虎妖奇谈
金顺出生在庆州郊外的一座寺庙之中,寺的名字叫“佛国寺”。
金顺的父亲金振清是一介书生。那一年金顺还年幼,金振清打算赴京参加科举,谁知道刚准备走,妻子忽然病逝了。金顺年幼无人照料,金振清别无他法,只好把他带在身边,一同前往京城。
金振清本来就是一个弱质书生,拖着年幼的孩子一路赶到京城,一番辛苦颠簸之下,积劳成疾,得了不治之症,撒手人寰。后来,有一个名叫徐源泉的京城富商见小金顺孤苦无依,便收养了他,将金顺抚养长大,还让他在徐源泉的府上当差。
在庆州一带,有一个告老还乡的大人物—李殿英。李殿英原本是皇帝的左膀右臂,权倾朝野,而且为人十分猖狂。在京城,他增收赋税,一旦有人不服,他就立刻运用各种手段迫害他。徐源泉不肯向李殿英低头,结果就被李殿英陷害,关进了牢中,被折磨致死。不过,作恶多端的李殿英最终被人联名弹劾,皇帝知道了他的种种罪行后十分震怒,立刻让他卸下官职回到自己的故乡去。
李殿英的故乡也是庆州。
这年,金顺二十岁。他听说李殿英已经去了庆州,便离开了徐家跟到了庆州。庆州也是金顺的故乡,双亲的坟墓就在庆州的佛国寺里。但是他忍住没去祭拜。
金顺到庆州来的目的只有一个,给亲手抚养自己长大的徐源泉报仇。
金顺在庆州潜伏着,暗中观察着李殿英的一举一动,想要找个机会刺杀李殿英。但是负责庆州一带防卫事务的观察使就是李殿英的亲信,他时时处处把李殿英保护得妥妥当当,待了两个多月,金顺完全没有找到下手的机会。
这天夜里,血气方刚的金顺决心动手,打算像盗贼一般从屋顶溜进去刺杀李殿英。趁着月色昏暗,金顺经过味邹王陵的时候,忽然听见了一个声音。
“金顺啊,金顺啊!”
金顺听见有人在喊着自己的名字,便开始四下里张望起来。味邹王陵十分荒凉,各种野草在王陵附近疯长,几乎看不出原有的模样。金顺从京城悄悄来到庆州,一路隐姓埋名,怎么会有人知道自己的真名?
“金顺啊!李殿英知道你到庆州的事,准备派人捉拿你了!快离开庆州!现在报仇为时过早!”
金顺定睛一看,眼前出现了一个矮小精瘦的男人,他的脸庞如此熟悉,这人分明就是自己的恩人—徐源泉!
“恩公!”金顺脱口而出。
只是一眨眼的工夫,眼前的徐源泉就消失了,士兵的步伐由远及近地响起。
“李殿英知道你到庆州的事,准备派人捉拿你了!”金顺想起刚才徐源泉告诉自己的话,连忙躲到了味邹王陵的深处。
不一会儿,果然有数十个士兵从他方才的地方跑过,似乎还在各处搜查。金顺心中
感慨:恩公怕我鲁莽出事,特地显灵提醒我要当心。
士兵们走远了,金顺确定安全之后快速地往反方向跑,离开了庆州。
离开了庆州的金顺不知道何去何从,此时正值寒冬,金顺已经到了平壤一带。金顺好不容易挨到了平壤城里,可是天实在太冷,他衣衫单薄,又几天没吃东西,饿得晕倒在大同门旁边。
这时候,一个外国人刚好路过,救了他一命。这个高鼻深目的外国人来自荷兰,是一个传教士。
善良的传教士把金顺带回了自己家。他通晓医术,常常为周边的贫穷百姓治病。金顺在他照料下很快恢复了健康。
无处可去的金顺就这样留在了传道士的身边,跟他一起照顾贫穷百姓以及生病的人,久而久之,金顺也习得了一些医术。
就这样过了两年,传教士收到教会的指令前往中国传教,金顺便离开了平壤,一边卖草药,一边想办法回到庆州去。为了防止被李殿英察觉到,金顺专门挑一些山路和偏僻的小路走。
这一天,金顺刚走进一座深山之中,忽然迎面走来一个高大魁梧的大汉。这个大汉****,没有穿半点衣裳,而且毛发极多。金顺忍不住多看了几眼,走近时才发现,这个大汉的右臂上有一个大伤口。金顺颇懂医术,一眼就看出这个伤口已经感染发炎了,还在流着脓血。自从跟着传教士行医之后,金顺也明白了“医者仁心”的道理,见状,便忍不住开口道:“兄台,你的胳膊受了伤啊。”
“是啊,被那些猎人给打伤了。你有什么办法治吗?”
大汉看起来十分可怕,目光凶恶。
金顺虽然有点害怕,不过,他潜意识里还是想帮助这个人。他想起自己的药箱里确实有能治这种伤的草药,于是开口道:“我稍微懂一点医术,现在刚好有些药可用得上。”
“那好,你帮我上药行吗?”
“行啊,不过你住在哪里呢?”
“就在山那边。你要是肯跟我过去,我就背上你去吧,省得你走路了。”
“嗯。”
“你肯去吗?”大汉背过身蹲下,准备把金顺背起来。
“你还受伤了,怎么能让你背我?我自己走吧。”
“不要紧,我不过是受伤的地方烂了,其他地方好得很。这边过去山路可不好走,到时候会把你累坏的。来吧,我背你。”
金顺见他把话说到这个份上,自然也不好再推辞,就老老实实地趴在了大汉的背上。
大汉深吸了一口气,背着金顺甩开步子开始疾走。金顺看着两边的景物不断后退,一会儿是山谷深处,一会儿又是树林岩石。这个大汉在崎岖的山路上如履平地。虽然是走,却比一般人跑还要快。金顺心里惊叹不已:这个大汉,绝对不是什么普通人啊!
在山路上走了一段时间后,金顺都快分不清方
向了。很快,他们就赶到了一条湍急的溪流边上。这溪流虽然窄,可是水流十分急,不断地拍在石块上,发出震耳欲聋的响声。金顺趴在大汉的背上四处看了看,没有看见可以过溪的桥,心里还在琢磨怎么过河,忽然听见大汉“嘿呀”一声,竟然直接背着金顺跳到了对岸!
金顺险些被吓得魂飞魄散,刚才那一下,绝对不是在跑,而是在飞啊!
过了溪流没多久,大汉就慢了下来,在一个竹笋般的大石块附近停了下来,告诉金顺已经到了。
大汉小心地放下金顺,然后一点点把大石块挪开,金顺这才看见,石块后面是一个洞穴。
金顺满是好奇,跟着大汉往洞穴中走去。
洞穴里收拾得十分干净,一边的角落里有一个满头白发的老奶奶,正专心致志地诵经念佛。大汉轻轻走过去,附在她的耳畔说了一些什么,金顺没有听到。
大汉说完之后,老奶奶微微转过身来,对着金顺点了点头。
“好了,我先给你治伤吧。”金顺打开了随身的小药箱。
大汉走过来问:“直接上药就可以吗?”
“嗯,最好是用清水先把这伤口洗洗干净,一会儿我上好了药,再用些干净布条包扎起来就可以。”
“那好,我先去把这块洗洗。”大汉说完就朝着洞穴深处走去。老奶奶依旧念着经。金顺看着眼前的场景,心中有些好奇,这一家人看起来不像是寻常人啊,怎么会住在这样偏僻的深山里?
正想着,大汉回来了,身旁还有一个十八九岁的美丽少女,少女手中是一些干净的旧布条。
“谢谢您这么关照我的哥哥。”
原来眼前的这个少女是大汉的妹妹。
金顺微微点点头。大汉此时已经把伤口清洗干净,金顺细细检查了一番,确定上些药膏应该就可以痊愈,于是便小心地化开药丸涂抹在伤口上,然后用少女拿来的干净布条把伤口包扎上了。
“放心吧,这样过十来天就好了。”
“谢谢您了。”
金顺往洞外一看,太阳已经落山,外面已经是昏暗一片。大汉转身对妹妹说:“快去准备点晚饭吧,上次的鹿肉还有吧?”
妹妹点点头去准备晚饭了。
大汉转而问金顺:“你在这山里做什么?”
“我想去庆州,在山里也就是随便找些草药。”
“这样啊,那你老家在哪儿?”
金顺不敢把自己的身世说出来,便简短地说道:“我从京城那边过来的,爹娘早就已经过世了。我跟着师父学习医术,一直待在平壤,可惜我师父现在去中国了,我也没什么地方去,就出来四处走走。”
“既然这样,你在我家多住几天吧。”
金顺原本也不急着去庆州,反正大汉的伤还没有痊愈,自己多留两天也可以,于是便答应了。
晚上,妹妹做了许多饭菜,有鹿肉以
及许多分辨不出是什么的兽肉。金顺和大汉一起吃,妹妹在边上盛饭倒茶。大汉虽然看起来十分彪悍,但是性格也直爽,两人边吃边聊,十分开心。
“既然你爹娘都不在了,你孤身一人也冷清,不如我就把妹妹嫁给你吧!”
金顺有些吃惊,没有答话。妹妹听到哥哥固然这么说,立刻害羞地垂下了头,白嫩的侧脸让金顺怦然心动。
“怎么了?你不喜欢我妹妹吗?”
“不是不是,只是有些唐突了吧……”
“哎呀!什么唐突不唐突的,你就说你愿意吗?”
“我、我一穷二白……”
“那不是挺好的嘛!只要你点头,我就把妹妹托付给你了。”金顺想到自己身上还有血海深仇没有报,怎么也不能答应下来。
“让我考虑两天吧,毕竟婚姻是头等大事。”
“好。”大汉也不多说,直接点了点头。
大汉让妹妹收拾了一间客房,金顺就这样住了下来。
没想到,才过了两天,金顺的脚就痛了起来,他仔细检查了一番,发现右脚的脚踝疼痛难忍,右脚的大脚趾更是痛得钻心,到了第三天的时候,金顺发起高烧来了。金顺心想,自己前几天一直在山中行走,可能无意间把脚弄伤了。他赶紧从药箱里取出了一些药,自己配着服了起来,还涂抹在疼痛的地方。但是疼痛一点也没有下去。
金顺病倒的日子里,大汉和妹妹一直照顾着他。几天之后,金顺的脚趾流出许多脓水,疼痛才一点点消退下去,烧也慢慢地退了。
这时候,大汉胳膊上的伤口也愈合了,伤一好,大汉就成天在外打猎,不怎么回到家里来。
经过这一场大病和十多天的朝夕相处,金顺对妹妹已经心生情愫,他开始盼望这样安宁的日子能一直持续下去。
很快盛夏就结束了,天一点点转凉了。这天早上,金顺早早地起了床,在洞外活动着身体。
就在此时,金顺听见了脚步声。
这么早,是谁会到这里来?金顺好奇地往脚步声传来的方向看去。
这一看,哪里了得,来的竟然是一只巨大的老虎!
金顺心中大骇,想要逃跑,又怕自己的脚步声会引来老虎。金顺灵机一动爬到了树上,凝神屏气,往树下看着。
大老虎似乎没有觉察到金顺,径直往洞口走去。金顺更加紧张,万一这老虎进山洞去伤害老奶奶和妹妹,可怎么办!金顺不由得捏了把汗,心里盘算着要不要把妹妹她们叫醒。
就在金顺焦急的时候,那只大老虎忽然不见了!
金顺以为自己看错了,他在树上使劲揉了揉眼睛,确实没有大老虎的影子,只有大汉站在洞口。
真是奇怪了,难道刚才是自己看错了吗?明明是大老虎,眨眼之间就不见了?难道是大老虎正好绕到洞后面去了?或者说,大汉刚好从洞里出来
?
金顺思来想去不明所以,不过没有了老虎,他也就不需要待在树上了。他一溜烟从树上下来,回房间吃起早饭来。
金顺刚刚吃过早饭,大汉就进了他的房间。
“好了,该分别了。你和我妹妹一起下山吧,很快你的心愿也会实现了。”
金顺没有听懂大汉的意思,只知道他这是要他带着妹妹离开了。
大汉转身取来了一张老虎皮,交到金顺的手里:“这老虎皮可以救你一命,如果你想完成心愿,这虎皮也可以帮你实现。你带上吧。”
金顺看着老虎皮发起呆来。
“我妹妹知道怎么下山,你和她一起就能到庆州了。闲话少说,快走吧。”
此刻妹妹已经把行李全都准备好了,金顺见大汉一心让他下山,只好听从他的劝告。临别的时候他打算和老奶奶告别,不过老奶奶只顾自己念经,丝毫不理睬自己。
大汉送他们到溪流边,他背着金顺和妹妹跳过了湍急的溪流,在溪边和他们挥手告别。妹妹在前面引路,金顺跟在她身后走着。
“你哥哥就没有想过要下山生活吗?”
“他不会下山的,哥哥和母亲都不擅长和人相处,住在深山里对他们来说更快活一些。”
“这是为什么?”
“嗯,你今天一早有没有看到什么不应该看的东西?”
“这……”
金顺不再询问哥哥的事了。
金顺在妹妹的带领下很快就到了庆州,但是庆州戒备森严,金顺实在没办法轻易进城,只好在郊外的佛国寺歇一歇。
金顺的双亲就葬在佛国寺的墓地中,金顺打算带着妹妹去祭拜一下自己的父母。刚走到墓地,却看见那里有一辆装饰华贵的牛车,数十个仆人跟在车边。
“这车上是谁?”金顺向一旁的人询问道。
“是那个李大人啊,他来拜佛的。”
金顺听见“李大人”三个字,顿时精神起来:“这个李大人,就是那个李殿英大人吗?”
“对,就是他。”
金顺心想,这是绝妙的好机会啊!他立刻告诉妹妹让她去村子口等着,自己则往佛像所在的小山丘上走去。
山丘附近树叶茂盛,金顺想起了大汉交给自己的老虎皮,便把老虎皮披在自己的身上,静静等待着李殿英出现。
没过多久,李殿英就从牛车中走了出来,在一大群仆人随从的簇拥下来到佛像前。正在这时,披着虎皮的金顺一下子从树丛里跳了出来。此时正是傍晚,天色昏暗,众人只见一只大老虎忽然跃了出来,吓得四散而去。李殿英也被突如其来的大老虎吓得傻了眼,拔腿想跑,却被金顺一把摁住。
老虎举起手中的短刀向李殿英的胸口插去,李殿英当场毙命。
仇人已死,金顺立刻脱下虎皮,走另外一条山路去村口与妹妹会合。
就这样,金顺和妹妹一起行医,安安稳稳地度过了一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