滨宇贺

    接下来这个人堪称柳下惠转世,因为生于长滨村,因此得外号“滨宇贺”。

    明治三十四年时,我还是一名小学老师。有一次,一个穿着条纹茶色上衣的男人来到办公室门口,亲切地说道:“大家工作辛苦啦。”

    这个男人就是滨宇贺,听说他专门负责张罗贵族们的红白喜事。因此,也有人叫他“葬礼博士”。

    他与高知市的政治家、实业家们交往甚密,经常照顾他们的日常生活却不要求回报,因此深受大家喜爱。不过,他也从来不对贵族们唯命是从,跟他们说话时总不忘来一句“大家辛苦啦”,仿佛对方是他的老朋友一般。

    某天,浦户港的渡轮航线开通,滨宇贺被检票员拦下,让他出钱买票。

    滨宇贺喃喃自语道:“让我买票的公司,基本上是没前途了。”

    但是,他还是出乎意料地买了票。

    我最后一次见到他,是在前年盛夏。听报社朋友说,他现在依然健朗。遇到新人,总要说一句“你来得还挺快嘛”。

    滨宇贺于大正十三年去世,而且一生从未收取过一次在红白喜事上应该收的礼金。

    菜园场的老虎

    高知市新航线开通后,除了轮渡,还有往来拉蔬菜送去高知市市场的小船,我们经常坐这种船,船一般停靠在“菜园场”。

    菜园场曾经有一对行乞的母子。比起母亲,儿子的样子更加令人印象深刻—他体格健壮,嘴巴总是张得大大的,而且还是个跛脚,看起来像一个智障,他被人叫作“菜园场的老虎”。

    至于说他像智障,是因为他经常跟人吵架,大喊大闹。每次,虎妈都会劝上好久。

    后来,虎妈仿佛一瞬间看透世事,决定带儿子寻死。某个冬天的夜晚,她终于将想法付诸行动。然而,当两人走到河水最深的地方的时候,老虎却下意识地怕了,他转过身,一边拼命游向浅水,一边喊着虎妈。

    不过,虎妈去意已决,为时

    已晚。最后,老虎爬了上来,虎妈还是淹死了。

    虎妈死后,老虎又独自上街乞讨了一段时间。后来,有个混混打起了他的坏主意。他将老虎带去须崎,说是要去花柳巷,让老虎千万别开口说话。没想到,后来他居然真的给老虎找了个**。

    可是,第二天早上,老虎居然习惯性地朝**伸出手,说:“阿姨,给点钱吧。”

    这样,老虎曾经是乞丐的身份暴露无遗。最后,**也没脸再在那里待下去,只得搬走去外地。

    成山

    成山就是老虎的搭档。不过,他明明是受过教育的人,却不知为何落到这步田地。报社的朋友跟我提起他时,说他是装疯卖傻。不过,又有谁知道隐情呢?

    话说这个成山本来是不愿意与老虎为伍的,当初他曾经一边喊着“丢人”一边要甩开他,但老虎不依不饶地黏着他,久而久之,成山也就随他去了。

    后来,他也开始在老虎身上动脑筋,通过卖惨骗取他人同情,以此乞讨更多的钱。这样,他俩便形影不离了。人们看到他们,还经常逗趣地称他们为“成山与老虎”。

    阿渊

    皇太子六月初大婚,高知市也举办了一系列的庆祝活动,学生们相拥上街,拍手打鼓,好不热闹。

    傍晚,我和朋友在新京桥吃了晚饭,因为喝了点酒,有点醉了。

    在电车交叉口,我们遇到两个脏兮兮的年轻男子,其中一个是学生打扮,穿着细筒裤。

    我本来没留意到他,和他擦肩而过。没想到,没走几步路后,那学生又回头看我,还咬了一口手里的东西。只见他把灰黑色的煤粉涂在嘴边,上颚贴着假牙。

    这时,我的朋友脱口而出:“啊!他扮的是阿渊!”

    阿渊住在箭楼,是个四十多岁的中年男人,平时爱戴学生帽。有时候他还会帮商家举广告旗,有时候也会帮人照顾小孩。不过,他看到男人的时候,总爱说一句:“叔叔,给支香

    烟吧!”

    作马

    有一个叫铃木的游泳老师,专门教学生环海式游泳法。上课时,他总会模仿“作马”的动作。我一个朋友也曾提起此事,我也曾经模仿过相同的动作,由此可见作马的影响力有多大。至于前后是否有过改变,那就不得而知了。

    作马经常出没于花柳巷,有时给**们跑腿。他总是勤勤恳恳地完成**们给的差事,顺便收取一点报酬。

    但作马有一个特点—容易把人的话当真。

    有一次,一个**对他说:“你是老实人,等我老了,啥也干不了,你就收留我吧!”

    于是,作马当了真,逢人便说。

    还有一次,人们发现作马裸着身体在人前洒水。巡查呵斥他不穿衣服,他却狡辩道:“我穿着呢!”

    巡查很是生气,给了他一拳头,作马躲闪不及,指着被打中的地方说:“这不就是衣服吗?”

    边说,他还边做出一脸不以为然的样子。

    铜像仓、阿虎

    高知市电车交叉口有一间候车室,由于冬暖夏凉,很多人都会经常去那里,所以,这里不时有一些奇闻异事传出来。

    尼子、阿渊、成山、老虎都是那儿的常客,还有一个叫铜像仓的人。

    他的名字来自于他像铜像一般的肤色。据说他本来是个理发师,后来不知道什么原因洗手不干了,于是总是光顾候车室。

    除他以外,有一个叫“阿虎”的女奇人也常来,并且一来就待一整天,不时地抽几口烟。据说她会算卦,一旦有人让她算卦,她便说:“可以倒是可以,你先拍手三下,我听听。”

    客人照做以后,阿虎便会根据掌声开始算卦。

    白腰带鹿尾、阿鹿

    白腰带鹿尾是蜜橘商人的儿子,他特别喜欢收集石头木块,也算是“白公好石”了。

    藤本家的长子也有相同的爱好—收集。只不过,他只收集海报,而且还是路口张贴的那种。他收集了很多很多的海报,有时还会跟贴海

    报的人要求:“用完了请给我留一张吧!”

    高知市外的下知村还有一个叫阿鹿的奇人,这是一个让人心生畏惧的女白痴。她的脾气非常不好,丈夫是个神官,两人育有一子,曾经有人见过母子二人上街。至于现在,早已没人知道她在哪儿、在干什么,只知道她还活着。

    馆松、要九

    金比罗神社每月十号和十五号都会举办庙会,每到此时,我总是带上五十钱翘课去看,回家的路上再顺便买些饼、馒头之类的食物充饥。

    在去往庙会的沿途有一间小屋,总是散发让人畏惧的阴森气息,因为那间屋子的主人是个爱吃蛇的男人,名叫馆松,头小身大,无法从外表看出他的年纪。见过他的人都会感到疑惑:他的父亲明明很正常,为什么会生出这么一个奇怪的儿子?

    我还听说他有个独特的爱好—喜欢在脖子上挂一个装满毒蛇的盒子。

    馆松抓蛇也很有一套。他抓蛇时很有耐心,蛇若钻进洞,他不疾不徐,安静地等蛇爬出来。到后来,每逢节日,馆松就靠着抓蛇赚钱,给钱就抓。假若给的钱多的话,他就玩出些花样来,比如把蛇缠在头上、绕在脖子上,或者让蛇趴在手上。

    有时,蛇从他的一只手爬上他的脖子,去到另一只手,他说这个叫“黄莺越谷”。

    后来,我听说他那个装满蛇的盒子被人不小心打翻了,毒蛇全跑了。

    很长一段时间过去了,我都没怎么听说馆松的消息,想必他的年纪也很大了。

    他住的村子和我们村子之间,有一个叫十世村的村子,村里有一个叫要九的怪人,也把我们吓坏了。

    那时候,为了继续升学,我们要去十世村读书。不过,只要一想到要九的脸,大家就都倒吸一口凉气—他总是咧着那张只剩一两颗牙齿的嘴,走路一瘸一拐,要是听到有人议论他,他就会毫不留情地大骂。

    我有个姓“大家”的同学却丝毫不

    怕他,让人羡慕。听说这是因为有一次要九发酒疯,大家的爸爸用工具刺伤了他。从那之后,我竟有些怜悯起要九来了。

    志和勘

    众所周知,高知市的特产是珊瑚、鲣鱼以及志和勘。前两样不多赘述,那么,最后一样是什么呢?

    其实,志和勘表面上是一家商店,背地里却经营着一些见不得人的勾当。这家店的老板本来是志和勘三郎,他在世的时候,商店还很正常,去世后,他的妻子才干起了那些勾当。

    志和勘的“顾客”没有限制,不分阶级。无论是本地人还是外地人,无论是官员还是职员,无论是船员还是司机,无论是工人还是老师,只要招呼一声老板娘,就能“买”到自己想要的东西。很多时候,就算被警察逮个正着,老板娘照样无所畏惧。因为,即使被拘留,警察最多也就是劝她“金盆洗手”,之后再把她放了。她每次都跟警察说:“我不干这个,就得喝西北风了呀!”说完,她就大摇大摆地回去,继续**那些事儿。

    两三年前,我与好友聚餐,地点就在高知市。聊着聊着,我们被老诗人宇田带去了志和勘家,说是要带我们这些后辈“开开眼界”。

    中岛町的尽头就是志和勘的家。门框上挂着一个灯箱,看样子很古朴。

    宇田朝里招呼了几声,一位身材高挑、年逾古稀的老婆婆就走了出来,老婆婆的腿上缠着绷带。

    宇田问候了老婆婆几句,她说,这是有一次暴风雨的时候,她急着上楼,不小心崴到的。

    宇田表示很惋惜,同时他问老婆婆,今晚可否陪大家喝一杯。

    老婆婆爽快地答应了。

    没过一会儿,两个稍微年轻一点儿的老婆婆就为我们端上了酒菜。

    这位叫志和勘的老人家,也算是高知市的奇人之一了。

    除此以外,高知市还有一位财主,后来沦落到了卖报纸的地步。关于他的故事,下次再给大家详细讲讲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