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
和黎先生身为罪犯的立场不同,他的妻子并未触犯法律,自然也不会被关在607监狱,然而我们还是很轻易地就在这里见到了她。
“自从她先生入狱,她几乎每天都到我们这儿来。”胡医生苦笑。
“来干什么?”我有点好奇,“说起来作为家暴受害者,应该会很害怕施暴者黎先生啊,怎么还会特意过来?”
“问题就在这里了。”胡医生挠了挠头发,一脸苦恼。
“说来你可能不信,作为家暴的受害者,她居然强烈要求我们保释黎先生——那个残酷虐待她的人。”
哈?
她是不是疯了?
见到苏女士的时候,她正在接待室内激烈吵闹
,胡医生的到来让原本左支右绌的值班女医生如蒙大赦。
“胡主任,你来得太是时候啦!这位女士很固执,无论怎么解释也听不进去,我觉得自己都快疯了!”
然而胡医生却没有回答她,反而回头对我笑道:“就是她了。你身为记者,或许愿意采访一下她?”
听到“记者”二字,我还没首肯,那位医闹小姐已经双眼一亮,注意力全集中在我身上,女医生得此机会慌忙溜之大吉。
“请一定要听我说。”
苏女士不由分说地握住我的双手,眼角**,显然早就习惯了哭泣,让我瞧得十分不忍。
“您别急,我也正有此意。”
苏女士眉眼
精致身材窈窕,颇有古时那种雍容华贵的典雅之气,在这场悲剧尚未发生前,她一定是位风姿绰约的美人。然而现在的她显而易见地憔悴了下去,眼窝深陷,嘴唇苍白。
“你看起来很糟。”我说。
“不会比我丈夫更糟了。”
苏女士拢了拢头发,紧咬嘴唇。我能感受到她身上某种矛盾的气息,但说不出具体来自哪里。
“你大概见过他了?我是说……”
“对,黎先生。”我点头,“实际上我希望他能亲口告诉我他的事,但如你所说,他的状况确实很糟——如果不逃出来的话,我也会变得很糟。”
我指指自己的脸,苏女士苦笑:“是啊
,我明白。你没挨揍吧?”
“还好跑得快。”我也苦笑,“他是第一个骂我丑八怪的家伙——居然还是男人,这太令人难堪了。”
“恐怕不止如此,他大概还会说你是假的,说等在外面准备随时冲进去制止他的医生是假的,继而说我也是假的——诸如此类的言论,听起来很荒谬吧?”
“你很了解你的丈夫。”
“习惯了,毕竟听了那么久。”苏女士说,“如果冒犯了您我道歉,但麻烦您听我解释——外子真的不是一个暴力狂,也没有什么该死的冒充者综合征。他在忍受着折磨的原因有,且只有一个……”
我意识到重点来了,忙不迭地
聚精会神聆听。
新闻的价值在于爆点,在于吸引眼球,在于让人从一整张乱七八糟的版面中一眼就会挑中它然后去阅读——这些听起来很庸俗,然而在这个浮躁的时代,所有的新闻本就像花边小报一样庸俗。
所以我企盼地等待着苏小姐替代她那粗野的丈夫,给我这个爆点。
她确实也完成了它——以远超我预期的程度。
“实际上——”
苏女士直视着我的双眼,那双瞳孔坚定而认真,绝没有说谎——至少她本人一定如此认为。
“我丈夫说得没错。医生也好,警察也好,你也好,我也好……都不是真的。”
她说。
“我们都是‘伪装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