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神秘同伙
早上,胡桃轮流去纵火案的几个现场转了一圈,想找一找新的线索,但一无所获。她沮丧地回到警局,刚一进门就感觉屋里的气氛十分凝重。
尹禹见她回来,立刻召开了新的案情分析会,关于那起文身连环案,法医组又有了新的发现。
“我们的结论需要更改,檀墨是这起连环案的凶手没错,但他只是其中一个。”严熙坐在轮椅上,开门见山地说道。他刚说完,安琪卓就立即将分析报告分发给了在场的人。
除了尹禹之外,其他参会者都感到十分惊讶,周布籁甚至脱口问道:“严医生,你是说檀墨还有同伙?”
“是的。今天早上我一边整理尸体档案,一边对檀墨的尸体又检查了一次,忽然发现他的两只手臂肌肉很不平均。左手正常,而右手则明显有萎缩的迹象。等小安来了之后,我们又一起对檀墨的尸体进行了全面解剖。通过对比檀墨的肌肉群,我们发现他患有肌萎缩侧索硬化,整个右臂已经完全病变了,这个现象再综合之前三起案件的杀人手法,我们推断檀墨不可能做到独立杀人!”
听到这儿,胡桃挠挠头,开口问道:“这个肌萎什么硬化是什么意思啊?”
“胡桃姐,肌萎缩侧索硬化俗称渐冻人症,是指人的肌肉会逐渐无力和萎缩的一种病症,病因大概有遗传和重金属中毒等原因,目前没有十分有效的治疗方法。”安琪卓解释道。
胡桃恍然大悟:“原来檀墨患了这么严重的病啊!”
“不仅如此!”严熙继续说道,“通过我们的病理检验,发现檀墨右手的病变非常严重,甚至不能注射麻醉剂或是在手腕上割出伤口……”
众人又是一片愕然。
胡桃眨眨眼睛,似懂非懂地喃喃自语:“这么说,檀墨的死……”
“檀墨并非畏罪自杀,而是被人谋杀的。而且以檀墨深居简出的性格来看,这名凶手极有可能是和檀墨一起犯下连环案的同伙。”严熙看了一眼胡桃,把话接了过来。
胡桃立即追问:“这不太可能吧?檀墨的同伙肯定知道檀墨的病情,怎么会这样做?再说注射器和麻醉剂玻璃药瓶上都有檀墨的指纹啊,这怎么解释?”
“我想那很有可能是凶手制造的,为了将现场伪装成是檀墨自杀。”严熙道,“我们并不知道檀墨和同伙的关系如何,不过凭他们一起犯下了这么多案件来看,可见他们之间互相信任,甚至是存有感情的。如果檀墨确实抱有自杀的念头,吃下了安眠药,又担心药量不足以致命,央求同伙给他注射麻醉剂,在深厚感情的支配下,那名同伙很有可能一时冲动,就‘帮’了檀墨一把,事后冷静下来,才想办法伪装了现场……”
众人听后,都开始思索这种可能性。
严熙环顾四周,继续道:“而且檀墨的病症还表明,在连环案中真正实施杀人行为的其实是他的同伙,檀墨的右手发生了病变,或者只是用左手实施了文身,或者干脆指导同伙文身,这才导致文身丑陋扭曲,不像是专业人士所为。”
“我还是觉得檀墨有同伙这事……不太可能。”技术科的王树即刻提出了质疑,“你们别忘了,何后今拍下了檀墨进入现场的录像,还把视频上传到了云空间里,视频里只有檀墨进出的影像。还有,何后今曾经在檀墨离开后,进到戚美美家里拿走平板电脑,如果里面还有一名凶手的话,何后今能够顺利地拿出平板吗?”
“那会不会是有人在何后今上传视频之前,对那些视频做了手脚?”周布籁吸了口气,说出了自己的想法。
“这不可能!”王树立即否定了这个说法,“我查过那些视频文件,都是原文件,没有经过篡改,而且上传时间也与何后今拍摄的时间相吻合,基本上都是他拍完之后,马上就回家上传到了云空间。”
众人又沉寂下来,会议室内一片静默。
这时,尹禹倒是想到了一种可能性,但似乎又有些荒诞。他侧过头,看到久未露面的田骁渡也坐在了人群中。
有了这位前辈的坐镇,尹禹感觉自己有了底气,于是开口道:“其实还有一种可能,就是这个还没露面的凶手知道何后今在跟踪檀墨,并且任由何后今随意偷拍。他与檀墨定好了犯案时间,然后提前藏在了楼房的天台上,到了时间再从天台下到三名受害者的家里与檀墨会合,再一起行凶。杀完人之后他原路返回,藏在天台,等何后今走了之后再离开,这样就不会出现在何后今的视频里了。”
田骁渡对尹禹微笑着点了点头。
尹禹放松下来,又补充道:“我想你们应该都注意到了,何后今的视频里拍到的都是檀墨从楼里进出的画面,也就是说何后今并没有进到楼里,这样自然不会拍到那个人。那个人这么做既可以让何后今拍下檀墨行凶的证据,又不会留下自己的身影。”
周布籁最先明白了过来:“我觉得队长的这个想法是有可能的,说不定为了隐藏起来,在杀害何后今时,他也如法炮制,和檀墨约好时间,提前进入何后今居住的那栋公寓,藏在了天台上……”
“有这个可能性,那这件事小周你就负责盯一下,再去一次何后今的公寓提取一下监控录像。”
“可是当时公寓的监控正在线路维护,什么也没有拍到啊!”
“没错,但我记得线路维护是从凌晨1点开始的,何后今死亡的时间是凌晨1点到3点,檀墨的同伙肯定是在这个时间段之前潜入公寓的。我们把维护之前的录像调出来排查,如果运气好的话,说不定可以捕捉到那个人的身影……”
周布籁点头应了一句:“好,我马上去办。”
“先等一下。”尹禹拦住周布籁,环视一圈参会的人,然后把檀墨死亡事件的档案拿出来,摊在了桌面上,“我还有件事要说。我刚刚重新查看了檀墨的死亡报告,发现忽略了一个重大问题。报案人杨一楠在笔录里说,他是在下班回家的路上去找檀墨咨询文身的事情,然后发现檀墨死在浴缸里。我算过杨一楠下班所需的时间,算上堵车和天气状况,他到家大概需要40分钟。他是在5点30分下的班,到达小区大概是6点10分,但他报案的时间却在当晚的7点30分,他为什么把时间拖到了这么晚才报警?”
“难道说中间发生了什么变故?”周布籁微微皱眉。
胡桃眼睛一亮,刹那间想到了一种可能性:“难道说,杨一楠看到了
凶手?小安鉴定完死亡时间后,我看过表,当时是晚上8点。当时,小安初步分析说檀墨注射麻醉剂的时间没有超过3个小时。再根据杨一楠的下班时间来推断,他在进到檀墨家里时有可能和凶手碰面了,甚至看到了行凶的过程!”
“不排除这种可能。小胡,你马上去调查一下杨一楠的情况。小周,你拿到何后今公寓的监控之后,再去深入调查一下檀墨的人际关系和社会背景。其他人再去调查一下档案中疏忽和没有细查的线索,我们务必要在最短的时间内把这个人揪出来!”
“是!”众人齐声应道,开始各自忙碌。
尹禹抬头,看向田骁渡,正看到他推门离去的身影。他的背影有些佝偻,步伐有些蹒跚,看上去让人感到一阵心酸……
***
胡桃调出了月华小区在1月10日的监控录像,发现杨一楠是在6点15分回到的小区,距离他报警确实存在着一个时间差。
为了弄清实际情况,胡桃找到杨一楠任职的立杰光明保险公司,一进门就看到杨一楠正在被一个女人大声训斥。杨一楠一句话都没有辩解,只等女人离开后,才默默地捡起了被对方扔了一地的客户资料。
胡桃走过去帮着捡起散落在角落里的纸张,说了一句:“遇到这种上司还真要命啊……”
“她不是我的上司……”杨一楠轻声应道,声音显得有些嘶哑。他站起身,依旧垂着头,迈步向自己的座位走去,期间始终没有抬头看胡桃一眼。
胡桃叹了口气,对着杨一楠的背影郑重地说道:“关于之前的案子我还有点事情想跟你核实一下,请你配合警方的调查。”
杨一楠没有吭声,眼睛向总经理办公室那边扫了一眼。
胡桃道:“你上司那边,我去和他沟通……”
杨一楠这才点了下头,算是应允了。
坐在会议室里,杨一楠的眼睛始终望向窗外,两只手的手指习惯性地搅在了一起。
“上次你做笔录的时候讲明下班后进入檀墨家,发现他自杀了。但我看过10日那天你们小区的监控,你6点多就回了小区,为什么直到7点30分才报警?”
杨一楠慢慢转过脸,努力让自己显得很漠然,但眼神中却有一丝惊慌:“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呃……我是想问,在这段时间内发生什么事了吗,或者你看见什么人了吗?”
“哦,你是说这个啊!当时可能是我没有说清楚。我先回家休息了一会儿,然后才去找的檀墨。所以我什么都没看见,只发现他躺在浴缸里自杀了……”
胡桃半信半疑地皱皱眉,忽而又想起另一件事,不觉沉下了脸:“杨一楠,我们已经知道你看过檀墨的遗书,你当时为什么要说谎?你没有再碰过现场其他的东西吧?”
杨一楠眯起双眼,目光霎时冰冷下来:“就是他对吧?你们要抓的凶手就是他,没错吧?”
这个男孩再次用代词来指代檀墨,让胡桃又一次深深地感觉到了杨一楠对檀墨的厌恶感。她不禁皱起眉,紧紧地盯着杨一楠的双眼道:“这是我们警方的调查,你不要……”
“我明白了!他在遗书里写的都是事实!”杨一楠突然打断胡桃的话,神情颇有些愤慨,“像这种人就是该死!他死了不是更好吗?你们为什么要对一个杀人犯的死这么尽心?”
胡桃一时愣住了,杨一楠的突然爆发让她觉得很不可思议。她静静地看着杨一楠,过了好一会儿,才面色严峻地开口道:“杨一楠,我们是法治国家,任何人的生命都受到法律的保护。杀人犯也是一样,如果他犯了法,自然会受到法律的制裁,而不是私下里以暴制暴,这就是我们为什么要调查檀墨的死因。所以……如果你看到或听到了什么,一定要全部告诉我!”
“我什么也没看见,什么也没听到,我只知道,像檀墨还有王健那样的人都该死!”杨一楠歇斯底里地吼了一声,然后站起来,把脸一扭,愤然夺门而出。
杨一楠打开门,看到会议室外面围着一群人。那些人见杨一楠走了出来,马上装着若无其事的样子四处散去。这个大男孩厌烦地皱了皱眉,垂下头,回到了自己的工位。
这次问话进行得很不顺利,胡桃感到有些挫败。她看着杨一楠的背影,觉得自己可以理解这个男孩的心情。之前受了那么严重的伤害,心灵受到剧烈的创伤,行事自然会异于常人,也许这件事情真的与他无关吧。她忽然有些懊恼,觉得自己再次伤害了杨一楠,在他还未痊愈的伤口上又撒了一大把盐。带着这样的内疚,小女警徐徐地离开了保险公司。
胡桃走后,杨一楠耐心地整理手头的保险档案。他不露声色,内心却澎湃汹涌,之前在笔录时他确实因为疏忽而说错了话,但好在刚才的表现相当成功,再次蒙混过关。
不过他刚才的发泄也有一部分源自真情实感,在他看来,校工王健以及异装癖檀墨都是不值得怜惜的残次品,确实该死。而只有他,重生之后的他,这个进化成了对恐惧和羞愧感免疫的人,才是真正完美无缺的!
***
中午12点多,胡桃走进一家快餐店,随便点了一碗面,却无心下咽,只对着面前的瓷碗发呆。
“再不吃,面可就坨了哦!”
胡桃抬头看到秦观海笑意盈盈地站在面前,手上端着一份鸡腿饭。她又一时有些恍惚,就这么呆呆地盯着这位巡警看。
“怎么,不欢迎我坐下吗?”秦观海仍旧带着笑意,开起了玩笑。
“不是啊!”胡桃回过神来,连忙往旁边让了让,“请坐……”
“你这是怎么了,无精打采的?”
胡桃轻描淡写地摇摇头:“没什么,大概最近压力太大了吧。”
“压力?”秦观海忽然笑出了声,“看不出来你也会有压力,在我眼里你可一直是个没心没肺的人呢!”
“拜托,你这是夸我还是贬我啊?”胡桃也咧嘴一笑,心情却跟着好转了几分。
“是不是工作上遇到了什么难题?”秦观海犹豫了一下,问道。
“嗯……”胡桃略一点头,含混地应道,“之前已经完结的一个案子出现了问题,但毫无头绪。”
“不用担心,我相信这只是暂时情况,你这么聪明,一定会解决这个难题的!”秦观海看着胡桃,眼中冒出了炽热的光彩。
胡桃也看向秦观海,感受到了那种前所未有的热情,脸颊不自觉地开始发烫。她浅浅一笑,点了点头:“嗯,谢谢你!
”
吃过午饭后,胡桃和秦观海散着步,不知不觉又走到了第三次纵火的案发现场。那家咖啡馆依旧一片破败,唯一的区别是外面增加了一个巨幅的招租广告。店主好像蒙受了不少损失,打算放弃修复,将店面转租出去。
胡桃若有所思地盯着广告牌。虽然尹禹并未催促,但她的心里却一直惦记着这件案子,只是对于如何展开调查,没有任何主张。
秦观海也走过来,看向那栋黑漆漆的建筑物,眼中闪烁着意义不明的光芒:“烧成这样,真是够惨的!”
“是啊,俗话说水火无情,在自然之力的面前,人类永远是渺小的。”
“唉……说起来东河区最近好像出现了不少火灾呢!我对这片还是比较了解的,消防措施做得不错,按说不应该会这样啊……”秦观海深深地叹了口气,“你们的调查有什么进展吗?”
“毫无头绪……”胡桃噘着嘴,沮丧地摇摇头,“我们在火场发现了助燃剂的成分,所以也倾向于是有人在纵火……”
“纵火?”秦观海皱紧眉头,仔细思索了片刻,然后一脸诚恳地说道,“桃子,要是你们遇到了什么困难可以跟我说说,我在这儿附近的派出所工作了几年,对这一带比较熟悉,或许能够帮到你。”
胡桃点头应道:“小秦,说起来,我有件事还真得拜托你!不知道你在其他区的街道派出所里有没有熟人,可不可以帮我找找看,有没有一个叫‘王国庆’的人?”
“王国庆?”秦观海面露难色,“除了名字之外还有其他的资料吗?据我所知,光我们这一片恐怕就有百十来号人叫这个名字。”
“是啊,这个名字太大众化了,我在户籍系统里也搜到了不少,挨个查起来实在太烦琐了……”胡桃也露出一脸愁相。她低头沉思了一下,眼睛忽然一亮,“对了,全能顾问!”
“什么?”秦观海一头雾水,“什么全能顾问?”
“是王国庆的职业,他在健身房登记的资料里写着‘全能顾问’!”
“哦……我好像听说过这个‘全能顾问’……”秦观海微垂着头,用左手抚摸着下巴。
“真的吗?在哪里听过?”
“好像是所里的同事处理过的事件。有人报警,投诉有人乱贴广告,乱发传单,还兜售违法读物,当时似乎就提到了‘全能顾问’这个人……我现在就回去问问!”
秦观海走过两条街,从右面拐进了一条小路,进到了德兴街派出所。他刚进大门没多久,尹禹就开着车从派出所门前经过,接着向另一个方向驶去。
尹禹和温小婉约好在一家西餐厅共进午餐,但因为他一直在撰写申请重新调查檀墨案的报告,所以迟到了。他走进餐厅,恰好看到温小婉坐在右侧靠墙的一张桌子前。
那个位置的墙面上挂着一幅着名的油画《月夜少女》。画中和画旁这两个女孩的气质相符,风格相似,那种充满诗情画意的境界,让尹禹感到陶醉和神往。
“尹禹,这边……”温小婉含着羞怯的笑意,对尹禹摆了摆手,待尹禹过来坐下,又继续道,“我知道你时间紧,就提前帮你点了餐,也不知道合不合你的口味。”
温小婉的声音里带着一种柔和的暖意,让尹禹的内心瞬间变得暖洋洋。他看看那些菜,发现竟然都是自己爱吃的,点了点头:“都合胃口……”
之后两人没再说话,都默默地低头用餐,但气氛却显得朦胧而美好。周围的食客进进出出,人声嘈杂,却丝毫没有影响到他们吃饭的氛围,仿佛他们的世界里只有彼此。
温小婉吃完后抬起头,看到尹禹正在盯着自己看,不觉一愣:“怎么了,我的吃相很难看吗?”
“我只是觉得你吃得太少了,盘子里还剩下那么多……”
“我已经吃好了啊,食物不在多,而在精。每天摄取的各种元素足够就可以了,多余的都是脂肪,口腹之欲最危险,吃完了还要想办法消耗掉。”温小婉笑得眯起了眼睛。
尹禹撇了撇嘴:“是是是……差点忘了你是医生了,这是你们的养生之道!不过我还是觉得太浪费了。”说完他伸手直接把温小婉的餐盘端到了自己面前。
温小婉吃了一惊,还没来得及阻止,尹禹就已经埋头吃了起来。她索性放弃了,单手托着腮,静静地看着尹禹,眼中流露出一片笑意。
饭后,两人又各自点了咖啡。在等待的时间里,尹禹条件反射地看了一眼手表。
温小婉看在眼里:“你是不是还有事啊,如果忙的话……”
“不是啊!”尹禹连忙摆了摆手,“我是希望时间能走慢点,和你在一起真的很放松,回去之后又要忙了……”
温小婉腼腆地一笑,她明白尹禹所说的“回去之后又要忙”的意思,于是问道:“新闻说那件连环案已经破了,凶手是畏罪自杀。你还在忙些什么,又有新案子了?”
“唉……事情要是能这么简单就好了!”尹禹叹了口气,“这案子出岔子了,凶手有同伙,我们要重新调查……”
闻听此言,温小婉的神情变得有些惊惧。
尹禹察觉到了温小婉情绪上的变化,立刻笑笑,安慰道:“不过你不用害怕,我们一定会将凶手捉拿归案的!”
“嗯……邪不胜正,我相信你们一定可以做到。”温小婉回过神来,也露出微笑,“我只是有点担心你……这个人隐藏得这么深,一定很危险吧?”
“这种危险不算什么,这是我们的职责所在……”尹禹端起咖啡喝了一大口,却因为味道苦而呛了一口。
他一脸窘相地抬起头,看到温小婉仍旧只是在笑,但那笑容里似乎隐含着一丝忧郁。他稍一错神,看到温小婉递过来一张纸巾,但此时那些阴郁已经消失了。
她是在为自己担心吗?尹禹呆呆地接过纸巾,道了谢,觉得有点捉摸不透这个女人,她有时过于沉静,喜欢把复杂的心绪都隐藏在毫无波澜的面容之下……
想到这儿,尹禹不禁一怔,自己又何尝不是如此呢?也许正因为这样,他才会被这个女人所吸引吧。
约会之后,尹禹发挥绅士风度,将温小婉送回了医院。
看着尹禹的越野车慢慢消失在视野中,温小婉转身走向门诊大楼。她的步伐稳健,内心的思绪却有些飘忽不定。她深吸了口气,努力安定心神,迅速进入到了工作状态。她拿出准备好的资料,到会议室去参加一项重症的会诊会议。
在会议开始前,同事齐玟和其他医生聊起了那起连环案
。这个女人眉飞色舞,对案子似乎十分感兴趣,说起来滔滔不绝。
温小婉没有加入讨论,只是木然地听着齐玟在讲述案情。不久前她曾经对齐玟暗示过,自己已经恢复了部分记忆,但齐玟却只在装傻,故意绕开这个话题。
她明白齐玟是打算将错就错,那场车祸让除了她之外的人都已身亡。齐玟不想也没必要再承认当初的事情了。
温小婉仔细观察着齐玟,看着她兴奋的模样,又想起了秦观海说过的话,也许这个女人并不简单……
***
檀墨的人际关系调查没有任何进展,不过周布籁拿到了何后今的公寓在1月3日的监控录像。他和尹禹在技术科仔细查看,发现在1月3日下班高峰期里,有一个人没有登记就混着人群走进了公寓。
这个人的装扮十分可疑,用帽子把整个脑袋完全罩了起来,身上的黑色棉袍显得十分臃肿,无法判定身材和性别,但可以判断出此人的身高大概在一米七三到一米**左右。他走路的时候始终垂着头,正脸避过了监控的拍摄范围,应该熟知摄像头的位置。不过他走起路来却有一个特点—身体不自然地向前倾,看上去十分怪异。
当摄像头照在这个人的耳垂上时,闪过了一道亮光。王树将画面定格,调整分辨率,看到这个人的耳朵上戴有耳钉,但仅凭这一个特征还是无法分辨这个人的性别。
这个人经过大堂,和公寓的业主一起走进了电梯。那台电梯向上升去,几乎每一层都停了一次,然后又缓缓地从顶楼下来,直接下到了一楼,再打开后,里面空无一人。
尹禹思索了一阵,让周布籁再去那家酒店公寓索要电梯内的监控录像,看看这个人到底去了什么地方。之后他又让王树调整画面的分辨率,多寻找一些这个神秘人在大堂的画面,看有没有可能看清这个人的样貌。
布置完这些任务,技术科的内线电话突然响了起来。尹禹拿起来接听,报了下自己的名字,话筒另一端传来了胡桃略有些嘶哑的声音:“头儿,又有新案子了……”
***
周布籁再次前往何后今所在的公寓,而尹禹则带着胡桃和安琪卓赶到了案发现场。
时间早已过了下班的高峰期,天空灰蒙蒙的,将四周的景物笼罩在一片灰暗之中。尹禹下了车,望着被黄色警戒线隔离起来的那栋楼,轻轻叹了口气,嘴边的空气中立刻浮现出一团白色的雾气。
尹禹面无表情,内心却被深深的自责所缠绕,他总是在想,如果自己可以早一点洞悉到危险,是不是就可以挽回更多人的生命了?这种苛责愈演愈烈,常常让他陷入到一个难以自拔的怪圈中……
胡桃和安琪卓的表情也同样十分严峻,但眼神中给人的感觉却不尽相同,胡桃的目光中充满了对犯罪行为的憎恶,那是一种因为天生的正义感而流露出的自然反应,而安琪卓的视线则显得更加忧郁,仿佛隐含着一股悲天悯人的意味。
他们三人带着助手一起进入案发地点,开始了侦查工作。
现场虽不惨烈,但十分诡异,一个女人躺在卧室的床上,身上盖着一件淡紫色的棉布睡袍,腿上套着两只黑色的丝袜。女人虽然双眼微闭,但鼻子皱了起来,嘴巴也凄苦地大张着,看上去十分狰狞,这与她双眼的安详状态极不吻合。
“头儿,死者名叫冯馨娜,女,年龄30岁,是应天科技股份公司的人事部经理。”胡桃拿着做好的笔录,简短地向尹禹汇报,“小区的保安说,冯馨娜下午3点多钟时一个人开车进入小区,还和他打了声招呼,当时并没有任何异常。”
尹禹听后,只是蹙着眉点了点头。胡桃也没再说话,拿出相机开始拍照。
冯馨娜的脖子前面有一道深深的勒痕,痕迹几乎嵌进了肉里,渗出了血丝,明显是被人从背后勒住了颈部。安琪卓吸了口气,待胡桃拍完照之后,和助手一起将冯馨娜的尸体从床上抬了下来。之后助手们开始检验床面上的线索,而安琪卓则开始初步验尸。
安琪卓拿掉盖在冯馨娜身上的睡袍,发现她身上只穿着一件居家连衣裙,双手手臂弯曲,顶在胸口,十根手指都向手心方向卷曲,看上去十分用力,她应该在被勒杀时对凶手进行了一番抵抗。
但冯馨娜的指甲内却十分整洁,没有任何皮屑组织,右手的指间倒是缠着两根短发,只不过头发是从中间断裂的,发根处没有毛囊,无法进一步做DNA检验。
除了脖子上的勒痕之外,冯馨娜再没有其他的外伤了,基本可以判断死因。安琪卓站起身,对助手点了点头,示意可以将尸体装起来带回去了……
小安走后,尹禹还在思索冯馨娜的死状。从尸体的蜷曲状况和面容的扭曲可以证明,这个女人的确进行了反抗,但最终还是被凶手杀死了,所以她死后维持住了挣扎的姿势。但是她的眼睛为什么是闭着的,还有身上的睡袍又是谁给她盖上的,是凶手吗?
这时,胡桃整体检验完毕,走了过来:“头儿,初步排除了入室劫杀的可能。房门没有被撬开的痕迹,而且冯馨娜家里放有大量现金和金银首饰等贵重物品,都没有丢失迹象。屋内除了客厅的茶几和沙发被撞歪之外,整个居室都很干净整洁,没有任何被翻乱的痕迹。”
茶几翻倒?尹禹看着卧室里那张豪华、考究却不是很坚固的床,床单上一丝折皱都没有,就连冯馨娜的尸体刚才躺过的位置上都没有折痕。冯馨娜闭着的双眼、盖在她身上的睡袍以及平整的床单……
尹禹几步走到客厅,看着沙发和茶几。如果凶手是在这里将冯馨娜勒死,然后移尸到卧室的床上,再盖上睡袍,抚平她的双眼,就变成了刚才那种状况。可是凶手为什么要这样做呢?
房门没有被破坏或用万能钥匙撬过的痕迹,说明是冯馨娜放凶手进来的,凶手有可能就是冯馨娜的熟人,不然冯馨娜不会只穿着居家连衣裙就把凶手放进来。
尹禹又回到冯馨娜的卧室,打开衣柜,大致翻了翻里面的衣物,又将所有的抽屉和角落检查了一遍,但并没有发现与套在冯馨娜腿上一样的**袜。
难道冯馨娜只有一双这种样式的**袜?尹禹不由联想到檀墨的尸体,腿上也套有一双**袜,而且这两名死者穿着丝袜的状态,竟然一模一样……
带着这个问题,尹禹立即让胡桃去调查冯馨娜的社会背景和人际关系,而
他则到了法医室。
安琪卓在严熙的指导下,正在解剖台上进行验尸。
一看到尹禹进门,坐在轮椅上的严熙立刻说道:“正如小安在现场判断的那样,冯馨娜脖子上的勒伤就是她的死因,只不过我们还没有找到匹配的凶器。”
尹禹走过去仔细查看伤痕。那道勒痕果然非常稀奇,痕迹很细,像是用细绳勒的,但是冯馨娜的脖子上又没有绳子特有的纹路。他想了想,问道:“会不会是鱼线?”
“不会……”严熙道,“鱼线更加锋利,在同等力度下,皮肤的创口肯定会更深。”
“也就是说,凶器并不算锋利,但是很细,韧度还比较高。”尹禹抚着下巴,忽然灵机一动,“对了,丝袜呢?冯馨娜穿着的那双**袜呢?”
安琪卓指指一张桌子:“在那里,我正准备检查呢!”
“把丝袜拿过来,和冯馨娜脖子上的勒痕比一比。”
安琪卓找来模具,用袜子压出勒痕,再对比冯馨娜脖颈上的伤痕—丝袜勒紧之后的痕迹竟然和冯馨娜脖子上的伤口完全吻合。
安琪卓顾不上惊讶,连忙仔细检验丝袜,发现上面沾染了一些血迹和皮肉组织。她提取下来,和冯馨娜的DNA进行比对,发现两者非常吻合。
但遗憾的是,除了冯馨娜的DNA组织外,丝袜上再也提取不到其他物质了,也就是说虽然确定了丝袜是凶器,但并没有留下凶手的痕迹。跟之前的案子一样,这名凶手同样很小心,在行凶前做好了万全的准备。
同样的反侦查能力、同样的丝袜……想到这些,尹禹慢慢回到刑警队办公室。他进屋之后,发现其他人都出去忙碌了,只有田骁渡坐在桌边,一脸担忧地看着他。
他感觉很沮丧,迅速从田骁渡的身上移开了视线,一屁股坐在了椅子上。
田骁渡走过来关切地问道:“小禹,怎么了?”
“田哥,之前的案子我们遗漏了一个凶手,这个人很可能和新案子有关……”尹禹抬起头,目光中露出了无尽的委屈,这种无助的情绪他从未在自己的下属面前显露过,但在田骁渡面前,他再也撑不住了。
“小禹,要坚持下去,无论凶手多么狡猾,你都不能垮掉。如果连你这个带头人都气馁了,那其他人该怎么办?”田骁渡道。
前辈说得对,在案件面前,不能灰心,更不能示弱!尹禹点点头,这时办公室的大门被猛地推开。
“头儿,我有新发现!”胡桃直接跑到了尹禹面前,甚至来不及和田骁渡打招呼。而田骁渡也不以为意,默默地坐到了一边,静静听着。
“查到了什么?”尹禹问道。
胡桃立即手脚并用地解释起来。她在对冯馨娜的朋友和同事做笔录时,听到其中一人提到了一件事:有一次她和冯馨娜逛街,无意中看到一只流浪猫,冯馨娜竟然一脚把它踢到了马路中央,然后眼睁睁地看着疾驶的汽车碾过来……那只猫即刻死亡,这位同事吓得不轻,但冯馨娜却开怀大笑,十分兴奋。
胡桃又找冯馨娜的其他朋友和同事询问,这些人几乎都提到了冯馨娜的恶趣味—对在街上遇到的流浪猫狗十分残忍,经常无故欺凌,拳打脚踢,毫不留情。
胡桃说完这些,急切地道:“头儿,名单,看看那个名单……”
没等胡桃说完,尹禹就已经把地下论坛注册会员的名单找出来了,但上面并没有冯馨娜的名字,只有一个人叫做“冯米亚”。
胡桃抱着侥幸心理,在户籍内部系统中搜索起来,很快就有了发现,原来冯馨娜就是冯米亚。几个月前,冯馨娜不知道受了什么刺激,突然觉得自己的名字太土,就把身份证上的名字改成了她的英文名米亚。但户籍系统中的资料还没来得及更新,显示的还是冯馨娜,而她周围的人也没有改口,还是称呼她为冯馨娜。
确定了冯馨娜的身份,胡桃立刻联络法医室,查看冯馨娜身上是否有文身,但结果令人失望,冯馨娜身上虽有文身,但只是一般的装饰图案,而且使用的也不是隐形墨水,两者都说明她的文身与之前的案件无关。
技术科的王树则发现这个冯馨娜并不简单,是一家直播网站的女主播,直播内容以大胆血腥为主,曾经直播过吊死一只小奶猫的节目。她的举动遭到了大部分人的谴责,但也受到了一群小众的热捧,成为了网络红人,却也引来了杀身之祸……
这些发现让尹禹感到深深的愤怒,冯馨娜虐待动物的行为确实该受到批判,不过这并不能成为她被杀的借口。
从冯馨娜也是论坛会员来看,冯馨娜和檀墨之间还是存在着联系的,而这种联系也可以证明这件新案子与之前的文身连环案是有关联的。
凶手杀害冯馨娜的手法是绞杀,这与冯馨娜在直播中杀死小猫的行为相符,符合之前檀墨的杀人理念。但情况又有所不同,冯馨娜身上的标记从隐形文身转为穿着黑色的丝袜,这说明凶手创立了自己的风格,接替檀墨的杀人行径,继续以那些注册过地下论坛的虐待者为目标,展开了新一轮的杀戮,这个人就是……
“是那个神秘人,一定不会错……”尹禹喃喃出声。
田骁渡皱皱眉,把话接了过来:“小禹,你说的是檀墨的同伙吧?在案件的影响扩大之后,他不满于只是隐藏在背后,他想超越,于是杀了碍事的檀墨,取而代之,檀墨就是他的第一个受害者,也就是‘**袜连环案’的开端……”
“是!”尹禹的眼前不由一亮,他也是这么想的,“檀墨死后,这个人便由幕后转到了台前,成为了真正意义上的凶手!”
“所以现在最危险的就是那些论坛会员,得把他们集中保护起来才行……”田骁渡微微一点头,直接说出了要点。
尹禹点头表示赞同。他转过头,看到胡桃正一脸焦虑地望着他,立刻感到一丝不悦:“小胡,你还站着干什么,赶紧去啊!”
“是,去……去哪里?”胡桃紧张地转了转眼珠,显得十分茫然。
尹禹马上绷紧了脸:“当然是找出名单上的注册人保护起来啦,他们中的某人可能就是凶手的下一个目标。”
“是!”胡桃这才明白过来,连忙查找到那些人的户籍所在地,然后带着人展开了行动。
看到胡桃走了,尹禹叹了口气,抱歉地看了一眼田骁渡:“这小丫头平时挺机灵的,今天也不知道是怎么了……”
但田骁渡只是淡然地摇了摇头,眼神中隐隐露出一丝忧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