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0章 我会想你的。
刘向此行, 带来了朝廷的嘉奖令。军中些有名有号的将领,如赵璞、周庆、杨虎、萧礼等,一一得以升官进爵。余人依据功劳大小, 也各得到不同等级的赏赐, 无一遗漏。
朝廷亦思怀英烈,制定抚恤策。
姜祖望追封烈侯, 配享太庙。
除了以上,军中此前一直在传的关于凯旋庆礼的消息,也得到确证:将士班师回朝, 参与大礼。
这些事情前都已有消息在传,随着钦差的到来,传言落地,算是意料中事, 引发众人格外关注的,是朝廷对于姜含元的封赏:
晋大将军位, 封“天武“号,全号天武长宁大将军,享彤墀赐宴荣。
不但如此,皇帝允她入朝不趋、剑履上殿。
这样的待遇,除了贤王前的摄政王外,本朝绝无仅有。于外姓臣将而言, 是立以来的头一份,独尊无。
除了皇帝对姜含元的格外厚恩,钦差刘向带来的另外一个消息,也引发了极大的轰动。
北方战事虽然已经结束,但接下来,垦田拓地、安置流民、施展德政以及归附人心等等大事, 依然迫在眉睫,亟待处置,这是一方。另一方,这里位置特殊,除了北向依然存在的可能的威胁,周边有八部等藩属,关系错综。
为应对当下,更是为了长远计,朝廷拟将幽燕等地合并管辖,设都护府,定府燕郡。
显然,大都护的位置,举足轻,非大贤大能人,不能胜任。
朝议当中,贤王推举祁王束慎徽。
这场关乎大魏北方门户得失的战事,从一开始,便是由他导,并获得了最后的胜利。
就在不久前,他已请辞摄政位,再赴北地,代朝廷慰军,并安抚边事,此事,人人皆知。
在这道特诏里,皇帝回顾了祁王的诸多功绩,除了表达他能继续为朝廷分忧治理疆域的希望外,感念他对自己的辅佐功,加“仲父”号,加九锡尊,另赐节,持节,可便宜行事,乃至斩后奏,不受节制。
战事结束了,因为姜含元当朝摄政王的特殊关系,对于她将来的去留,不可避免,最近也成为了她众多部下关注的一个焦点。
少帝年岁渐长,摄政王辞位,是必然事。
但众人都以为,摄政王将来即便离开长安,也会被封在富庶地。到了时,女将军身为王妃,必然也会随同一道。
对此,许多打算将来继续从军的将士难免感到不舍,乃至『迷』茫顾虑。
谁也没有想到,摄政王功成后,将到幽州担任大都护。么显然,她也不会走了。
各种好消息接踵而至,当天军中又有犒赏,人人喜笑颜开,气氛极是热烈。
束慎徽姜含元也为刘向接风。宴毕,待陪坐人退出,四下没了外人,刘向下拜:“殿下!卑职能有今日,全仰仗了殿下,大恩大德,没齿难忘!”
他如今已是少帝跟前的得人,深受器。不但如此,女儿也与贤王孙定了婚事,两家结为姻亲。长安人争结交,无不以他有旧为荣,但他却仍以旧日的卑职自称。
束慎徽大笑,将他扶起:“你有今日位,因你忠勇,又立大功,与何干?”
当日兰荣出逃后,自知再无退路,只能纠合些同样高王成王余党,企图割据自保。刘向奉命前去平『乱』。他本就是武将,指挥有道,领的又是经制师,叛『乱』很快便被平定,兰荣被俘。他将人押解回往长安,等待入城时,少帝传话出来,不欲见,赐他全尸。兰荣绝望下,投水自裁。
此事虽可称是功劳,但刘向心中却很清楚,当日只因高贺死得太突然,党羽也被剪除大半,致令兰荣跟着元气大伤,难成气候,到了后来,人马已是形同乌合众,朝廷当中,能打人,绝非只有自己,当时便有不少人暗中都想得到这如同送功劳的机会,而最后,机会却降到了自己这个刚从皇陵被召回的失势人的头上,到底为何,他心知肚明。
方才一跪,一声卑职,是发自内心。想到此前的波诡云谲,一时更是感慨,乃至激动眼热。但见前人意态豪爽,浑不在意的样子,他便也不敢太表『露』,拭泪起身后,呈上一口『药』匣,内中各种珍贵『药』材,中有支千年老参,形若纺锤,又如人貌,参须摊开,铺满手掌,极是罕见,说是贤王所备,让自己转交。
束慎徽笑道:“劳烦回去后,代转达谢意。”
他说着话,了眼一旁沉默着的姜含元,接着道,“原本该回去一趟,亲自道谢,只是伤情尚未痊愈,恐怕难以成行,只能托大了。”
刘向忙说无妨,贤王特意叮嘱,让他安心养伤,再次望向姜含元,迟疑了下,终于,小心翼翼地道:
“凯旋礼,天下瞩目,长安民众也在翘首期待,盼望将军亲率龙虎师班师回朝,扬大魏武威。此事贤王总办。卑职临行前,贤王再三吩咐,命卑职见到将军后,代他问一声,将军计划如何?”
他屏息着姜含元。
束慎徽也默默望着她。
姜含元没有立刻说话。一时静默。
刘向见她目光落在一匣『药』材上,神『色』冷淡,心中忐忑不安。
这一匣的珍贵『药』材,实是少帝所备,却吩咐他假托贤王名。为何如此,刘向自然明白。
祁王伤未愈,无法回去身凯旋大礼,这一点人尽皆知。
实即便没有他没有受伤,刘向也知,他必定不会身在大礼上。
当日,当大破南都的消息传回长安,就在人人以为摄政王即将登顶时,他却请辞摄政位,出了长安。
他的意思,再明白不了。
功成身退,致政少帝。
所以这场凯旋大礼,意义非凡。于少帝而言,如同是向天下宣告他的亲政。
从今往后,大魏再无位戡『乱』扶危定太平的摄政了。
有的,只是皇帝。
这也是少帝第一次独自对天下,对他的朝臣子民。
他的身边,不该再有摄政王的身影,也不会再有摄政王的身影。
在,关键在姜含元的身上。
虽然这些时日,朝廷一片升平,大臣俨然仿佛已彻底忘记此前种种,纷纷上表,将摄政王少帝比作成周公辅政成王,到处都是赞誉声。但私下,依然有小道消息,称摄政王意冷,待到战事结束,便与少帝彻底决裂。他的出走,实际是心灰所致。很多人便将目光落到了姜含元的身上。又恰好此前,朝廷收到的一份拟回朝参与大礼的将士名单里没有她的名字,传言也就据此甚嚣尘上,有人断言,她可能也不会回来了。
倘若她的不回,理由也是充分的,并且,完全合情合理——她出于孝道,不愿夺情,要为壮烈沙场的父亲姜祖望守孝,所以,不宜参礼。
但这样的话,毫无疑问,少帝的脸,未免就有些挂不住了。
贤王有些不放心,所以才派刘向做了这个前来传话的钦差。他的,就是刘向与他夫『妇』有旧,说话可以方便些。
刘向隐晦地问出了自己此行最为要的一件事,等了良久,不见姜含元回复,无奈,改而望向一旁的祁王,投去求助眼神。
束慎徽迟疑了下,欲言又止。这时,只见姜含元抬眸,慢慢地道:“你告诉贤王殿下,就说会奉命,如期班师回朝,向皇帝行献俘礼。”
刘向终于彻底地松了口气,十分欣喜,急忙道谢:“卑职这就叫人去传消息。”
此前军中也有传言,姜含元可能不回长安了,回朝事,改由老将军赵璞代替。在消息确凿,她将亲自班师回朝参加典礼,将士无不欣喜,精神抖擞,整装待发。
而祁王即将去往燕郡担任大都护的消息也不胫而走,一些从前的当地官员出身大族的本地人,陆续赶来求见表忠。官员无一例外,是前的降官,当中便有个李仁玉。束慎徽自然听说此人名。
这些人大多称不上有多大的实际才干,但熟悉民情,将来善加利用便可。
他耐着『性』子见完,安抚一番,等打发走全部的人,天已黑了。
他出了城,来到陉大营。
明早就要随女将军踏上去往长安的路了。如同衣锦乡,即将要在大魏的都亲身参与这代表了无上荣耀的大典,将士期待万分。到祁王来了,纷纷上来,争行礼。
她不在。张宝告诉他:“傍晚王妃独自骑马出营,也不叫奴婢跟,没说去哪里。”
束慎徽朝他所指去。
里是铁剑崖的方向。
远处的天际,浓云翻滚。
他转身出去。
“殿下——”
“别跟着!”
束慎徽纵马到了铁剑崖。
姜含元站在崖顶上,望着前方。
她目光的所及处,是个村庄,废弃多年。束慎徽前次来的时候,记得个方向是一片野草,荒无人烟。但是在,雁门这曾经的边关战地变得日益安宁,人口也慢慢地聚集了回来,铲除荒草,垒院墙,开垦土地,便又是一个新的家了。
今夜此刻,从这里望去,个方向,已能到几点人家灯火。
灯『色』昏黄而黯淡,但点缀在这片浓黑而寒凉的深秋夜『色』里,起来却是如此的温暖,带着烟火的气息。
束慎徽停在她的身后,默默望着她的背影。忽然,只见她转头,朝着自己一笑,解释道:“见你事忙,便出来跑马。它识路,竟自己把领这里来了。”
束慎徽也笑了,仰,了眼头顶的夜空,脱下身上的外氅,走到她的身后,轻轻披在她的肩上。
“要下雨了,回吧。”
她点头。
但老天好似无意给他子。没回到大营,雨便落了下来,两人快要成了落汤鸡。幸好这个时候不早了,加上天气不好,人人入帐,进来的时候,倒也无人到他人的狼狈模样。
张宝已在帐中烧好暖炉,在等着。见他人终于回了,外掀开帘子进来,竟湿漉漉的,急忙来迎,待要侍奉,束慎徽又叫他自去歇息。
夜雨落在帐顶上,淅淅沥沥,更显耳畔宁静。他站在炉旁,仔细地替她擦着头脸上的雨水。
“兕兕。”他忽然唤了她一声。
她他。
“……你若实在不想回,也是无妨。不必顾虑,或因贤王开了口,便于勉强你自己。”
他顿了一顿,终于,如此说道。
姜含元却笑:“这么好的机会,别人想都想不来的荣耀,为何不回?”
他迟疑了下:“当?”
姜含元伸臂搂住他,亲了一下他。
“殿下,你是如此啰嗦!明早便走,今晚你就打算要一直听你说话吗?”
束慎徽一愣,随即也笑了。他闭口,着她。炉火映照,她笑『吟』『吟』望着他。他的目光微动,抬手,指腹缓缓地抚她的唇,脸向她压了下来。
“记得早些回来。”
“会想你的。”
这一夜,临睡前,他用喑哑的声音,在她耳边低低地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