继续活下去。
看见伊兹密满身伤痕,虚弱地靠坐在床上,她心都碎了,不知是第几次了,她的儿子为了那个无缘的河神之女命悬一线。
她偷偷抹干了眼泪才走进房间。不管之前她有再多的悲伤,现在有再多的欣喜,在伊兹密面前,她依然没有表现出太大的情绪波动,神情永远是慈爱而平和的。
伊兹密看见皇后,虚弱而苍白地唤了声:“母后。”
她坐在伊兹密的床前,心疼地抚了抚儿子伤痕累累的肩膀和手臂,握住了儿子的手,关心地问:“伤口还疼吗?身上还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伊兹密执起母亲的手放在唇边吻了一下:“没有,好多了,让母后担心了。”
皇后端详着伊兹密,心疼的眼泪在眼眶里打转,但她很快把这样的情绪压了下去,没有表现出半点悲伤的情绪,沉默了良久,才温柔地对儿子说:“伊兹密,母后知道你很爱蜜儿,那丫头确实让人喜欢得紧,但眼下你要明白,现在的尼罗河女儿并不是蜜儿。蜜儿已经消失了,尼罗河女儿是敌国的王妃,所作所为自然是从埃及的立场出发的。你可知道,这次在叙利亚若不是伊修塔竭尽全力挡住埃及兵,你根本不可能活着回到比泰多?她一个女孩子带着两千伤兵残将与兵强马壮的两万埃及兵作战,硬是在死海边撑了3天,一直等到援军的到来。”
伊兹密惊讶地看着母亲,毫无生气的眼眸微微波动了一下。
王后继续道:“你中的是埃及特制的毒,当时太医们束手无策,也是伊修塔,不知用什么方法从埃及人那里弄来了解药,才解了你的毒。若不是她,你早就死在叙利亚了。伊修塔是个好女孩,你可不能辜负了人家啊!”
伊兹密躲开了母亲期盼的目光,他扭头望向窗外,沉默不语。
皇后看得出自己的儿子在想着什么,每次提到其他女孩,他都是这副抵触的样子,但她依然耐下心来继续开导:“忘了那个无缘的河神之女吧,她的所作所为还不足以让你死心吗?如今,你父王的身体大不如前,整个比泰多都要依仗你,若你再有个三长两短,你让母后怎么办?让比泰多千千万万的百姓怎么办?眼下各国对比泰多虎视眈眈,国不可一日无君,等你伤好了,母后希望你马上登基,迎娶伊修塔,早日为比泰多诞下皇嗣,也好早日让母亲安心。”
伊兹密依旧沉默着,他想起凯罗尔将他的情报出卖给曼菲士,喂他吃下毒物,带着埃及兵冲上阵地,将他击落悬崖……真的一点旧情都不记吗?他宁愿相信她是没有尤蜜儿的记忆的尼罗河女儿,宁愿相信这全是尼罗河女儿的所作所为。
可她偏偏什么都记得,这是对他最大的嘲讽。
他恨他付出的真心一次又一次地被她践踏!
伊兹密眼底的恨意,皇后看在了眼里,她抬手捋了捋儿子鬓角的银发,心疼地说:“吃了那么多次教训,母后希望你能明白,自古以来,一代明君都是寡情的。历朝历代,但凡重儿女私情的君王都是昏君,到头来都葬送了江山。你读了那么多历史,那些昏君的名字还要母后一一列举吗?”
伊兹密垂下眼睑,母亲语重心长的话语继续传来:“母亲希望你能成为明君,你是比泰多唯一的继承人,也是唯一的希望,比泰多的万千百姓在你的肩上,比泰多的国家未来在你的肩上,比泰多皇族祖祖辈辈的基业在你的肩上,你明白自己的责任所在吗?”
伊兹密疲惫地说:“我明白,母后。”
皇后欣慰地点点头:“既然明白,那你现在就告诉母亲,能不能答应母亲的要求?为母的也就这点心愿了。”
所有的光芒都从伊兹密的眼中逝去了,他早该死心的,所有的一切不过是他的一场梦而已,梦该醒了。
放手吧。梦里的人对他说。
沉默了很久,伊兹密缓缓开口:
“母后,儿臣答应您。伤好之后马上登基,迎娶伊修塔,为比泰多诞下皇嗣。”
…………
[尼罗河女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