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百零七 危局!这一朝便烟消云散
但是,撕毁盟约依旧是可怕的,所以在关羽北上之际,孙权也曾动过要一起北伐的主意。也就在关羽围攻樊城之际,孙权甚至还曾派过一名主簿到关羽那里致意,说愿意一起伐曹。可那时的关羽,已然狂妄到了极致,据魏人撰写的《典略》,他是这么回答孙权的:
“貉子(一种体肥短粗长得像狐狸的小动物,自然是用来骂人的)敢尔,我这边马上就要拔下樊城了,接下来难道就不能收拾你吗?”
而孙权是什么反应呢?“谢羽,许以自往”。也就是说他不但不发怒,反而向关羽道歉,说是要亲自带兵出征。
老实说,如此一个关羽,几乎把周边的人都得罪光了,安能不败?
于是吕蒙便登场了。
强健干练的精壮士兵,都藏在船舱之内,摇橹划桨的,看上去都像是普通的渔民船家;船舱里藏不下的,便扮成商贾,这样一支看似散漫其实却庞大森严的舰队,在这天离开了寻阳码头,目标就是荆州。
沿途之上,自然会遇到关羽设置的斥候与岗哨巡查,吕蒙也不啰唆,一场快速迅捷的突击,或诛杀、或擒拿,反正是一个也没跑掉。以至于吕蒙进入荆州江面,守将糜芳和傅士仁还完全被蒙在鼓里。
吕蒙的第一个目标,便是傅士仁,他的驻守地点便是公安。
根本就不用打,一介使者一封书信足矣!这时为吕蒙撰写招降信的便是虞翻,这是个直爽性子的人,此前因为说话惹怒了孙权,已然被罢免了一切职务,流放在丹阳。可吕蒙却很器重此人,特别申请,让他以平民的身份随军。而在这个时刻,正是虞翻的一封信,引得傅士仁即刻出降。
但实际上傅士仁的投降,未必就是因为虞翻的信写得有多么动人,而是因为他早已对关羽不满。据说在此之前,关羽便很是鄙
视傅士仁和另一位留守大将糜芳,甚至因为两人供应军需很不及时,他还扬言说班师之后,要用军法处置二人。好吧!如此一来傅士仁为什么还不投降呢?
不但自己投降,傅士仁还与吕蒙一起前往江陵,此时的糜芳已然关闭城门准备抵抗,可是傅士仁一出面,把自己为什么投降的理由一说,糜芳便心乱了:
“关羽这人脾气太大,动不动就要翻脸无情,我又何苦为他卖命呢?”
徐州糜家当年是刘备起步的资本所来,但随着刘备的壮大、糜夫人的去世,糜家已然不再重要,至少在糜芳眼中就是如此。
所以,最终糜芳也决定投降。
吕蒙实际上是一仗没打,就收服了荆州,这算不算是正义之师呢?在读惯《三国演义》的后人眼中,自然这次偷袭是彻头彻尾地不讲道义,所有荆州人都该痛恨吕蒙,与侵略者战斗到底才是。
可那显然只是《三国演义》的说法而已,吕蒙进入荆州之后,军纪十分严明,即便是关羽及其部将的家属,都不曾加以侵犯。至于寻常民家,更是严令不准乱拿乱占,甚至有不拿群众一针一线的口号。
此时便有一个汝南籍贯的士兵,民间传言说是吕蒙的堂弟,但似乎靠谱的说法就是吕蒙的同乡而已。他擅自拿了老百姓家里的一个斗笠,用来遮盖铠甲。结果恰好被吕蒙发现:
“这斗笠是你的吗?”
“不是!但我拿来又不是私用!”
“不论用作什么,都已然犯了军令,你可知犯此令当如何?”
那便是斩首二字,几乎算不上是犯了什么错的士兵,就因此而被吕蒙斩首--实在讲,这个案例太令人寒战,感觉老吕太无情。
可无情归无情,效果却说是极好的,满城的江东人马都听说了这个事件,以至于从此之后,城中几乎是路不拾遗--
拿个斗笠都会死,谁还敢乱捡钱呢?
而荆州地方上的那些长老故旧,也获得了吕蒙专门派去人员的慰问,有病的给药,饥寒交迫的给衣服粮食。而关羽仓库里那些金银财宝,全部封存起来,等待孙权来验收。
老实说,吕蒙的这一次入荆州,是荆州百姓所见识的数十年间纪律最严明、安民措施最到位的一次。
基本上,这也就奠定了三国时代荆州的最后归属。
这个时候,关羽也终于明白,荆州真的是陷落了,而樊城也真的是攻不下来,甚至再拖延下去,都有被徐晃和曹仁围追堵截、全军覆没的危险。
既然如此,那就撤退吧!
于是,樊城城头上的曹仁,便目睹了此前还雄赳赳、气昂昂的关羽北征军团,一夜之间成了颓废无斗志的败退之师,了无生气地向南方而去。
那么,要不要追击?
守城里的诸将、南下支援的诸将,会合在一处,开了一个战后处置会。
很多人都主张乘胜追击,甚至可以借这个机会,擒获关云长,把曹操都视为英雄的关羽装在囚车里送往北方。
倘若真的如此,孙权和吕蒙就该开怀大笑了。
好在曹军除了曹仁、徐晃之外,还有一个赵俨,他这时便为众人分析战局:
“现如今,我们与孙权、关羽,乃是关系微妙的三个方面。孙权趁着关羽北上,偷偷截取了江陵,最怕的就是关羽会回来拼命,而在他们两家拼死搏杀之际,我们无论给谁加上一刀,谁都会完蛋!也正是这个原因,孙权才会与我们合作。若是我们真的拖着关羽玩儿命,那真是孙权的大吉了。
“所以我们没必要阻拦关羽回去,就放这路孤军回去好了!倘若孙权有幸,那么关羽大军很快就会被消灭。而若关羽能收拾残兵归益州,那就是刘备之幸而孙权之大不幸了。
“
但不管是孙权有幸还是刘备有幸,都是我们一方的福利。因为随便哪个倒下,都是中原的幸事。可倘若我们不知好歹,硬冲莽撞,我恐怕孙权搞不好就能暂且放下关羽,先来对付我们呢?”
所以,最佳办法就是什么都不干,心情愉悦地目送关二离去而已。
哈哈,这个办法很省心,也很有效。而且不但是赵俨这么想,远在后方的曹操也这么想,随即便有紧急军令传来,不许你们随便追击。
好了,一切了断!
是的,曹操一方,此时俨然成了孙刘大战的观众,拿着啤酒嗑着瓜子,看关羽如何失魂落魄地往回赶,令智谋者感到讶异的是,关羽居然还派出使者与吕蒙联络,似乎是责问:
“我们不是盟友吗?为什么要袭夺我们的江陵?怎么一点信义都不讲呢?”
哈哈,既然是盟友,为何当初你们又要袭取我们的湘水稻米呢?若是有信义,为何又赖着荆州迟迟不肯还呢?
可是吕蒙却懒得搭理这些话题,他只做一件事,那就是热情招待关羽的使者,带他到城里各个地方转悠,看看市况繁荣否?百姓安乐否?尤其是关羽军中那些大兵小将的家里,都平安否?
最关键的一步,便是把使者带到军属家中去,这下便热闹了,大妈、老爹、叔叔、娘舅们都激动地告诉使者,吕大督可真是个好人,从不滥杀一个,家里都安好,你们在前线也不用担心了,能回来就一定要回来啊!
好嘛,这样一些话,便被尽职的使者带回了关羽军中。
好家伙,这么一来,整个关羽军团都人心骚动起来,为什么?家里人都受到了很好的照顾,那咱干吗还要为了这红脸的关二和青脸的吕蒙火并啊!
所以,当孙权亲自来到江陵劳军之际,当初刘备所任命的荆州军事指战员以及行政官员,已然
悉数归降,只有一人,那就是治中从事潘濬,既不说不愿意投降,也不说愿意投降,只说自己有病,躺在家里不出来见人。
这算是哪一出啊?你要么干脆为刘备自杀殉国,那也是一种归宿;要么就出来投降,这样是什么意思呢?孙权便下令手下把他连同那床一起搬过来。
自然,这时的“床”,不是我们今天作为睡觉的“床”,而是兼备多种功能,譬如在床上放张案几(小桌子),便可以写字、读书乃至于吃饭喝酒,什么事都不耽误。
潘濬被扛过来之际,尚且流泪涕泣,脸都抬不起来,可是这孙权却也颇具耐心,老潘啊,事情已经弄成这样了,你再哭又有什么用呢?咱们还得要为把南方建设成和谐社会努力不是?
好吧!潘濬这便做了荆州的治中从事,负责本州政务。而吕蒙呢,自然是扶正做了南郡太守,而此前有功的陆议,也获得了代理宜都太守的职位。
陆议这时候的任务还是颇为重要的,他负责攻打扼守荆州西入益州的必经之路宜都,刘备所委任的宜都太守樊友这就卷铺盖走人,陆议很快便肃清了宜都境内的反对势力,一直推进到夷陵。这也就意味着关羽从襄阳走西南路线入川的可能也被杜绝了。
而这时候,当初带着荆州大军豪气万千出征的关羽已然人走茶凉,小兵小将都偷偷跑个干净,等他退到麦城之际,已然没几个人跟随。于是到建安二十四年的十二月,他便在距益州不过一二十里的临沮(今湖北省襄樊市南漳县)小路上,被江东军不算最勇猛的将领潘璋手下中并不算最出色的部将马忠活捉,提溜回来之后。据说孙权还曾劝他投降,但因为此前有过降曹又叛曹的事迹,他还是和儿子关平一起遇害了。
轰轰烈烈的荆州北伐,到此彻底落下帷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