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那么美,哪有时间颓废

    1

    17岁那年,我第一次读亦舒的书。

    还记得《喜宝》里面一段话:“假使有人说他爱我,我并不会多一丝欢欣,除非他的爱可以折现;假使有人说他恨我,我也不会担心,太阳明日还是照样升起。”

    她的文字新奇,丝丝入扣。多年后重读,才明白她笔下的女人大都活得优雅,乍一看爱情大过天,享受人间,其实一旦爱情消逝便旧欢如梦,不迷恋过去,只要现在。

    多年来,亦舒一支笔写尽人间烟火,一句话点醒茫然梦中人。她的笔下,世事洞明,再难放下的人或事,也会烟消云散。当然,自己亦如是。

    2

    2013年4月,德国柏林有一个影展。

    旅居德国的中国画家蔡边村在参展的自编自导纪录片《母亲节》里,袒露了自己寻找生母的过程和心理路程。

    一石激起千层浪。纪录片中那个30年与儿子避之不见的母亲,正是亦舒。

    这要追溯到亦舒17岁那年的多情。

    那一年的文艺女生遇到了蔡浩泉。

    蔡浩泉,何许人也?

    一个落拓的艺术家。他的好朋友曾说他玩世不恭、吊儿郎当、与俗相左到了极端,那真是连命都不要了。

    但亦舒偏偏爱他。诗人蔡元培回

    忆道:“亦舒那时住在滨海街,和我们住得很近,常来探班,他对她好冷淡。亦舒却热烈主动,疯狂癫痴,为了他不惜和父母闹翻,未婚先孕,闪婚,产下一子,取名蔡边村。”

    很多人都以为才子佳人从此过上幸福的生活。但他多疑,她敏感;他暴躁,她更易怒;他酗酒,她沉醉写稿;他怀才不遇,她才情迸发;他过惯了穷日子,她却自小衣食无忧,喜欢的东西再贵也买下。后来的后来,他在外寻求情感寄托,她一怒之下离婚。

    她说:“世上所有婚姻其实均是盲婚,知人知面不知心,在一起走三两年又有何了解。”

    语气哀伤,情绝意难全。

    随着蔡浩泉新感情展开,偶尔探望儿子的她决定斩断与这个男人的所有联系,包括儿子。试图用这种简单粗暴的方式,删除自己的前半生。

    始料未及,33年后,继承画家衣钵的蔡边村,思母心切,昭告天下般地来寻她,感动天下人。

    她却冷静得令人发指。

    唯一的回应,只在微博上引用了自己文章的一段话:“小宝,相信我,我是爱你的,我怀你的时候那么年轻,但我要你活着,甚至我的母亲叫我去打胎,我不肯,我掩着肚子

    哭,我要你生下来,我只有十八岁。”

    亦舒,这个精致的利己主义者,她一直告诫世人活着最该拥有姿态,哪怕在别人看不见的地方不断失去,也在所不惜!

    原来她的不断失去,只为了再次拥有!

    3

    我的好友说过:爱看亦舒,并不完全是为了英俊动人的男主角着迷,而是为亦舒笔下清醒现实的人生态度所折服。

    的确,走过了天真烂漫的少女期后,亦舒的作品更加有耐性、包容与智慧了。

    她传递着现代女性必须有工作、有家庭、经济独立的态度,她主张女人做自己的太阳。

    而她,一直是自己的太阳。

    出了300本书,70岁了还在写。她几乎不再接受任何采访。许多年前,有人谈起她的作品虽屡屡再版,但水准高低不一,她便自嘲:“还得请读者多原谅,我是财迷心窍。”

    她自称自己是喜宝。

    比喜宝幸运的是,她拥有满身才情,且努力,被香港文坛称为“三大奇迹”--“写言情的亦舒,写科幻的倪匡,写武侠的金庸”之一。她12岁读鲁迅,14岁发表文章,18岁中学毕业,没有读大学,凭着文学青年的姿态,跑到《**》当记者。她出入影视圈,兼

    写名流专访。她以平均一年写四五本书的节奏,雄霸文坛。

    她小说里的文字,简洁精练,没有任何多余的连接,冷静自持,而文字背后蕴藏的沧桑和痛楚,不懂的人会觉得无聊,懂的人自会体味。

    《花解语》里,她告诉我们,人真的要自己争气,一做出成绩来,全世界都和颜悦色;《玫瑰的故事》里,她告诉我们,失去的东西,其实从来未曾真正地属于你,也不必惋惜。她写尽人生:要生活得漂亮,需要付出极大忍耐,一不抱怨,二不解释,绝对是个人才。

    林夕曾说过:“读亦舒的文字性价比最高,一翻一字金句。”

    的确,如此鲜明的文字风格,怕是再换上无数个笔名,仍可从中分辨出来。

    她一直很努力,比起她的兄长倪匡有过之而无不及。

    她在《故园》里叹息:为什么所有职业都那么辛苦?这就是真实的人生呀。

    为了这份真实,她活成了自己笔下的“亦舒女”--够聪明,有能力,还漂亮,懂得自尊自爱,或许有一点骄、有一点冷、有一点倔和一点淡。

    辛苦,又有什么关系呢?

    她一直冷眼看人生,有事事通透的灵性,永远知道自己要什么。

    4

    幸福,

    就是现在的样子。

    折腾久了,她期待平静;癫狂过后,她盼望遇到一个温柔的人。40岁那年,因缘际会,她遇到了港大的梁教授。虽然教授这个职业,在她的笔下形容虽优美却无甚前途,但他却是那个对的人。

    他爱惜欣赏她的才华,她贪恋他的温厚宽和。

    再强势的女人一旦被人疼惜也会变得柔软。

    她不再暴躁,不再易怒,褪去锋芒,冒着高龄危险再产一女,用侄子倪振的话说:“四十来岁,人工受孕,用命搏回了一个女儿回来,老蚌生珠,打从心眼里面疼惜。”

    随后全家移民温哥华,她习惯了上午八九点钟起来写作,不烟不酒不药,写完稿便做家庭主妇,买菜清洁煮饭,笔耕不辍。

    如今的她,在寂静的宅院里,爱人温柔,日子恬淡,每天舒适地靠在椅背上,院外参天松柏,再远是海和天。

    这一生,她曾因太爱惜姿态,弄丢过很多爱;也因为爱得用力,弄丢很多姿态。但和自己漫长的战争中,她懂得运用化骨绵掌,懂得低眉敛目,也懂得从容地和自己相爱,化干戈为玉帛。

    一如她的作家好友杜杜说的:“亦舒喜欢最长久的一件事,还是幸福!”

    日复一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