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入狱

    炭炉里的火悠悠地烧着,时不时地传出轻微的噼啪声,房子里暖融融的。

    一盏孤灯闪烁跳跃,忽明忽暗,映得房里两人的脸色,似也阴晴不定。

    两人都没有说话,空气压抑得教人透不过气来。静阒中,外面传来脚步声,两人抬头一看,是府里的士卫,不知是紧张还是激动的缘故,两人都站了起来。

    那士卫拱手道:“两位夫人,京师传来消息,督师在城外与敌军展开血战,并没让皇太极踏入京城半步。”

    叶依翠紧张地道:“如此说来,是打赢了?”

    士卫道:“暂时无虞。”

    阮氏瞟了眼士卫的脸,然而他的脸上并没有胜利的喜悦,心头隐隐感到一丝不安,道:“是不是出了什么事?”

    士卫叹息一声,道:“京师的官兵不让督师入城,还骂我们辽东兵是叛军。”

    叶依翠心头大震,果然还是出事了!但她想不明白,明明有功,为何还要获罪?因问道:“我军从辽东千里驰援,在京师浴血奋战,即便是没有功劳,也有苦劳,何以会落得个叛军的骂名?”

    士卫迟疑了一下,说道:“他们怀疑是督师引敌军入关的……但是这分明说不通,应是朝中党派纷争,有人故意陷害。”

    阮氏心头大骇,如果叛国的罪名落实,杀头都是轻的,还有可能诛九族,急问道:“皇上呢,皇上也相信老爷叛国了吗?”

    士卫摇了摇头,道:“宫里目前尚无消息。”

    “你下去吧。”叶依翠转身走向椅子,落座时身子踉跄一下,险些跌倒。阮氏忙过去将她扶好,劝慰道:“姐姐莫要担心,老爷呕心沥血,一心为国,天理昭昭,是非黑白总会弄清楚的。”

    事实上,阮氏在说此话之时,连她自己都不相信,这个世道容不下耿直之人,他们总会被视作异类,何况朝中是一只硕大的染缸,要么同流合污,睁着眼说瞎话,昧着良心做事,要么被剔除出局。

    满桂看袁崇焕摇头,心中也是一寒,挣扎着站起身,痛心地道:“为何?为何不去与皇太极拼死一战?”

    “为了保存实力。”袁崇焕道,“这仗一天打下来,伤亡过半,再这么打下去,我们手底下的这些兄弟就都没了,眼下最要紧的是养精蓄锐,从长计议。”

    “罢了!”满桂蹙着眉头,似乎对袁崇焕所言并没尽信,说道,“好歹兄弟一场,不妨提醒你一句,眼下京师内外,关于你的谣言满天飞,好自为之。”

    按照满桂的意思,本是要跟袁崇焕联合起来共同对敌,与皇太极决一死战,但他同时也明白,以袁崇焕现在的处境,无论他是否通敌,保存他手里的实力也在情由之中。

    看着满桂领军而去,袁崇焕同样也失落到了极点。什么叫众叛亲离?什么是叫天不应喊地不灵?他眼下的处境便是。半生为辽事,除了那舍弃不了的理想,他从不曾为自己的利益考虑半分,一腔热血,换来的却是朝野内外的怀疑。

    这个世道是怎么了?

    这个世道其实一直都是如此的尔虞我诈,钩心斗角。作为书生,为了信念,为了家国天下,袁崇焕自然想不到,这世道里的人为了私欲,为了名利,可以弃圣贤之教诲如敝屣,可以置家国安危于不顾!

    袁崇焕看了眼满是血污的将士,又看了看躺在地上、已无气息的二宝的尸首,鼻子一酸,又险些落下泪来,这些都值得吗?

    他问自己,却又很快自我否定了。为了信念和理想的付出,没有值不值得,只有愿不愿意。只要是愿意的,哪怕付出一生之心血,换来的是一场虚空,那也不枉此生了。

    当晚,袁崇焕领着辽东兵,于城外寻了个落脚之处。看着将士们大战之后饥寒交迫,有的还带着伤,神情落寞地躺在冰冷的地方,袁崇焕心里颇不是滋味。

    皇太极怕中埋伏,并没紧追着满桂不放,打了一夜,人疲马乏,三军退至城南的南海子(南苑)落脚。

    次日一早,多尔衮进入中军大营,说道:“大汗,已经安排好

    了。”

    皇太极神色一振,问道:“可妥当?”

    多尔衮笑道:“大汗放心,明廷内部斗得不可开交,其兵部尚书王洽、兵部侍郎刘策,或下狱或斩首于市,袁崇焕已成为他们党争的一枚棋子,我等不过是推波助澜罢了,此番袁崇焕必死无疑。”

    皇太极叹息道:“前有宁远、宁锦之战,今有京师之役,三战未克,皆乃袁崇焕所致,除去此人,心头之患了矣。”

    在后金军的一处营房内,关了两名宦官,乃是昨晚子夜后被抓的内宫马房太监杨春、王成德。他们本是去给城外的明军送粮草的,不承想半路遇上后金军,被擒了来。

    宦官由于生理上的缺陷,往往会造成胆小、易疑、好忌等心理上的问题,想着被掳至敌营,哪还有生还的道理,便“呜呜”地哭了起来。

    守卫被他俩哭得烦了,骂了两句,出了营房,到隔壁喝酒。不一会儿,隔壁传来嘀嘀咕咕的说话声。两个宦官侧耳一听,隐约听到他们提到了蓟辽都师袁崇焕,忙留神听了起来。

    只听其中一人道:“昨天打了一天,今日何以不见动静,是要退兵了不成?”

    另一个道:“哪里是不打了?还要打的,只不过是在等一个人的消息。”

    先前那人问道:“是哪个厉害人物,竟能让大汗休兵?”

    “是明廷蓟辽督师袁崇焕。”另一个道,“说是今夜要与大汗会晤,协商事宜。”

    “是何事宜?”

    “是何事宜我就不知道了。”另一个道,“此等军机大事,岂是你我能问的?”

    两个宦官一听,只觉惊心动魄。杨春道:“此事须报与主子知道,不然大明朝真要亡在袁崇焕手里。”

    王成德道:“我俩是敌军的阶下囚,怎生走得出去?”

    杨春道:“到了晚上,相机行事便是。”

    那两名守卫因烦宦官哭泣,便没再来,直到傍晚时分,送了些饭菜来就又出去了,始终在隔壁营房内喝酒。许是喝得多了,没多久竟传来打呼声。

    杨春见来了机会,朝王成德使了个眼色,两人猫着腰,往营房外探望,见无异状,旋身走了出去。

    这时,距营房不远处,有一人紧盯着这边,见他俩偷偷摸摸地出去,暗中尾随,看着两人溜出后金大营后,这才回身去报与多尔衮知道。

    崇祯帝这两天基本没有合过眼,厮杀声、炮击声、马鸣声使他心惊肉跳。

    他此刻的心情几乎与袁崇焕一样,怀揣着份浓浓的委屈和不解。殚精竭虑、一心为国,却不断传来各地起义的消息;废寝忘食、勤理国政,却换来朝臣离心。特别是那袁崇焕,当年平台召对,朕执手将辽东相托,对其可谓是信任有加,可袁崇焕居然叛变了!

    无论是国内形势,还是大臣的行为,这都是他无法接受的。

    然而,崇祯帝终究没有看透,他自以为聪明睿智,废掉阉党,从新启用新的内阁成员,并不断地更换部院高官,便可以避免党派纷争,掌握朝臣。实际上那些在官场上混成了人精的官员,利用了他多疑的性格,给他布下了一个局,党争以另一种形式始终存在着。

    曹化淳悄无声息地踩着碎步走进来,瞟了眼崇祯帝的脸色,到了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崇祯帝看在眼里,眉头一拢,沉声道:“又有什么坏消息?”

    曹化淳低着头小心翼翼地道:“大同总兵满桂上了道奏疏,说是袁督师拿箭射了他,并劝告主子,后金兵临城下,形势万分危急,须小心用人。”

    崇祯帝心里隐隐传来一阵痛楚,皱了皱眉,道:“把钱龙锡、孙承宗叫来。”

    曹化淳称是,转身传旨去了。钱龙锡、孙承宗入宫时,崇祯帝朝曹化淳挥了挥手,道:“把满桂的奏疏给他们看。”

    孙承宗看罢,蹙着白眉没有说话。他了解袁崇焕,按照袁崇焕的性格判断,发生这种事情只有两种可能,一是两人在战术上产生了分歧,满桂惹怒了袁崇焕,这才下的手;二是未明敌我误伤所致。但他绝对不可能是因为通敌,那

    是一个至情至性的书生,对官场上的规则尚且视而不见,任性而为,如何可能去做这等违心违国之事?

    然而,孙承宗在官场摸爬滚打了一辈子,他明白这是有人刻意拿袁崇焕做文章,打击异己。这个时候他基本已经看到了袁崇焕的下场,恍如是一个病入膏肓之人,即便是有人愿意豁出性命相救,也是回天乏术,那么自己又何必冒大不韪,去做徒劳之事呢?

    钱龙锡看完之后,说道:“皇上,若是袁崇焕通敌,要谋杀满桂,不可能用刻有辽东兵标记的箭,天下没有此等痴傻的叛国之徒。”

    正说话间,有个太监走进来,在曹化淳的身边说了几句话。崇祯帝瞥了一眼,问道:“何事?”

    曹化淳道:“马房的杨春、王成德在送粮草途中为后金所掳,刚刚从敌营逃了出来,说是有要事要与奴才说。”

    崇祯帝挥挥手,示意叫他马上去。曹化淳躬身退将出来,到了殿外,见两人恭恭敬敬地站着,便问道:“何事如此着急?”

    杨春道:“回曹公公的话,我俩在敌营无意中听说了些消息,须马上报与您知晓。”

    曹化淳从这两人的神色中,似乎看出了些苗头,道:“关于哪方面的消息?”

    “是关于袁督师的。”王成德回道,“督师今晚要与皇太极会晤,商量具体事宜,不过究竟是何事宜,却是不知。”

    曹化淳闻言,心里“咯噔”了一下:看来满桂说得没错,当此动荡之际,须谨慎用人,不然的话后果不堪设想。

    曹化淳对崇祯帝忠心耿耿,并无私心,急转身走入殿内,把这事跟崇祯帝说了。

    崇祯帝听完,脸色铁青,紧握着双拳,许久未发一言。孙承宗、钱龙锡也没有说话。殿内在短时间内蔓延开一种可怕的沉默。

    “啪”的一声脆响,崇祯帝随手抓起一只茶杯,重重地摔在地上,雪白的瓷杯碎了一地,仿如崇祯帝此时的心,随着袁崇焕叛变的消息一件一件地传来,亦破碎了。

    “皇上三思!”钱龙锡几乎用尖叫的声音喊出了这句话,在这深秋初冬的天气,他的额前竟已沁出了冷汗,只听他惊恐地道,“后金入关,我大明朝正经受前所未有的考验,兵部尚书、兵部侍郎已先后革职,不能再开罪督师,以免三军将士军心不稳,酿就不可挽回的败局啊!”

    “你是要包庇袁崇焕吗!”崇祯帝铁青着脸,死死地盯着钱龙锡,言下之意,是你与袁崇焕一同投敌了吗?

    钱龙锡是聪慧之人,他自然看得出崇祯帝的意思,但事关国家存亡,他决心豁出自己的性命死谏,以使崇祯帝清醒过来,道:“皇上自登基以来,除阉党、弃党争,更换内阁部臣,开启了一个新的时代。可是周延儒、温体仁等辈,看似无党无派,却已俨然形成了另一个权力集团,他们利用皇上的信任,打击异己,无所不用其极,甚至启用阉党余孽姚宗文,四处造谣生事。袁崇焕便是他们权力斗争的一颗棋子,一旦袁崇焕倒了,当初亲袁之人便无可幸免,如此岂不是正中了那些心怀不轨之徒的下怀?乞请我皇三思!”

    崇祯帝听明白了,钱龙锡所说的亲袁之人,也包括他自己,那么与其说是在给袁崇焕求情,倒不如说是在给他自己脱罪更为恰当。

    崇祯帝冷冷一笑,瞟了眼一直没有说话的孙承宗,也未明确表态,只说道:“你们下去吧。”

    两人走将出来,钱龙锡回头看了眼孙承宗,问道:“适才你为何不说话?”

    “莫非你还没看透吗?”孙承宗道,“功到高时便是罪。”

    钱龙锡一愣,他没想到当年意气风发的孙承宗会有这等想法,是老了还是对朝廷不再抱希望了?不由问道:“莫非眼睁睁看着袁崇焕成为他们斗争的棋子,见死不救?”

    “救得了吗?”孙承宗眼里满是痛苦之色,道,“既然救不了,何不留你我这有用之身,去挽救大明眼下之危局?”

    钱龙锡显然也有几分书生意气,因不认同孙承宗之言

    ,拂袖而去。孙承宗叹息一声,徐徐走向漫漫的夜色之中。

    在孙承宗离开后没多久,周延儒便出现在了宫里,进入文华殿后,与崇祯帝密谈了许久。当晚,钱龙锡得知此消失后惊恐不已,这是否意味着,袁崇焕获罪已成定局?他在屋里来回踱着步,想要出去找李标、孙承宗时,到了门口又停了脚步——也许孙承宗是对的,从如今的形势来看,哪个又能力挽狂澜救下袁崇焕?

    次日,一道圣旨从宫里传出,召袁崇焕、祖大寿、满桂等将领于平台面圣。

    “夫人……”袁崇焕一身是血,摇摇晃晃地走了进来。仔细一看,他的脖子上竟没有头颅,而是提在手上,血淋淋的,双目圆睁,眼珠子像要凸出来一样,十分可怖。

    “夫人……”他的头颅虽提在手上,但嘴巴依旧能说话,凄惨地叫着。

    “元素……你这是怎么了,怎么了?”叶依翠在大叫中惊醒,身子从床上猛地跃起。她迅速地在屋里看了一遍,晨曦透过窗棂照进来,屋里空荡荡的,什么也没有,竟是一场梦!

    叶依翠身上已被冷汗浸湿,她舒了口气,略定了定神,下了床来急急忙忙地穿好衣服,叫道:“备马,备马!”

    阮氏闻声赶过来,见她脸色苍白,脸上满是汗水,惊道:“姐姐,怎么了?”

    “元素有难!”叶依翠边说边出了门,道,“我要去京师!”

    阮氏看得出叶依翠是又做噩梦了,然而从陆陆续续传来的消息判断,她自己也能隐约猜到,袁崇焕的处境并不乐观,既然叶依翠放心不下,那自己就索性一起陪她入京吧。

    备下马车后,督师府专门挑选了一支百余人的护卫队,保护两位夫人入京。

    车声辚辚,马蹄声声,两位夫人迎着初冬的寒风,往西南而行。此时此刻,也许她们都已猜到了,迎接她俩的将是一场真正的噩梦。

    袁崇焕接到圣旨的时候,迎着朝阳露出了久违的笑意:他在城外浴血御敌,未使后金入侵京师,是他的赤诚之心感动皇上了吗?

    这位单纯的书生没有往坏处去想,他相信邪不胜正,更相信这世道是有公理的:皇上圣明,岂会混淆忠奸?

    祖大寿却不乐观,京师内外,关于辽东兵通敌的传言已然满天飞了,以当今皇上的性格,他会轻易消除疑心吗?如果没有的话,此番召见意味着什么?

    “督师……”祖大寿担忧地道,“此去怕是凶多吉少。”

    袁崇焕却安慰他道:“你我在城外与敌军血战,皇上定是知道了。圣旨上说,要与我商讨应敌之策,说明他还是信任我们的。”

    祖大寿依然不太放心,奈何圣旨召唤,不去便是抗旨,只得硬着头皮前往广渠门。说明来由后,本以为城上明军此番会打开城门,让他们入城,谁承想竟放下两只吊篓来。

    祖大寿见状,暗叫不妙,如果皇上信任辽东兵,何以不开城门,而要用这种方式让我二人入城?思忖间,目光一转,瞟了眼袁崇焕,只见他也是一脸的凝重。

    祖大寿似乎明白了,袁崇焕不是傻子,其实早就猜到皇上疑心未去,适才的话也不过是安慰他罢了。之所以明知危险还欣然而往,不过是他骨子里就是一位赤诚的书生,圣贤的教诲早已刻在他的骨子里,流淌在他的血液里了,他可以犯上,可以抗旨,甚至意气上来时,可以行先斩后奏之事,可他不会叛君,也不会因了生死之事,而毁了名节。

    对一位有骨气的书生而言,有时候名节比生命更为重要,如果此番抗旨,那么就是此地无银三百两,他一生的名节也就毁了。

    “你放心。”袁崇焕见他犹豫,安慰道,“无论发生什么事,都有我担着。”

    祖大寿闻言,心头一阵感动,咬了咬牙道:“你都不怕,我怕什么?”回头交代吴三桂带兵回去,提了口气,与袁崇焕一道走向城墙。

    吴三桂远远地看着,看着两员当世之名将竟以竹篓上得城去,既感荒唐,又觉凄凉:千里奔驰,辗转血战

    ,以如此待遇入城,实在是对洒血疆场的将领最大的侮辱。

    想到此处,吴三桂猛地心中一寒,心灰意冷。

    穿过建极殿,迎面便是云台门。云台门的平台下,各部院的大臣均已在列,中间站着满桂,其时他脱了上衣,袒露着上半身,站在众臣面前。袁崇焕把目光落在他的身上,只见其上身伤痕累累,有些尚未结痂,兀自渗着血,触目惊心。

    袁崇焕、祖大寿走上前去,还没来得及跪拜,崇祯帝便开口道:“满桂身上的伤你可都看到了?”

    袁崇焕听着这兴师问罪的语气,心头一沉,跪在地下,说道:“臣之部下确实射了满总戎一箭。”

    崇祯帝又问道:“你可有话说?”

    袁崇焕道:“射了便是射了,臣无话可说。”

    “好!”崇祯帝脸色一沉,道,“你倒是敢做敢当!那么昨晚与皇太极密谈一事,你可想辩解?”

    袁崇焕周身一震,脸色大变,惊道:“皇上,臣从不曾与皇太极密谈,这话从何说起?”

    “从何说起?”崇祯帝突然厉声道,“杨春、王成德送粮草时,被敌军所掳,正好听到了你要与皇太极密谋的消息,莫非还有假不成?”

    “真与假,是与非,皇上心中莫非不清楚吗?”袁崇焕道,“臣若真想射杀满桂,何以用辽东兵的箭?臣若是想要通敌,如此机密之事,等闲人如何会事先得知?”

    “那么杀毛文龙之事呢?”崇祯帝从石阶上走下两步,紧接着问道:“他是通敌反明了吗?你竟要如此着急地将他斩了?”

    袁崇焕听着那冰冷的话语,面如死灰:原来皇上还是在记恨着他,怪不得,怪不得会听信谗言,降罪于他!

    “满城的百姓,都在传你通敌叛国,莫非全城百姓都在冤枉你吗?”崇祯帝又从石阶上走下两步,紧逼着问道,“当年也是在这平台之上,朕将辽东亲手托付给你,望你能保辽东无忧,保我大明江山无忧。你也曾向朕许诺,五年平辽。辽东未平,朕不怪你,可你怎么将敌军引入关内,让他们兵临城下,来威胁朕的江山,你是要朕做亡国之君吗?”

    “臣罪该万死!”听到这些话,袁崇焕只觉无地自容:同一个地方,两番境地,五年平辽之诺未曾兑现,却造成后金大军围攻京师,且抛开其他莫须有的罪名不说,光是这一条,即便是今日皇上要斩了他,他也无话可说。

    “还记得你在东江斩毛文龙时说过的话吗?”崇祯帝走下石阶,走到袁崇焕跟前,微微地俯下身子道,“你说‘五年后,臣若不能复辽,乞请皇上,亦以今日诛文龙之法斩臣’。今日五年之期虽然未到,可人家已经入关打到朕的家门口来了,你还谈何复辽?”

    袁崇焕以额触地,不敢抬起头去看崇祯帝,只说道:“臣自知罪孽滔天,甘愿伏法!”

    “来人!”崇祯帝喊道,“脱了袁崇焕的朝服,押镇抚司候审。”

    锦卫衣气势汹汹地走上来时,祖大寿吓得脸色发白,心想督师下狱,自己岂能免罪?

    袁崇焕被脱了朝服拉着走时,突回头道:“皇上,若要论罪,皆是臣一人之罪,辽东兵无罪!望皇上格外开恩,让他们继续抵御外敌,为国效忠!”

    随着袁崇焕被押入狱,引发了一系列的连锁反应,钱龙锡等大臣被弹劾下野,周延儒开始走上大明朝的历史舞台,后又与温体仁争权,致使本就混乱的朝廷越发的乌烟瘴气。祖大寿出城后,因心中惶恐,和吴三桂一道带着辽东兵离开京师,急走辽东,同时也种下了后来吴三桂、祖大寿叛明的种子。满桂挑起了拯救大明江山的重任,总理山海关、宁远军务,统领所有来勤王的援军,并赐尚方宝剑。

    崇祯二年(1629)十二月十七日,满桂率军与皇太极战于永定门,血战而亡。崇祯三年(1630)八月十六日,袁崇焕于京师西市被处以极刑。

    至此明之大将,犹如晨星,渐渐寥落,死伤殆尽,大明朝走向了不可挽回的败亡之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