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三十二章 人生梦复梦
凌云站在原地十分茫然，嚼碎心魔少年之后，他缓缓抬起手，幽幽说道：“别过来。”
凌云转身望向黑色堤坝，身形顿时消散于天地之间，“凌云！”
凌晨虚空一抓，却只是抓到飞散的血滴，凌云的虚影还在原地驻留，“凌云！”
白衣凌云抓住凌晨，轻声说道：“没事，那里时空紊乱，他只是……”
“只是什么？”
“斩断尘缘，不在过去，不在未来，不在现在，跳出三界五行，超脱天道之外，”至圣先师悠悠说道，“方才他应该已经知晓那堤坝之后的是什么，所以想出了解决办法。”
其实只是凌云不愿身后这些人，一起赴死罢了，从现在开始，他就会逐渐消失在所有人的记忆之中，往昔的情感，也会一并抹杀。
“会有危险吗？”
凌晨问道。
白衣凌云摇了摇头，岂止是危险，改变古今未来遭受的大因果，一肩挑之，不过只要自己还在这里，就证明凌云本尊无事，如果自己的实力还在稳步升高，就只能证明凌云做得越好，可这种事情，就是火中取栗，很难的。
三教与六座天下的议事依旧在持续，重要的就是应对此次变局，往日的许多布局都不再需要了，举世都在找那个可以解决这万古之患的人，可万古以来，从不存在，最有希望的那个孩子，也成为最大的不确定因素，此时无迹可寻，无从下手。
凌云站在破旧的小巷外面，里面都是些乞丐，他幽幽望去巷子深处，喃喃说道：“我们何苦这样以自欺，来欺人，骗过天下人？”
小巷深处的孩子走出来，望着凌云，“未来 的我已经这么强了吗？可以踏过时空长河，来看现在的我？”
“你知道的我都知道，我知道的你也知道，我们从始至终其实都是最明白的那个人，”幼年凌云幽幽说道，“他们看见的千秋大梦，就真的只是我们愿意让他们看见的。”
“为什么是我们？”凌云轻笑道。
“让我做个富家翁，让那个少年的我去报仇，让那个青年的我与她长相厮守，让现在的我，独自面对万古黑暗之祸，可这样我就不是你，少年的凌云也再是你，青年的凌云也不再是你，你想过这样值得吗？”
凌云沉吟一声，他牵着孩子
的手，走到巷子深处，轻声说道：“我见过之后的她，她一点也不怨我。”
“每一个的选择，都注定为因此忏悔难过，愧疚一声，鱼和熊掌只能挑选一样，这点你和我都应该很清楚。”幼年凌云靠在凌云的肩上，“其实这样也很好，我们都不会有那么遗憾，人生不过一场大梦，谁真的想要那么早醒来？”
从巷子走出来三个人，两个小男孩，一个小女孩，幼年凌云望着天空，等到那个自己真的离开这一段时空长河之时，他们之间就再无干系。
要减小这些因果之劫，也不知道会用什么办法，幼年凌云幽幽望向天空，一定是出了什么事情，才会不惜对抗自然运转规律，他知道很多事情，但也不知道一些事情，就像那个已经成为很强大的一个人，始终将属于他的秘密藏在心底，不被任何人知道。
凌云又走到十万大山，山下坐着一个孩子，满身伤痕，一身污垢，他抬头看向凌云，“一切都会变好，对吗？”
“时空因我而混乱，我只是将他们尽量捋顺，无非多出几条支流，”凌云坐在孩子身边，“我当初修行最初的想法是什么？”
“报仇雪恨，”孩子平静的说道，“骤然之间知道这么多事情，你所期望的，就真的是别人也期望的吗？”
“从前也会在意他们喜怒哀乐，可如今已经不再需要在意，多数人的安居乐业和少数人的欲望相比，当然前者最重要，你觉得呢？”凌云轻声速冻，“年纪还这么小，就好好的做个修士，报国也好，快意江湖也罢，别再报仇了，来这里之前我见到哥哥了。”
“哥哥？他还活着？”孩子惊讶的问道。
凌云点点头，“我正准备去见他，嗯……女儿身其实也不错的。”
“他变成了女子？”小凌云促狭的笑了笑，眉宇间的积郁之气一扫而空，有个可以念想的人活着，其实比什么都好，“我见不到了对吧？”
“见也不相识，不如不见嘛，”凌云笑着说道，“我要走了。”
“别死啊，逆乱时空这么大的事情你都做了，该不会那么轻易就死了吧？”
“就当是完成未了的心愿也好。”
凌云去见了很多地方不同的自己，他心里念着的姑娘，愿意为了自己抛弃自
己的人性与灵魂，他不能负了他，很多人和很多事情，在真正离开之前，他想要见想要做，可惜时间太短，如此巨大的因果更加不容许他有这些机会。
想和师兄们都还在先生身边的时候，与先生一起喝喝酒……
想知道孟先生年轻时候，是怎么样的风流儒雅，浩然正气……
也想知道裴离夏小时候是什么样子，也想看看另外几座关隘是什么样的惨淡，想去看黎民百姓的生活，想知道那些不同时间支线的自己，会成为什么样子。
我们所期望的生活，也许在另外一个时空不停的发生，我们所怨憎的世界，也许在另外的时空重复出现，凌云最终回到了当下时空的镇北城，他站在裴离夏身边，将她抱在怀里，柔声说道：“就算我不在，我也不要你喜欢别人。”
“谁比得上你？”裴离夏反问道。
在妖族大军压境的时候，城墙上的一对道侣，平静的注视着对面，凌云最终还是壮着胆子，蜻蜓点水般吻了裴离夏的红唇，随后他的身躯轰然破碎，裴离夏脑海之中，关于凌云的所有记忆，好像一张彩绘图，渐渐变成了白纸。
她眼角挂着泪水，可她却不知道为什么心那么痛，痛得她无法呼吸，凌云消失的地方被无限拉远，还有一个与他一模一样的青衫青年，站在城墙之上，指挥着这场决战。
凌云站在黑色堤坝上面，黑色大浪拍打在他身上，将他的肉身一次次的打碎，他回头看向黑衣女子，笑着说道：“神仙姐姐，也想在太平盛世生活吧？”
“不要！”
凌云与白衣凌云对视一眼，双方之间大道震动，一束金光彻底炸碎了通道，凌云咳出一口鲜血，张了张嘴，白衣凌云淡然一笑，化作白光涌入了凌云的身体，凌云双手撑开，微笑道：“倘若我不能控制自己，请你们杀了我，让万古的罪恶与混乱，都因我而终结。”
秋知北眨了眨眼，他拍了拍陈貂寺的肩膀，看着时空长河刚刚诞生出来的支流，又被无情的抹去，重归于主流，“人生梦复梦，渐觉身非我，恐怕在那刹那之间，他既是凌云，也是另外一个人。”
“那只是他的一场梦？”陈貂寺喃喃说道，“那他该多伤心啊。”
“相比那里，三教之
地，能够镇守的，也许要简单许多，”师青莲不知道何时出现，他瞥了一眼秋知北，身边还站着一个中年文士，双手笼袖，对于秋知北没有任何的好脸色，荀圣首徒！
以往只是活在人们口口相传的人，都出现在了这里，黑衣女子怔怔的望着对面的黑色堤坝，神色哀伤，她很久很久都没有这样的伤心，“不是他的梦，是他给了所有人一场梦。”
没有人可以轻而易举的改变过去已经发生的事情，也没有任何人可以改变未来的变数，即便是天道，也不可能完成这样的事情。
他只是让所有人做了一个梦，等梦醒的时候，他就会渐渐被遗忘，也许有一天我们看见某个人，听到某句话，见到某件事情，才会发现原来似曾相识，可怎么也想不起来，怎么个相识之法。
“如果……在他回来之前，我们都不曾记得他了？”黑衣女子幽幽说道。
张苍沉默道：“我们都会竭力杀了他。”
“我们下得去手，但他未必，倘若是在清醒之前。”师青莲眯眼笑道，“当仁不让，做得就是绝了些。”
“谁知道他脑阔里想的什么，”张子房幽幽说道，“从遇见亚圣那一刻开始，他就已经开始谋算布局，他一直都清楚自己要什么，要得到什么，该怎么做，可为了不让人怀疑，他刻意的让自己变傻，所以才会不断犯错。”
“而当他大梦千秋结束的时候，他已经十五境，只差一步了……”步知道也来了，他满身血迹，魔气滔天，“你们想一想，十七岁的十五境，这他娘的光说出去，都得吓死一大片。”
“梦里不是不能修炼的吗？”陈貂寺无语的问道。
“那是你！”师青莲揉了揉陈貂寺的头，终于可以从那座小天地走出来，也幸亏了最小的那个小师弟，师青莲神色有些恍惚，真的是一个很苦命的孩子。
他的脑海中还记得凌云当时淡然的笑容，“总是有人会因此而死去的，可是死一个人和死很多人，其实就很不一样的，不是吗？”
“你现在不想想为了一些人，值得不值得？”
“我们总是喜欢去看最不好的那一面，每个人都会有以偏概全的弱点，其实世界很好，真的很好的，人也会是善良的，只是我们相比于
接受美好，更喜欢揣度美好之中的肮脏，更喜欢去看阴暗的那一面，所以怨天尤人难免，怨气深也是理所当然，哪有什么值得不值得的事情，从来都是我们需要不需要，开心不开心。”
“所以嘛，现在我做这件事，我觉得需要我做，也觉得开心，这就很好嘛。”
“和你有关的人呢？你的父亲，娘亲，先生，师兄们，喜欢的姑娘，学生，朋友……都会忘了你，这样你不觉得难过嘛？”
“可我去做了，就会有很多和我一样的人，他们的父亲，娘亲，先生，师兄们，喜欢的姑娘或则男子，学生，朋友，都会很开心的在一起，这样我不觉得开心吗？”
师青莲看着陈貂寺，“趁着忘了小师弟之前，多喝些酒，记住啊，你一点都不会喜欢裴离夏。”
陈貂寺神色一怔，师青莲幽幽点头，现在他才知道，陈貂寺是为了取代凌云而存在的，所以当凌云消失之后，很多事情都不会改变，就像是如果去的是陈貂寺，凌云也就会是陈貂寺；所以现在当所有人相关的记忆消失之后，陈貂寺就会取代那一片空白。
“其他事情都可以，唯独这件事不行。”陈貂寺摇头，“我才不要！”
“那你愿意让他独自承受大因果之劫？”师青莲反问道。
陈貂寺沉默了许久，“一定会有解决的办法吧？”
“当然会有，很多事情也不是从来都既定的线，这算是凌云对自己父亲的最终反抗吧？”师青莲和张苍对视一眼，也会成为凌云落入深渊的致命弱点，谁知道堤坝之后是什么，大恐怖？什么样的大恐怖？
自古以来，从来都没有人见过的。
堤坝之后其实也是一个完整的世界，只是这里的生灵，同自己所在的那个世界，大有不同，他们是一切负面的集合体，血腥与战乱一直都在这里存在，街道上是怪异的繁华，有售卖人肉的，有赤裸身躯的女子，与人肆意交合的，有人被灵兽骑着……
凌云身边还有一个漆黑的影子，“你说，这样的他们是不是应该被毁灭？”
“为什么？至少现在那边也不是这样的。”
“但我就是想要毁去。”
“那我会阻止你。”
“你做不到。”
“做不到我来做什么？”
“那就拭目以待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