丸山教主物语
为了看到向往已久的“山顶日出”,八月八日凌晨,我和两位朋友来到富士山附近,住进了山脚下的一座石屋。屋子的条件并不是很好,榻榻米很凉,很旧,米饭也比较难吃。不过,在这种条件下能有这种待遇,已经算是很不错了。
登富士山有两条路,一条是北线,一条是东线,我们这次走的是东线。
第二天起床的时候,天色很早,山腰上还笼罩着一层雾气,但很多虔诚的登山者们已经一边登山一边诵唱着“六根清净”了。
在众多的登山者中,有一排白衣人特别引人注意。他们的队伍很长,大概有七八十个人,里面有男有女,有老有少,但他们诵唱的并不是“六根清净”,而是“天……明……海……天”这样的话。他们一边唱着,一边走上山来。由于之前听见的一直都是“六根清净”,这次出现了不一样的声音,我顿时对他们产生了好奇,不由自主地停下了脚步,让出了路,好让这队人先走。
同伴中一位叫桂月的老前辈告诉我,这队白衣人是丸山教的信徒。我更加好奇了,便问桂月老人,“天、明、海、天”分别都是哪几个字,是什么意思。
“这几个字来源于《南无妙法莲华经》,似乎和南无阿弥陀佛的意思差不多。具体的我也不太清楚,应该很是有些来历吧!他们每年都要来这里登山,时间很规律,一般都是在伏天之后的十天内。”桂月如是回答 。
很快,丸山教的信徒们走过去了。我们跟在他们后面,也向山上走去。
也许是因为有一个好的“领唱”,他们的诵唱和步伐都有一种特别的节奏,听起来特别有感染力,不知不觉中,我们也融入了这种节奏。
山特别陡,山路非常崎岖,爬起来非常困难。没走多久,前一个人的脚后跟几乎就要与我的额头一样高了。我的心脏本来就不是很好,丸山教信徒的行进速度又非常快,因此,我很快就累得上气不接下气,只好停下来,想找个地方休息。
刚好,一群穿着浅蓝色衣服,身上裹着席子,头上戴着草帽,手里拿着拐杖的人也在路边休息。其中一个高大的男人看了我们一眼,惊喜地说:“这不是桂月老先生吗?”
桂月一见是他,也高兴地和他打了招呼。原来,这人是丸山教教主的孙子,也是丸山教现任的副院长。由于他的嗓门特别洪亮,所以他们平时诵经的时候都是由他带头。
我们坐下来随便聊了一会儿,就继续上路了。
快要爬到山顶时,天色突然大亮起来,天边出现了两个红色的斑点。一开始它们的光芒都很微弱,很快那两个斑点就融合到了一起,发散出耀眼的光芒。
太阳一下子露出头来。就在这时,耳边一直萦绕的“六根清净”和“天明海天”的声音消失了。我疑惑地回头望去,只见大家都放下了手中的金刚杖,双手合十,闭上了眼睛,默默地祈祷。
不一会儿,诵唱声再次响起,我们沐浴着初升的太阳,感慨着自然的伟大,仿佛得到了重生一般。
太阳出来后,天气温暖了很多。我们继续向上爬去,耳边依旧回荡着“六根清净”和“天明海天”的声音。从我的角度看,山顶似乎近在眼前,可是最后我们几乎用了整整一个小时才爬到那里。这也许是因为我的腿脚不便,所以爬得有些缓慢吧。
来到山顶后,我们选择了一座石屋进去喝了点东西。其间,我们竟然又遇到了那位副院长,这可真是缘分。桂月和副院长开心地聊着,还特意赞美了副院长那中气十足的声音,我则去浅间神社的办公室为手里的金刚杖盖了章。
过了一会儿,丸山教的信徒们都离开了。我们暂时不想下山,便去石屋后面的山丘上转了转。据说,从那里往下看去,可以看到火山口,还有其他大大小小的山丘。
这里也有很多人。远远望去,他们像蚂蚁一样,在山丘周围走来走去,爬上爬下。很快,桂月也加入了他们的行列,去欣赏那些形态各异的山丘了。我和剩下的一个同伴坐在原地,一边欣赏风景,一边聊天。
丸山教的信徒们在干什么呢?他们双手合十,朝着火山口鞠躬,不断地祈祷着什么。因为距离很远,我完全听不到祈祷的内容,只能听到祥和的祈祷声。这是我第一次接触丸山教。
后来,因为对他们很感兴
趣,我又从别人那里断断续续地了解了一些关于他们的事儿。
据说,丸山教的第一任教主叫六藏,出生在多摩川河岸边一个叫登户的地方,是家里的次子。他家世代务农为生,并不是很富裕。六藏家附近有一片杉树林,里面有一座石头庙,它隶属于富士教,由浅间神社建造。因为浅间神社的总部在富士山上,所以,那座石头庙所在的地方也被人们称为“富士塚”。
六藏小时候生过一场大病,他父亲四处寻医问药,终归无果,只好抱着试试看的想法去那座石头庙里,打算为他祈福。没想到,他刚走到石头庙里,六藏就有了些生气。没过多久,六藏便彻底恢复了健康。从那以后,六藏就对富士教深信不疑。
从十四岁开始到二十四岁,六藏一直在雪坂的伯父家当差。他很喜欢学习,在当差的这些年里,只要一有闲暇时间,他就会去附近的私塾里听讲。
六藏晚年的时候,身上总是带着一本《实语教》和一些歌谣集,这些就是他当初在私塾里学习的成果。
永嘉六年春天,二十四岁的六藏娶了伊藤佐野—伊藤政佑的大女儿,正式成为伊藤家的入赘女婿。伊藤家也住在登户,他们除了务农,还卖些酒和醋之类的东西。他们的院子里通常摆着一张桌子,上面有几个小酒桶。
据说,伊藤一家是在白川殿战死的伊藤六的后代,现在还继承着“六郎兵卫”的封号,因此,村子里的人们对这家人都很恭敬。伊藤政佑对村子的人也非常和蔼可亲,不过,他对自己的家人却极为强硬。
伊藤家的院子里有一棵橡树,一天,伊藤政佑在树下铺了一块草席,坐在那里编草鞋。下午两点的时候,伊藤佐野来找他。
“父亲,您编了这么长时间了,进屋吃点东西吧。”
“不吃。”
“茶都泡好了,点心也都准备好了,您还是吃一些吧。”
“我就不吃!”
伊藤佐野非常无奈,只好回到屋里,把食物放到托盘上,端到了树下。
这时候,伊藤政佑才犹豫了一下,说:“那我就吃一块吧。”
入赘伊藤家的第二年春天,六藏又生了一场大病,幸亏有富士教的前辈为他祈福,他才得以恢复健康。从此,他对富士教更加深信不疑了。
那年夏天,他和富士教的教徒们一起登上了富士山,并吟唱了《富士南经》。自那以后,六藏对富士教越来越感兴趣,对《富士南经》也越来越熟悉,他几乎每天都会品读《富士南经》,并将其中的所有内容都深深地记在了脑子里。
有一次,佐野生病了,找了很多的医生都没治好。六藏见妻子一天天衰弱下去,十分着急,便在一天晚饭后偷偷地来到后院,从水井里打了三桶冷水。皎洁的月光下,六藏将三桶水摆在地上,一边虔诚地祈祷着,一边将水浇在自己的头上,一直浇到深夜。
就这样,六藏坚持祈祷,一直祈祷了十天。
十天后,佐野的病竟然神奇地痊愈了。六藏很开心,但是他却因为浇了太长时间的冷水,冻坏了身体,双手和双脚的指甲都被冻掉了。没过多久,六藏就成了行者。
他时常能够听到神明发出的各种声音,还因此解救了许多民众。有一次,有人看到六藏在踮着脚尖爬富士山,听说那是因为神明又给六藏下达了“天启”。然而,村子里的人看到的六藏却不是这个样子的,他们看到的六藏依旧是那个逆来顺受的“柳条六藏”。
一次,一位四十多岁的男人来六藏和佐野的店里喝酒。他穿着夹层的衣服,腰上系着三尺长的腰带。在他喝酒的时候,六藏就站在酒桶旁边,拿着叠得整整齐齐的抹布,一下一下地擦着桌子。
佐野正在屋里织布,织布机的声音很大。
“这机器真是太吵了!”那位客人一直听着织布机的声音,有些不耐烦。他皱着眉头端起桌上的酒碗,想要再喝一口,却发现已经没有了酒。于是,他招呼六藏过来,不耐烦地说:“再来一碗!”
六藏放下抹布,接过碗,却没有再动一下。他知道,这人就是个无赖,每天都来这里要酒喝,从来没有给过足够的钱。况且,今天他已经喝了一升的酒了。
“客官,您今天喝得已经够多的了,还是别再喝了吧。”
“多什么?一点都不多!你凭什么说我喝多了?我还没喝够呢!快点,赶紧再
给我盛一碗!”
“您真的不能再喝了,哪个正经人会天天这样喝酒?”
“正经人?我什么时候说要当什么正经人了?别以为你做了行者我就不敢把你怎么样,赶快给我倒酒,你这个窝囊废!”
六藏听了这话以后心里很是不高兴:“您闹够了吗?”
“我闹?我还要问你闹够了没有呢!你可要看清楚,是你先不给我倒酒,我才这样对你的。你要是老老实实地给我倒酒,我自然也会老老实实地喝酒。”
六藏不想和他纠缠下去,只是无奈地说道:“您要知道,神明无时无刻不在看着我们,他是非常伟大的,您也应该虔诚些,不要造下什么罪孽。”
听了这话,那人更加生气了。他一下子站起来,掀起自己的裤裆,大喊着:“我说最近你怎么这么傲慢,原来自以为有神明为你撑腰啊!你可真厉害!来啊!你不是有神明保护吗?来啊,你来打我啊!你来让你的神明收拾我啊!”
说完,他扬起胳膊,直接把手里的碗摔在了地上。
佐野听到碗摔在地上的声音后连忙跑了出来,同时,好多人也都围了过来。
“你有本事就让神明出来跟我打一架,没本事的话,以后就给我老实一点!”那人在众目睽睽之下,一边大喊大叫着一边把兜裆布系到了六藏的脖子上,大摇大摆地走了出去。
“怎么回事?”佐野来到六藏的身边,小心翼翼地询问着。
“我见他喝得太多了,不想让他再喝了。”
“他给钱了吗?”
“没有。”
“你怎么这样啊?你的神明呢?你倒是让他帮帮忙啊!”
“不用生气了,神明自有安排的。”六藏说着,扯下了脖子上的兜裆布。
“那他这也欺人太甚了吧?”
“不要生气了,你会生气都是因为你的道行不够深,别气了别气了。”
实际上六藏本来也很喜欢喝酒,只是因为媒人当年给他说媒的时候,顺口说了句“他从不喝酒”,从此,六藏怕驳了媒人的面子,就再也没喝过一口酒。
除了卖酒、卖醋、做些农活,六藏还会去树林里劈些柴,烧些炭,然后捆在马上去江户卖掉,回来的时候,再顺便带些肥料。
六藏非常心疼自己的马,每次出门时,他都特别照顾它。在回家的路上如果遇见了熟人,两个人站在那里说话时,六藏会将马上的货物卸下来让马休息,等聊完了,继续赶路的时候,再把货物放回去。
回家后,他总是会给马洗一个热水澡,并且给马吟诵《富山南经》。每当听到六藏的吟诵声时邻居们就都知道,六藏回来了,并且正在给他的马洗澡。
很多年后,伊藤政佑病故,六藏继承了岳父的封号。因此,人们都开始叫他“六郎兵卫”。即便如此,六藏也一直非常正直,特别守规矩。每次回去探亲的时候,即使佐野不给他钱,他也从来不会私自拿钱。
后来,他对富士教越来越痴迷,渐渐荒废了家业,每天只是打坐修行。时间长了,好多人都觉得这样不太好,纷纷来劝他。佐野也很无奈。实际上,六藏的性格本来就懦弱,因为多年修行,才造就了毅然的气魄。所以,他从来不听劝告,依然潜心打坐。
一日,又有好些亲戚来到他的家里,想要劝劝他。但是由于六藏早早就去神前打坐了,亲戚来了以后扑了一个空,他的妻子只好先泡了一些茶,让亲戚们边喝茶边在外面等着他。
然而,亲戚们等了好久,六藏还是不出来。一个近亲进去看了看,发现他正一动不动地在神前打坐,嘴里还一直念念有词。这位近亲拽了拽他的衣角,对他说:“你快出来吧,别让大家难堪。”
但是,六藏没有任何反应,这位近亲摇摇头,无奈地走了出来。
大家又等了一会儿,六藏还是没有出来的意思,有些人开始生气了。
“都等了这么久的时间了他怎么还不出来?他这么没有礼貌,我已经不能再忍了,还是直接动手吧!”说完,他们冲进去将六藏双手合十的手分开,扳到背后,用绳子捆了起来,然后将他推倒,顺势绑住了他的腿和脚。
六藏没有挣扎,他的嘴里依旧在吟唱着。
亲戚们用绳子把他紧紧地绑好以后,纷纷走出来坐在外面,同情地看着他。过了一会儿,他发出了呻吟,又过了一会儿,他身上的绳子竟然自己解开了。
这消息在村子里不胫而走
,越来越多的人来找他,希望他可以帮助自己摆脱痛苦。他的家里每天聚集了许多人,很快便引起了警方的注意。
没过多久,警察就将六藏带走了。
但是,到了警局,他却一口咬定自己没有聚众闹事,只是在普度众生。警察也没找到证据,只好将他扣押了三天,又无奈地放了出来。
这年七月,六藏带领几个信徒前往富士山,走到一半的时候,天空中突然出现了伞云。云刚刚聚起来,****就接踵而至,拳头大的石块纷纷砸了下来。
六藏把信徒们送到石屋里,自己不顾大雨朝着山顶爬去。直到六藏在山顶上祭拜完毕后,天空才渐渐放晴。
这件事之后,越来越多的信徒聚集到六藏家里,请求他的帮助。这又引起了当地警方的不满,他们要求六藏在家门口用青竹编制一道墙,以阻止信徒们的随意出入,还在大街上大肆驱赶信徒。
但是,这丝毫阻挡不住信徒们的热情。每天,信徒们还是源源不断地往六藏家里扔“香油钱”,想让六藏帮助自己。
六藏夹在警察和信徒之间,感到非常为难。于是,他瞒着家人偷偷去了东京的西郊,在净真寺里安顿下来,打算将这里作为自己的修行之地。由于这座庙里供奉着九品大佛像,所以这里又叫“九品庙”。庙里的僧人很快发现了他。一传十,十传百,信徒们又来找他,还将寺庙围得水泄不通。这又惊动了当地的警官。
六藏没有办法,只好回到了自己的家。没想到,那些信徒又紧追不舍地跟他一起回了家,还把他的青竹围墙都挤坏了。
六藏没有办法,只好找了个机会,赤着脚,带着三块鱼干,独自一人去了奥州的金华山。
他在金华山待了很长一段时间,这里非常清净,是个修行的好地方。
不过,没过多久,他就又回了家。
说到底,他还是更喜欢九品庙。为了不引起人们的注意,六藏充分吸取了之前的教训,先乔装打扮一番,在四周探查了一圈,等周围的人都没再留意他的时候,才再次回到九品庙,继续断食修行。
有一天,六藏正在打坐修行,他的妻子来找他。她叫了他几声,他没有回应,于是,她只好在一旁静静地等着他。
一个小时后,他睁开了眼睛,发现了身后的妻子。
“你怎么来了?”
“你不回家,家里的人都劝我和你离婚。看在我的份上,你就回家吧,好吗?”
可是,无论佐野怎么说,六藏都不肯回去,最后佐野只好自己回去了。
后来,他的两个弟弟又来请他回去。无奈之下,六藏请示了神明,得到了神明的同意之后,才与他们一同回了家。
他不知道,在他回家以后,一件大事正在等着他。
六藏和村长兵右卫门是死对头。村长的妻子得了一种怪病,经常会莫名其妙地发疯,每次发病的时候,她都会来请六藏驱魔。村长对此很不高兴,每次都会从六藏这里把自己的妻子捉回去。一次,他的妻子又来找六藏。而且,为了不让丈夫找到自己,她还藏进了六藏家里的茅房。村长找不到妻子,很无奈,只好生气地走了。
后来,又有很多人来找六藏。村长为了报复六藏,就报了警。警察把六藏带走了,这一次,他们还将他送到了横滨。横滨的警官早就听说了这件事,但他觉得这不是六藏的错,于是便劝告了六藏一番,让他老老实实操持家业,然后把他放了回来。
从横滨返回的时候,为了避人耳目,六藏不得不再次乔装打扮起来。不过,尽管如此,还是有几个信徒发现了他,跟在了他的身后。
初夏,六藏想要成为第一个登上富士山的人,便和五六个信徒一起去往富士山。他们只在山腰的石屋内吃了很少的东西就向山顶爬去。还好这次登山比较顺利,不过,到达山顶后,他们发现后面还有三个登山者。六藏感到非常庆幸,还好他们比较快,要不然就成不了第一个了。
七月份的时候,六藏再一次带着三十多个信徒前往富士山。不过这次却并没有之前那么顺利,因为在这次登山结束以后,其中一个信徒起了歹念,想要取代六郎兵卫“活神仙”的位置。他还报了警,说六藏聚众起事、为非作歹,想要警方逮捕六藏。
还好有好心的僧人暗地里通知了六藏,让他赶紧逃跑。
六藏对此事非常无奈,
他感到一阵心寒,却并不想逃跑。直到此时,他依旧想着普度众生。他许下了一个宏愿—他希望在他死后,他的身体能化作富士山上的磐石;他的信徒能够回心转意、真心悔过。
九月九日,他劝走了信徒,独自前往富士山。当时正是深夜,下着滂沱大雨。寺庙门口本来蹲守着两三个警官,但是,六藏走出去的时候他们谁都没有看到。
六藏在大雨中来到富士山下,走进一家石屋,吃了他认为自己在世上的最后一顿饭,还出资为这饭店制作了一块匾。
正当他要登山的时候,几个信徒来了。他们不放心他独自一人爬富士山,因此不顾六藏的规劝,执意跟着他。刚爬到半山腰,空中突然飘起了大雪花,信徒们只好停了下来,一直等雪停了才继续前进。等他们到达山顶的时候,六藏早已在石屋内恭候多时了。
六藏被信徒们的诚心感动,不过,他觉得他们在这里会让他分神,所以还是劝他们下山。在六藏苦口婆心的规劝下,其中几个信徒先下山了,只剩下三个信徒还执意留下。这三人中间有一对母女,女儿才十七岁。就这样过了几天,因为断食,女儿变得非常痛苦,她的母亲非常心疼,六郎兵卫也觉得不忍心,最后还是让他们三个人都下山去了。
现在,山上只有他一个人。他留在这里,继续潜心修行。他打算在这里待二十一天,并希望,在修行的这段时间里神明会取走他的性命,替他实现普度众生的愿望。
还剩下最后一天的时候,他祈求上天在最后一天带走自己的生命。但是,他在冥冥中听到了一个声音,那声音告诉他,他命不该绝,让他坚持自己的理想。那声音还说,第二天,一定会有贵人将他接下山去。
其实,“活神仙在富士山入定”的事早已在吉田口传遍了。浅间神社的神官听说了这件事,执意要让手下人去富士山接六藏。那些人冒着风雪到达了山顶,见到了六藏。而六藏在听到神明的指示后,也早就在山顶恭候。他们一起下了山,去了吉田口,人们听说“活神仙”来了,都连忙走出来迎接。
这次活动再次惊动了警方,警方又逮捕了六藏,却依旧找不到什么理由来拘留他。没几天,只好再次将他释放。
“活神仙”被警方逮捕这件事传到了登户,一个经营客栈的九右卫门听说了这件事,赶紧到了吉田口。到达目的地的时候,才知道六藏已经被释放了。
“您赶紧回家吧,您的妻子在等着您呢。”
在寺庙里,六藏在神前打坐片刻,决定回家去,并且告诉九右卫门,神明让他原路返回。但是,九右卫门说,走甲州街道会更快回到家里。于是六藏又回到神像前打坐了一会儿,才跟着九右卫门上路了。半路上,六藏的脚忽然疼痛难忍,最后倒在了地上。九右卫门仔细检查后,才发现六藏的脚上长了一个水泡。
“这就是神明给我的惩罚。我应该原路返回,我不应该走这条近道。”
“这该如何是好?”
“我只能返回去走原来的路了,你就先走一步吧。”
“好吧,只能这样了。”
六**自一个人原路返回,走到一半的时候,他发现身后有一个白胡子农夫拉着一匹马。
“上马吧,我可以捎你一段路。”
“真的吗?太感谢您了。”
六藏上了马,农夫拉着马,带他走了一段路程。
走了很长一段时间后,农夫停了下来,六藏从马上下来,正要掏钱给农夫,农夫和马突然间不见了。他环顾四周,发现附近有一所寺庙。
九右卫门回到家,等了好几天都不见六藏回来。他和几个信徒都不放心,于是决定动身去找六藏。他们拉了一匹马,想用那马将六藏驮回来。但是,在经过秋山岭的时候,那马忽然不动了,不管怎么拉拽都没有用。信徒们非常疑惑,查看了四周之后,才发现附近有一座寺院。
有人提议进去看看,说不定会发现六藏。他们走进去一看,果然,六藏正在里面扫院子。自此之后,越来越多的人信仰富山教。
明治十五年,六藏正式将富山教改名为“丸山教”。改名后不到十年,六藏就驾鹤西去。临死前,他拉着副教主的手放在自己的肚子上,嘴里不断发出“天明海天”的声音。
在此期间,天空中不断打着雷,一直到六藏闭上眼睛,雷声才停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