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9章 乍逢
阿皎身子骨弱,即便是有东方朔调理,这几日始终是昏昏沉沉的。即便是醒过来了,亦是很快便又堕入沉眠。好容易醒过来,起身太狠,坐起来的时候头仍发晕,眼前是一片明亮的光晕,大约是因着一场高热,眼前始终看得不分明。
有个团子式样的东西跃得老高,一下子扑到了她的怀里,高声叫道:“阿娘你醒啦!”
阿皎便笑了出来,捏了捏他白嫩嫩肉乎乎的脸,“嬗儿怎么一早便在这里。”
“可不早了,已经快日中啦!”嬗儿握着她的手,眉梢眼角里都是担忧,“阿娘都睡了两日了,可把嬗儿吓坏了!”
“阿娘就是太累了,没什么可吓的,这不是醒了么?”
阿皎把扑在自己腿上的嬗儿抱起来,听见屋中的声音,兰泽和冯曦也进来了,阿皎问兰泽,“我可是实实在在地睡了两日?”
“是呀,可吓死婢子了,幸而太中大夫说娘子无恙,好好休息便好了。对了,知晓娘子患病,霍郎君也来过一回,送了些补药来。”
阿皎的目光便一顿,“是么?”
霍郎君来了,想来霍去病便没有来了。
兰泽把抱着阿皎腰不肯放手的嬗儿拎了下来,及时转移话题,“娘子两日未进水米了,腹中可饥饿?兰泽去做碗汤饼来吧。”
阿皎倒是的确感觉到腹中空空,连忙点头。冯曦靠着屏风,见她一副馋样,便点头道:“胃口既然开了,那便是快好了,太中大夫的药果然灵验。”
阿皎还觉得有些头疼,忽又想起一事来,“我病着这两日,卫含光那里可有消息?”
“怎么没有,她在你发热那日便醒了,但府上火急火燎的,一日八遍地来催。”
阿皎点了点头,“那我吃了汤饼便去长平侯府看看。”她又看冯曦,“那日回来的匆忙,师姐这几日身子如何?算起来也是差不多要发动了,可要小心着些。”
冯曦也不知道是哪里不顺意了,眼角冷冷一挑,“发动便发动吧,反正他们的阿爹都不知道在哪里,早一日生晚一日生都不要紧,左右是赶不上的……”
她最后的两句话几乎是咕哝,但阿皎耳力好,都听见了,也不敢当着她的面笑,只是咳了一咳,“师姐还是莫要说这些话的好,省得腹中孩子听见了小气。”
冯曦不以为意,捧着腹出去了,“随了我的性子,反正大气不到哪里去。”
阿皎捂着被子闷闷地笑,嬗儿不知道她在笑什么,好奇地看看冯曦又看看她。笑罢了,兰泽的汤饼也来了,兰泽在榻上搁了个小几,又将汤饼端了过来。
阿皎拿了一个小碗,给嬗儿匀了些,嬗儿乖巧地拾起箸来,同她一起食用汤饼。
虽然是想要即刻就去,但刚醒过来,人总是晕乏无力,连腰腿都发软,只能又在榻上好好地躺了两日,才能起身。
这日用完了午膳,休息了一会儿,在院子里消了消食。兰泽便入内侍候阿皎梳洗,只挽了个简单的鬟髻,插了一对玉鸦笄。兰泽为她挽发的时候,阿皎也未闲着,把嬗儿抓过来拉到自己面前,对着镜台,握着梳篦给他扎了两个总角。她在总角上缠了红绳,又把镜子往前挪了挪,“你看,阿娘给你梳得好不好?”
嬗儿哪里会说不好,头一点一点的,欢快地像只小犬。
阿皎便也笑了,镜台里映出一双笑脸来,一个白嫩嫩的,一个面容清减了些。
嬗儿想了想,还是回过头,“阿娘,你想阿爹么?”
阿皎看见他那双清润润的眼睛,张了张口,“怎么这么说呢?是你想阿爹了么?”
嬗儿有些苦恼,摸了摸自己头上的红绳,“阿爹和阿娘很久没见了,先是阿娘不见了,阿爹把我送到了阿娘身边,然后阿爹就不见了。东方……东方伯伯说,阿娘生病是因为想阿爹了。”
阿皎心里五味杂陈,摸了摸嬗儿的头,“谁让你叫他伯伯的?这个恬不知耻为老不尊的,按辈分,你当叫他爷爷了!”
她带着嬗儿到长平侯府的时候,迎来的还是管事,见到阿皎才算是松了口气,“待诏可算是来了,我们卫小女君午睡方醒了,只是人还虚弱,不知是否是余毒未清。”
因为陛下亲自赐婚的缘故,似乎是整个侯府都对卫含光上了心。
阿皎牵着嬗儿入后苑,此时春意渐生,长平侯府的后苑里已经是蔓延而生的绿意,棠棣、迎春荣荣而生,黄色明亮如串串金钱,令人见之欣喜,还有高大的乔木,如棠梨、石楠等,也渐渐有了盛放的花意。
在棠棣围绕的嶙峋山石后,隐隐传出几声笑语,阿皎未反应过来,那山石后的人已经转了出来,在幽径上不可避免地打了个照面。
还是管事先行了个礼,“原来是小女君。”
转出来的人正和侍女说笑,见到了管事和他身后的人,倒也是愣了一愣,“是你?”
虽然春意烂漫,但初春仍旧风凉,樱子红的披风衬得她苍白的容颜稍稍明艳了些许,正是许久未见的曹璧君。
阿皎便也牵着嬗儿见了礼,“这是曹女君,嬗儿行个礼。”
嬗儿便有模有样地行了个礼,口中脆生生地道:“曹女君长乐未央。”
他生得白嫩嫩的,脸蛋儿圆润润的,一双眼睛和黑葡萄似的,标致又讨喜,更别提那奶声奶气的行礼问安。
曹璧君先是一怔,好好地打量了一会儿嬗儿,才道:“这便是那个孩子?我病了这许久,到还是第一次见。”
说着,她半蹲了身子,轻轻招了招手,示意嬗儿过去。
上一回见到全须全尾的曹璧君,还是在去岁的春日宴上,跋扈又凶狠,如今再次相见,恍如隔世,面前的女子显然还在慢慢将养,气色不佳,但面上挂着淡淡的笑,气度和从前竟是大不相同了。
阿皎倒也不怕,轻轻拍了拍嬗儿的背,示意他不必怕,“曹女君唤你过去呢,过去同女君说几句话。”
嬗儿回头看了一眼她,才慢慢地走到了曹璧君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