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9章 至暗的昧
正当怪物们双目赤红地盯着青年缓缓离去的身影时，整个监狱忽然猛地震荡了一下。
随即，所有的机关阀门竟一下子全部敞开。
林衍眉头一皱，“监狱的程序系统失控了？”
不，不只是程序系统，地面的岩浆开始沸腾起来。
甚至一点点满溢出流淌的疏通管道，向着通道的地面满溢而来。
黑发青年飞快地略一沉吟，随即借助悬浮的锁链，踩在熔浆河流里暴露出的岩石上几个跳跃，便向更深处而去。
被留下的怪物们望着被熔浆缓缓腐蚀开的牢笼豁口，一边用巨大的身体将那一点点豁口趁势撕裂，一边无声地望向黑发青年消失的方向。
“十三区机器人被销毁。”
“十二区机器人拦截失败。”
“目标突入十区。”
一道道冰冷的机械汇报声，在一区一间冷寂的房间响起。
只见墙壁上显示的线状地图上，有一个红点正在以恐怖的速度向着一区而来。
“看来你的机械改造部队失败了，对方的实力应该很厉害。”
房间唯二两道身影之一开口，声音带着一股少女特有的清爽。
她说完侧眸望向正躺在病床上的另一人，双手抱臂，期待般的摩挲下颚，。
“会是你的敌人吗。”
“咳咳。”
病床上苍老的男人缓缓睁开疲惫的双眼，男人的声音沧桑而沙哑。
“我已经让机械部队无差别清理楼层。”
病床旁的心电图一阵波动，老人的胸腔仿佛一个破损的风箱，顿了顿说：“如果对方足够聪明，就应该知难而退。”
“说出这样的话。”少女模样的人笑起来，“看来你已经决定好了。”
老人说：“我不剩下多少时间了，这样的我是无法镇压这次蓄谋已久的暴动的，或许就像你之前说的，地狱冥土监狱终将成为历史。”
“那真遗憾。”少女耸了耸肩，烫金色的眼瞳微微泛起金芒，“我还挺喜欢这里的。”
“昧，你喜欢人类吗？”
老人突然问，“从数年前通过深渊裂缝来到这里，此后一直往返于两，这样的你对于两个世界都是怪异。”
他顿了顿，“是因为喜欢人类吗。”
“嗯？”被称作昧的少女回答，“与其说是喜欢，不如说是好奇，我之前说过，我是因为一个人而想要了解这个世界。”
老人：“那个人是个人类？”
看到昧表示默认的凝视，老人叹了口气。
“真是不可思议啊，有机会真想认识一下那个人，或许梦想中未来两个世界构建友谊，和平相处的画面会成真。”
“我还是第一次知道，你居然还有这么远大的想法。”
昧不知想到了什么，垂下眸子轻笑了一下，“或许你跟他，真的会谈得来也说不定。”
“哈哈。”
老人吃力地笑了起来。
“不管怎么说，以后你要找新的去处了，也许你该去找那位你愿意为之了解这个世界的朋友了。”
他仿佛看透了对方一般，意有所指地说，“一直举棋不定可不行。”
“他身边不缺我这一个。”
昧语意不明，随后幻化出作为武器的双钩，缓缓起身。
“况且我诞生于深渊最黑暗的地带，暗无处不在，绝对不会停留于任何一个地方，或是任何一个人的身侧。”
说完，仿佛为了确信这一点般，她握紧了双钩的黑暗双钩。
“警报，入侵者已抵达九层二区。”
冰冷机械音再度提醒。
“那就拜托你了，昧。”
老人收回思绪，平稳开口。即便那不知是敌是友的来人已近在咫尺，却并不怎么担忧。
因为他清楚面前少女的力量。
在对方第一次降临这个世界，并恰巧出现在大监狱的时候，他就知道，这将是地狱冥土监狱隐藏的最强防线，是最后的镇守机关。
只要有对方在这里，不论这个监狱混乱成什么样子，最终的主动权依旧牢牢地握在他们手中。
而这，也是他作为总负责人却收留甚至藏匿一个深渊来客的原因。
这正是他们最初建立的，一份各取所需的合约。
昧是个信守承诺的人，她手中的双钩微微嗡鸣。
少女低头，金色的眼瞳亮起奇异的光芒，是时候出去捕猎了。”
随后，昧引动周身狂肆而兴奋的气流，对墙壁上的显示屏命令道：“告诉我那个人现在的位置。”
智能程序立刻将入侵者的画面调出。
只见画面上，黑发青年正飞快地跳跃在爆裂的熔浆之间，他一路踩踏着岩石，一路将拦截的机器人利落消灭。
每一道灰色的光芒闪过，就有至少数个机器人倒下，迸溅的电流照亮了青年剔透的双瞳，仿佛雷光中诞生的君王。
那一击即中的手法，让病床上的老人都不禁惊讶。
“居然不是安娜或者恩泽？”
老人没想到来的不是他预想中最有可能的两位，反而是个从没见过的年轻人。
他深深沉吟，正考虑着什么，却忽然察觉到了一些不对。
房间，变得黑暗了。
光亮再也抵御不住黑暗的侵蚀，整个房屋开始变得黑暗。
老人不由心头一跳，下意识看向这一切的始作俑者。
昧如同被什么击中了一样的神情。
那原本跃跃欲试的黑暗化身，像是突然偃旗息鼓的大军。
那双原本泛着金辉的烫金色眼瞳，此刻却失焦般地凝视着显示屏中的画面。
“轰。”
小小的爆音突然响在上空。
老人忽然觉得头顶有点凉，他抬头一看，是翻搅而起的飓风粉碎的天花板，正卷席着粉屑从上方呼啸而过。
老人：“……”
终于，烫金色眼瞳的少女缓缓望向了他。
只是那双眼睛里分明的动摇，却立即让老人不详的预感抵达顶峰。
总负责人苍老的面皮抽动，额角蹦出青筋，语气陡然犀利，“你该不会是想不战而逃吧？”
总负责人：脏话.jpg！
另一边，正在赶路的林衍停在了最后一道阀门前。
一区。
门上大大的标记写着。
“就是这里了。”
他一挥锁链，破开熔浆升起的晦涩浓烟。
随着时间的流逝，整个九层越发像爆发的火山口，滚滚浓烟已经到了完全遮蔽视野的程度。
“呼。”
随着最后的大门被彻底打开，一阵狂暴的风夹杂着黑暗的气息突然从通道深处涌来。
呼啸的黑风像游弋的狂龙一般，穿梭而过。
林衍的衣角在风中剧烈翻飞，他下意识伸手挡在面前。
周围的浓烟像被驱赶的野兽，咆哮着冲出通道之外，四周为之一净。
林衍回头望了眼清空通道的狂风，似乎觉得奇怪，眉头微皱。
“砰！”
就在这时，通道内的一扇门被整个踹了出来，直直地向林衍压来。
他一枪穿过门扉，反手将它甩到了身后。
没有去管大门撞上墙壁的轰然巨响，他直接看向通道内正缓缓走出的一道高大身影。
又是机器人？
不，不对。
林衍敏锐地察觉到这个“机器人”跟之前见到的那些都不一样，他的眸光落在机器人的关节上，总觉得这躯壳仿佛套在外面的甲胄一样。
“前方禁止通行。”
冷冰冰的电子合成音，从机器人身上传来。
林衍不由一挑眉，呵，这话他都听腻了。
“虽然不觉得你能听懂。”
他看向面前的巨大机械，“不过我是来找总负责人的，就跟他说是恩泽要找他。”
“恩泽是谁？”
黑发青年话音刚落，机器人便立即问道。
不知为何，林衍从这电子音里听出来一股莫名的不高兴，他探究地看过去。
“你能自己思考？”
似乎意识到了自己的失态，机器人立即双手蓄力，却并不是如同之前机械部队那样的激光炮，而是手腕处变形出的双刃。
随后，机器人周身的气流陡然狂暴，如同脱缰的飓风般朝着林衍瞬间袭来。
双刃与枪尖猛地相交，僵持在空中一秒，银枪顺着刃身一路滑至机器人面前。
在距离拉近后，林衍从这个机器人体内听到了一道不稳的呼吸声，他似乎愣了一下。
“你？”
空置的另一把刃将黑发青年格挡到一边，林衍不得不向后跳离开原地，他落在一道就近的岩石上，翻转手腕持枪而立。
就在这时，身后传来混乱的脚步声。
巨大的鬼狐与巨蟒出现在通道口，望向这边。
鬼狐用尾巴煽动空气，破开蔓延至脚边的熔浆，口吐人言道：“你还在这里浪费什么时间？”
巨蟒对鬼狐翻了个白眼，这么不会说话，活该没人要。
不知道是不是看出了对方的鄙视，鬼狐刚要炸毛，巨蟒便冷静地无视对方转而对林衍道：
“熔浆开始朝着第八层坠落了，上三层以外的地方没有可以承载高热的材质，按照这个进度监狱恐怕坚持不了多久，如果你还有什么必须要做的事最好尽快。”
说完，巨蟒率先踏出一步，看了眼林衍跟前的机器人，“我们可以帮你挡住它。”
林衍敏锐地察觉到机器人内部的那道呼吸猛然急促了一下。
啊，果然生气了吧。
“不用。”
林衍收起锁链，似乎轻轻叹了一口气，“我很快就可以解决她。”
说完，他抬头看向面前冷冰冰的机械，目光仿佛透过躯壳看清楚了什么。
随即，他黑发微动，嘴边露出一抹笑。
面前的机器人忽然呆住似的一动不动。
但黑发青年并没有给对方反应的机会，他把锁链收入深渊，淡笑道：“黑暗的化身，昧，把你的力量借给我吧。”
我若呼唤你的名，你应把你的力量奉献于我。
这是写在记录之书上最初的契约。
但是拒绝也可以，没关系。
比起使用你们的力量我更喜欢那些知识，所以这并不是非要遵守的法则。
在后来青年曾经澄清过这么一次，只要他们拒绝的话，就不会强行征用他们的力量。
只要他们拒绝的话……
然而下一秒，四周的黑暗积累起了巨大能量，那个被呼唤的名字回应了他的期待。
暗能席卷过周遭的一切，鬼狐等人不得不眯起眼睛抵挡铺天盖地的砂石，就连巨蟒也惊叹。
“何等惊人的能量！”
第九层的熔浆一瞬间被浓稠的暗物质扫到了一边。
时间仿佛停止在此刻。
直到林衍的声音再度响起，“这么多年过去了，你还是喜欢躲在暗中观察我。”
“啊……”
空气中，不知是回应还是叹息的声音。
在散落一地的机器人躯壳里，一道身影静静地躺在零乱的零件中，她一手轻轻挡在额前，逆光望向缓缓走到她面前的黑发青年。
“不知道呢。”
烫金色眼瞳的人低吟一声，不知是挫败还是兴奋地一扯嘴角，“或许这就是黑暗的使命感吧。”
林衍神情一松，俯身向地上的少女伸出手。
昧毫不犹豫地握上去，借助对方的力量站起，然后抱怨似的将身子靠在对方身上。
“下手太重了吧。”
林衍姑且没有推开对方，“还不是你给我的暗物质力量。”
知道这力量是用来打自己的，还给这么多，怎么看有问题的都不是她吧。
身后突然传来一阵刺人的注视。
林衍一回头，对一脸懵圈和复杂的众多怪物解释道：“这是我认识的朋友。”
众位怪物当然看出来了。
在昧脱掉机器人躯壳后，对方身上那股强大的气息就没有再掩藏过，连空气中的每一道风都流通着充满压迫感的力量。
鬼狐看起来有些无法接受。
“深渊中的高位存在，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然而昧似乎并没有解释的意思。
直到林衍也向他投来好奇的视线，林衍回忆似的说道，“上次见面已经是好久之前的事了吧，我以为你还在深渊四处旅行。”
林衍契约过众多超凡生物，每一个的性格都不一样，昧属于其中十分独立的那一批。
大约因为诞生于暗的关系，昧并不时常在林衍身边。
对方更像是来自遥远之地的一位朋友。
哪天路过你家的时候就会忽然出现，陪你看着星星品过美酒。
然后第二天再度踏上旅程，等待下一次的有缘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