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0章 卅年番外

    参加完抓周宴, 李承乾回到东宫,继续耐心当他太子,此时他已是半监, 不少政务李世民送到东宫, 让他处理,而这处理出来效果并不差,众臣交称赞。

    这让李承乾心中那郁气渐渐平缓。

    耶耶说过, 他是太子。那么,他做个太子, 就没问题了吧?

    时间天天过去, 夏日炎炎, 李承乾做完政事后, 试探着问:“耶耶, 我们今年去九成宫避暑吗?”

    李世民翻看着李承乾批词, 听到这话,收回心神,笑道:“热了吗?”

    李承乾赧然点头。

    李世民拍拍他肩膀,“,那就去九成宫避暑!”

    若是按照往常, 臣子自然会上谏此事是享乐之举,非尧、舜、禹、汤之所为, 然而陛下也六十岁了, 六十老人要避暑, 他们总不至于死拽着不放。

    但是,不知从哪儿流传出来这是太子主提议,为也不是心疼年迈老父,而是因为天气炎热后, 李承乾收到了长长谏赋——

    “殿下生于深宫之中,处于群后之上,不思王业,却纵『淫』放……”

    “魏文帝修建凌云台远望,汉武帝修建通天台纳凉,穷奢极欲而遭天怒人怨,『性』命遭殃……”

    “汉文帝俭约,周文王重德,夏启、周诵贤明,使百姓归心……”

    李承乾面对那洋洋洒洒将千字谏言,心头忽地涌阵火气,但是,他还是压了下去,语气听着十分诚恳:“卿之意,寡人晓得。此次是寡人之过,幸得卿谏言。”

    又学着李世民做法,赏下锦帛。

    ……

    李治想要修缮晋王府,李世民毫不犹豫赐下大笔财物,李承乾瞅着自己东宫许久不曾修了,也上书请求修造,李世民正要答应,又有臣子上谏——

    “兴建宫室为隋朝灭亡弊端,陛下以往不奢靡,怎能纵容太子?”

    “历代贤君,莫不丁宁于太子者,良以地膺上嗣,位处储君。善则率土沾恩,恶则海内罹祸。”

    李世民习惯了听这些劝谏,也习惯了约束自身——还有臣子在他自己要修缮宫殿时,上来就是句“陛下连隋炀帝都不如”,他亦可以容忍,所以,李世民看向他和朝臣都抱以重望继承人,“承乾……”

    李承乾勉力地笑了笑,这东宫,自然也不能修了。

    心情烦躁,李承乾约了杜荷等人出门游猎,众马奔腾,满载而归,围在他身周儿郎夸耀他有太宗之风,神武类父,笑容便堆上了李承乾脸。

    行人正说说笑笑着,杜荷眼角扫到前方,瞳孔仆地微微放大。李承乾心了不预感,扭头看,辆马车迎面驶来,驾车人李承乾很眼熟,是东宫官员家中老仆,这个官员每见他有不是事,都极言规谏。

    杜荷忽然想来,低声道:“我想来了,他今天像是要外出礼佛,殿下,我们要不要躲躲?”

    李承乾默念声“忍耐”,点了点头,可依然是晚了步,对方已看见他了。李承乾脸上笑意倏地散了大半,那官员下了马车,整了整常服,行过来,肃容问:“殿下可是去打猎了?”

    李承乾:“……”

    杜荷试图打圆场:“殿下刚从陛下那儿出来,政事上受了陛下夸赞,心情愉悦,便想出来游玩片刻。”

    官员痛心疾首:“殿下为之储君,怎能自我轻贱,不顾生死,若是不慎身丧,置何地!”

    天际声闷雷惊响,李承乾只是听着,并不吭声,缰绳在手中越拉越紧,绷成直线,猎物上箭头尚沾着血。

    回到东宫之中,下无外人,杜荷撇撇嘴,“什么人啊,心情都没了。殿下我们……”

    “砰——”

    杜荷吓了跳,粒枣子滚到了他靴子边。他回头看,素来温文尔雅太子竟脚踹翻了案,还咬牙切齿:“我作天子,当肆吾欲;有谏者,我杀之,杀五百人,岂不?”

    “殿下!!!”

    李承乾转过半个身子,不去看杜荷。

    ……

    “大兄他忍不了。”

    整栋酒楼都李治包场了,站在高楼栏杆处,李治目光瞥向东宫之所,若有深意。

    他耶耶政治理念是“行帝道则帝, 行王道则王”,以尧、舜、禹、汤、文、武等圣贤之君为楷模,举向贤君看齐,安社稷,利万民,行周之道,使祚绵长。

    上行下效,有这样君王,臣子自然也向着贤臣方向靠拢,为帝王警戒得失,为了耶耶亲言说那句“事有不安可极言无隐”,前仆后继,尽忠尽心。从无懈怠。

    然而,耶耶没看清,大兄没看清,那些臣子也没看清——

    “唐太宗从来只有个。”

    他谋士轻声说:“还不够。殿下,房玄龄与杜如晦去世后,太子思念恩师,皆大病场,这必然是有人在他背后出谋划策。陛下却没看出来太子虚情假意,我们却不能不管,陛下重情,他怕他那些心腹手足不能善终,太子表现出来仁爱,便是他护身符,我们需破之。”

    “如何破?”

    “陛下送走了不少老臣,仅剩那人便弥足珍贵,那尉迟敬德近些时日看着要不了,陛下私底下又流了不少眼泪,若是丧礼上,太子行举不当……”

    大风吹得李治薄薄唇瓣有些苍,他用帕子捂嘴,咳嗽了声。

    “我们不。这事若是暴『露』了,陛下那边必然讨不了。”

    谋士心领神会,无声指了指魏王府。

    李治回头,对着他笑:“卿为吾之子房,有卿在身旁,大业可成。”

    *

    贞观三十二年,尉迟敬德寿终。

    “昔日吾言执槊,我执箭,这天下何处不能去,如今竟忍心弃我而去邪!”

    李世民没有去参加尉迟敬德丧礼,这是尉迟敬德临终前恳求。

    ——也是不少臣子临终前恳求。

    “群王八蛋,皇帝都敢命令,是朕太纵容你们了。”李世民骂着骂着,又忍不住落泪。

    便在这时,有侍卫前来求见,低声说:“陛下,太子他……”

    李世民越听,脸『色』越铁青。

    东宫。

    李承乾骑在马上,身打马球装扮,利落地杆子把马球从别人杆下夺过来。这个皇帝在悲伤日子,他却在大笑,大声嚷嚷:“你们太慢啦,怎么打得那么差劲!”

    陪他打马球是群突厥人——现在也该称为唐人了。

    杜荷也在,忧心忡忡:“殿下,若是陛下知道了……”

    李承乾笑着说:“不怕,今日有丧,东宫朝臣都要去拜祭,没人会过来,耶耶也不会知道,他心情难过着,说不还要罢朝三到五日,没心思管我这边。别想那么多啦,快来玩儿!”

    杜荷:“我们不去拜祭吗?”

    “我心中为尉迟难过,病了!”

    李承乾赌气般说,做出这样叛逆之举,心中便稍带着说不清道不明快意。

    “何况他死就死了,和我有什么关系!要是早死日,我还能早些玩——”

    声音戛然而止,李承乾看见不远处,他耶耶看着他,脸上尽是失望之『色』。

    那焦躁填满脑子终于有了些清醒,李承乾心暗道不,他算计了!

    是谁?

    李泰?李治?

    他慌忙下马,“耶耶,我不是……”想说自己没有不敬尉迟敬德,想说自己是算计了,然而,他又无比清楚,若是他自己按耐住心『性』,暗地那些诡计只能教唆他,却不能绑他上马。

    李承乾时语塞,李世民却有话说。

    “尉迟敬德救过你耶耶。”李世民盯着自己这大儿子,字句,吐字清晰,“纵然他不曾教过你,他也为了这大唐立下汗马功劳,身上尽是场场战役留下来伤疤。”

    “你想想……”李世民沉默了会儿,才缓缓开:“最近段时间,不要来找我了。”

    ——他暂时不想见他。

    “……是。”

    李世民并不打算放弃太子,他把这事瞒了下来,然而在些细细密密缝隙中,仍然在微妙流传着。

    *

    尉迟敬德之子,尉迟宝琳当着房知葵面,拳砸在桌面上,暗红『色』血从拳缝流出来。

    “魏王——”他重重喘了气,“!得很!”

    任何个与父亲亲近孩子,都不能忍受父亲丧礼人利用。尉迟宝琳现在简直想杀人。

    还有太子!

    不论他是不是算计了,在丧礼这日如此做,他们之间就是不死不休仇恨。

    “多谢足下告知此事。”

    尉迟宝琳不认为房知葵会用这事骗他,他也有自己势力,让人查查那天杜荷去了哪就行了,还有当日有没有突厥人进东宫——太子“怀念”尉迟,病在床上,那杜荷去东宫做什么?吸吸病气?

    他抬眼看着面前女人。

    自然也不是心才告知他此事,但是……

    “我这把刀,长乐王可看着利乎?”

    ——长乐主封地长乐郡,二十年来凡有战事,必身士卒,功勋累累,李世民索『性』封个王,封号还沿着“长乐”二字。

    面对尉迟宝琳投诚,房知葵泰然自若,“足下请归家,该做什么就做什么。”

    现在还不到用他时候。

    尉迟宝琳沉默地点头,身离去。

    陈硕真负责替他们牵线,对外瞒着他们会面,此时也在桌上,不格外地多看房知葵两眼。

    房知葵:“怎么了?”

    陈硕真纠结:“这事你该不会也有推波助澜吧?”

    房知葵摇头,“我不做这等事,发现后很容易遭遇反噬——若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我只借势。”

    陈硕真这才放心地伸了个懒腰,“那就。走走走,回去了,真不知道你收买他作甚,在武将中威望,如今除去陛下与那些老将,当属咱们主风头最盛,尉迟宝琳手都没有个兵,有什么用?”

    房知葵拿出手绢,慢条斯理擦拭着桌上血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