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论如何,我得谢谢你。毕竟自从被关在这里后,我就很久不曾见过陌生人了。噢,他妈的,真叫人心烦!”

    傅先生见到我的瞬间便表现得十分兴奋,他浑浊的双眼放出某种久违的光芒来,让我一时有些不知所措。

    “来,来!坐下,不要客气!听那些白痴医生说,你对我的事感兴趣?”

    “是的……算是吧。”

    尽管对面的男人被拘束具捆得严严实实的,我还是尽可能地把椅子从桌边拉远了些。倒也并不是害怕了,但怎么说呢……这个男人四周散发出毫无缘由的癫狂气场,似乎能让普通人产生一种生理上的恐惧或嫌恶。

    难以形容,总之会让人发自本能地不愿接近。

    更不用提,这家伙的罪行触目惊心。

    跟这家伙作的孽比起来,资料上的寥寥数字根本苍白无力,但如果真的深入了解过,那么毫无疑问会令人作呕。

    至少

    ,曾经也算在这里见过不少奇异分子的我,也遏制不住地吐了出来。

    无论“故意伤害”还是“过失杀人”,本身都是个极为宽泛的概念,但具体到傅先生的行为,则无论如何都是这些概念语境中最残虐的一项。

    作为一位毫无可理解犯罪动机的愉快型罪犯,傅先生似乎醉心于一个可怖且变态的嗜好——虐待无家可归的弱智流浪者,欣赏他们的痛苦并真心以此为乐。

    具体而言,他通常在夜色下流连于城市的荒僻之处,寻找那些可怜且笨拙的家伙,然后开心地把数十厘米长的木棍乃至钢筋,**他们的身体里。

    具体插在哪儿,怎么插,则看他当时的心情。

    这些受害人大多是智力不健全且无人管束的,许多人就这么凄惨无助地被折磨致死,极少数侥幸被发现获救的,也因为智力缺陷而无法提供证言来确认加害者的身份,对刑侦

    工作造成了极大的困扰。所以,当警方费尽九牛二虎之力抓住这个闹得整座城市人心惶惶的恶魔时,无一不希望他被判处死刑。

    然而他却还是在严密的审讯中活了下来,被关在了这里。

    各中原因只能解释为他是个疯子——虽然确实危险至极,然而也正因为危险得如此明显,导致所有人都不得不承认他确实是个不折不扣的疯子。

    按照法律,疯子和正常人不同,是不能为自己的行为负责的。

    最终,他只能被送进607机构。

    出格的残忍证实了他精神上的缺陷,而这种缺陷却从刑场的枪口下救下了这个怪物。一切程序都是正义的,但结果却窝囊得让人心里莫名堵得慌。甚至连胡医生这样见惯了疯子的人,面对这个“病人”的时候都难以保持心平气和。

    ——从某种程度上而言,还真是个莫大的讽刺。

    或许这也是所谓“文明

    人”的社会所无可奈何的妥协。

    ——又或许这其实是某种只属于疯子的伪装?

    ——又或许,是伪装成疯子的伪装的伪装。

    谁也不知道。

    可既然无人能给出确定的答案,那谁也不能痛下决心剥夺这个男人的生命。

    哈!无论真相如何,果然还是赤裸裸的讽刺。

    “那么让我们开始吧——傅先生,我很想知道一件事,希望你能诚实地回答我。”我思考了许久,终于还是决定从最尖锐的问题单刀直入,“你真的对自己的丧尽天良、人神共愤所作所为,没有一丝愧疚吗?哪怕只是一点点?”

    男人浑浊的双目好奇地睁大,他注视着我,一脸茫然:“愧疚?我?为什么?”

    那是真正淳朴到毫无作假可能的茫然,我绝不会看错。

    是的,哪怕做了如此残忍的事,他也真的没有觉得自己错了。

    “我……我真的不明白,为甚么要愧疚

    ?说来,我只不过是和自己的朋友们分享了一些快乐的秘密罢了,做好事是不该留名的不是吗?这我从小就知道,所以我也很克制自己不要大声宣扬,自己偷偷高兴就好……可我就算不能够高兴,又为什么要愧疚呢?”

    似乎感到头皮有些痒,傅先生皱起眉头,拼命摇着脑袋,似乎想在桌子上蹭痒:“你这人说的话真奇怪,我不明白。”

    我感到心底一阵发冷。

    并不是因为他的圆滑狡辩,伪装过人,而是恰恰相反。

    无论内在如何,他的表现真是个彻头彻尾的愉快犯——他觉得令人痛苦,甚至杀死可怜的残障者,是件“好事”。

    手下忽然一软,我看了看,原来是手中的笔尖悄然折断了。

    直到此刻我才发现,原来从坐进这个房间后,我的手就一直在发抖。

    是因为恐惧,还是别的什么?

    比如……亢奋?

    这次,换我不明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