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但是，罗比诺一点说话的力气都没有。直到看到凯旋的贝勒兰时，他突然发现自己的生活是那么单调无趣。特别是他突然发现，即使他身居督察员的职位，手握督察员的权利，但他仍旧输给了眼前这个疲惫不堪、两手油污的飞行员。他内心第一次对飞行员产生了一种钦佩的思想感情。他想要表达他这种敬佩的感情，想要和累得只顾缩在车厢角落里闭目养神的贝勒兰做朋友。但由于这几日来的奔波，还有白天工作时候受到的打击，都让他感到筋疲力尽，甚至他还觉得自己有些可笑。

    那是在傍晚时候的事情，罗比诺在清点汽油的库

    存量，他被数字给搞昏了头脑，最后还是那个他原先想挑毛病的职员帮他算清了数目。不仅如此，他还对工程师指手画脚，表达他对B6型油泵安装的意见，但实际上他却把B6型和B4型的油泵混淆了。那些爱作弄人的工程师委婉地指出了他这一错误，又得听着他花上将近半小时的时间来自嘲自己的无知--“这种无知真是不可原谅”！

    罗比诺还讨厌自己的酒店房间。无论是在图卢兹，还是布宜诺斯艾利斯，结束了一整天的工作之后，都要回到这样的房间，没有一点变化。他把自己关在房间里，心事重重，然后走到办公桌前

    面，掏出一叠纸张，坐在椅子上，开始写“报告”。他写了几行字，觉得不妥，撕了，又在第二张纸上，同样也写了几行字，又撕了。他对自己感到懊恼，一直以来，都巴望着自己能够在公司危难之时，力挽狂澜。然而直到今天为止，他只是挽救了一只螺旋桨，他找来一位机场场长，把螺旋桨上的那块在他看来致命的锈斑指给机场场长看，他的表情严肃，似乎不允许丝毫的辩解，然而场长却回答道：“这架飞机才刚刚交接到我手里，请去询问前一站机场的场长吧。”

    罗比诺开始对自己的职责产生了怀疑。

    他看了看身旁的贝勒

    兰，试探性地问了一句：“请问您是否方便与我一起共进晚餐呢？我有些问题想要和您讨教一下，关于我的工作，总要做到毫无情面……”

    突然他觉得自己这样说会不会把自己的尊严下放得太快，马上又改口说道：“责任重于山啊！”

    大家似乎都不太喜欢和罗比诺有过多私下的来往。每个人都在想着：“万一哪天他在写报告的时候突然想到这些材料可以利用，在慌不择路的情况下，十之八九要把我出卖的。”

    然而，在这个晚上，罗比诺并没有想到收集材料之类的事情，他的脑海里始终被自己的辛酸所占据着：他有着湿疹，

    这让他十分苦恼--这也是他仅有的秘密。他打算要向别人全盘托出，要痛快地倒一倒自己的苦水，发发牢骚，以此来博取别人的同情心。既然他端着架子的时候，别人遥不可及，那他就只能低下身来寻求安慰。罗比诺有一个情妇，住在法国，他在回国的夜里都会去找她，为了得到感情上的慰藉，也为了炫耀自己的工作，但是后者一出现在话题中就会被她打断：她讨厌听到有关他稽查工作中的内容。不过，他现在，还想对别人谈谈她。

    “您会答应和我共进晚餐的吧？”他小心翼翼地询问道。

    贝勒兰点了点头，算是回应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