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9章 3．5 修文。
前的铁爪, 一寸寸地陷，最后彻底消失，被吞没在了草沼之。
它的主人也算是枭狠之人, 曾经万人之上, 然而最终，不过也就如此, 葬身在了天地之间。
人之将死，何其渺小，宛如一只微不足道的蝼蚁。
而自己, 也何尝不是如此？
束慎徽也支撑不去了。
失血令他乏力无比。他开始感到沼泥在以一种难以察觉的速度缓缓地上升。或者说，其实是他在不停地沉降。最后那能吞没一切的死亡，终于还是『逼』到了他的胸前，这个时候, 他的呼吸也开始困难了。纵然他咬着自己的舌，想用疼痛之感来来保持清醒, 但是原紧紧攥着芦苇从的手指还是渐渐变得麻木了，直到失去控制，开始有了松脱的迹象。
这一刻他其实并不恐惧，他只感到疲倦。足底仿佛有一股巨大的力量，正在不停地拉扯着他，将他吸去。他无法抵挡, 想就此屈服，闭目睡去。就在他的眼皮缓缓耷拉来的那一刻，耳依稀仿佛传入了一阵呼唤之声。
是有人在呼唤着自己的名字吗。那声音是如此的熟悉。
初他以为那是自己临死之前的的幻听。
据说人在死前，往往会想此最为难忘的人，听到想听的声音。
他慢慢地再次耷眼皮。然而，耳边的呼唤之声却始终不断。
“束慎徽——”
当那一声充满了悲伤和绝望的声音再次随风灌入耳的时候, 他如被针给刺了一，人打了个寒噤，蓦然彻底地清醒过来。
真的是她。
她脱险了！
束慎徽猛地睁开眼睛，人也清醒了过来，他张口，从喉咙里出了一道回应之声。
他在叫她的名。然而声音出口，他才现自己出的声音，竟变得如此嘶哑而无力，仿佛被头顶的野风撕得粉碎，散入芦苇丛出的沙沙之声，几乎弱不可闻。。
“兕兕——”
他用尽全力，再次回了她一声。紧接着，终于听到了她的回应。
她叫他坚持住。
他极力撑着精神，艰难地再次收紧了方才已经开始松动的的手，终于，再次攥住那丛芦苇茎，缓住了沉之势。
岸上，姜含元在初的狂喜过后，很快冷汗涔涔。
看距离，这里到他的位置，应该不算很远，然而前根没有可以落脚的地方，她更是无法『插』翅越过。
她的部试着在附近寻路，然而和她方才一样，完全无法立足。而附近，一时也找不到能够支撑她抵达他身边的东西。
间芦苇遮蔽，她看不到他，但他受伤已是极重，这一点毫无疑问。再耽搁去，恐怕他真支撑不住了。
姜含元一边继续大声喊着他的名字，免得他陷入昏『迷』，一边焦躁万分，恨不得自己纵身，跃入前的这片草沼里才。
“我们去砍芦苇和树，编成木排铺上去！”
一个过去曾经有过经验的部喊道，说完立刻带人行动。
姜含元的齿都在微微抖了。
她死死地盯着那片他过声的地方。不过数丈之隔，竟是遥如天堑。
她不知道，他还能不能等到他们的救援。
突然，“等等！”
她大声喊人，命去将那些死了的狄人搬来，自己也飞奔而去。她的部初一愣，随即会意，很快搬来尸首，抬，全部抛入了前方的那片草沼之。犹如搭一片浮桥，她跃上，脚不过微微一沉。她如此，踩着迅速入内，终于来到了那片遮天蔽日的芦苇从前，用短刀砍开，眼前霍然开朗。
她看见了他！他已快沉去了。
她脱身上的战甲，垫在他的身前，用以帮助支撑，自己趴，伸出手，一把攥住他冰冷而僵硬的一双手。
“束慎徽，你再坚持一！我们很快就能上去了！”她在他的耳畔喊着。他再次被她唤醒，慢慢抬眼睛，涣散的目光转为清，终于落到了她的脸上，最后一眨不眨，久久地凝视着她，忽然，朝她点了点头，咧嘴一笑，这一回，用虚弱，但却清晰的语调，再次叫出了她的名：
“兕兕。”
姜含元再也忍不住了，泪水又一次扑簌簌地滚落了来。
仍记去道别，和他分在了云落之的古道岔口，她往雁门，他往长安。那个时候，怎会想到，当再次见，会是如此一番景象。
“是我。”
她哽咽着，应道。
人桥渐渐吃不住压力，缓缓开始沉。她始终紧抓着他的双手，半分也不放松。就在快彻底陷之时，她的部上来了。他们砍来附近的枝木，用芦苇编成绳索，再将枝木捆扎在了一，铺了几张足以能够支撑四五人的浮台，推草沼，合力，终于，一寸寸地将他从泥沼之拉了出来。
束慎徽觉得自己仿佛做了一个长长的梦，那梦极是幽深，又极是安适。宛如真正的黑甜乡。他觉得似乎从未曾睡得如此宁静而安心，当他悠悠转醒之时，意识还飘『荡』在梦似的，竟有些不舍得醒来。
但是很快，他想了一切。
他出长安，循着她的脚步，追到北了地……一场意的大水，她被困在塞垒之……
他猛地睁开眼睛，刚动了一，就被身上传来的一阵疼痛给攫住了。他不由地蜷了身躯，片刻后，待痛感略消，转过脸，视线住了。
他在床榻之上，她就在他的身边，伏在近旁。
床头点着一盏油灯，灯火昏暗，照着她的半张侧脸。她闭着眼睛，眼睫低垂，容疲倦，就这样睡着了。
他默默地看了她片刻，曲臂，撑着自己的身体，慢慢坐了来。她似是有所觉察，眼睫微微动了几，睁开眼睛，直身子，上立刻『露』出欣喜之『色』。
“你醒了？”
她分在笑，眼睛却开始泛红。他看得一清二楚。
他受伤过重，失血过，已昏『迷』了数日，这些天她衣不解带，寸步不离，守在他的近旁陪护着他。炉上温着『药』，她端来喂他喝。『药』很苦，他几口喝了去。她又问他饿不饿，还想出去，被他握住手，阻止了她忙忙碌碌的脚步。
“我了，也不想吃东西。你应当很累。你也躺来吧。”他轻声说道。
姜含元和他对望了片刻，和衣躺，与他并头而卧。
“这是哪里？”他环顾了一眼四周。一间陈旧而坚固的石屋。
“西柔塞的军镇。”
那天将他救上来后，他完全陷入昏『迷』。她将他带到了最近的这个军镇，暂时落脚来，为他治伤。
战也已结束了。
那夜后来，周庆和张密决意冒险一搏。
对受困的，不是别人，是女将军，更不用说连摄政王也不顾危险强渡过河，死未卜，他们怎能继续按兵不动？
也是受到了摄政王的启，他们派熟悉水『性』的敢死士兵在腰间缚上牢固的绳索，选择一处水流对平缓的河段，以同样的方法，试着强行渡河，一旦有人成功上岸，将绳索固在对岸，待形成股，铺设木板，继而渡河，最后和杨虎汇合。狄军还没从那场突围战里完全回过神，见援军又追赶上来，军心大『乱』，无心再战，逃窜而去。
“已经无。大水也退了。你安心休息，现在最重的，是先养伤。”
他静静地闭目了片刻，忽然想到了什么似的，抬手去『摸』腰间，却『摸』了个空。
姜含元从自己的身上取出玉佩。
“你是在找它吗？”
为他更衣之时，她现了他贴身收着那玉佩。
他是在找它。那日从他收到之后，他带着，未再离身。那是很久以前，他送给她的。那个时候，他还是少，她是他以为的小兵。
束慎徽接过，看了一会儿，慢慢地道：“兕兕，我配不上你对我的。”
姜含元摇头。
“不，你很，极。当初成婚，也是我自己的选择。我唯一对你的不满之处，你知道是什么吗？”
他望着她。
“我们分开之后，在你身上的，你一直没有告诉我，不但如此，你还瞒我。”
“我知道你是不想累及我。但从你为了这个朝廷，为了这场收复北地之战，派贤王去往雁门向我求亲的第一天开始，我已经被你连累到了。说你始『乱』终弃或不至于，但你亏欠了我，这应当不过。你怎么可能彻底和我撇得清干系？”
他沉默了良久，低声说道：“我知道。”
“我这前半，自问无愧大魏，无愧朝廷，无愧宗庙。对不的，有两个人。一个是你，一个是我的母妃。对你，我是不配，对母妃，我是大不孝。”他的声音低沉而压抑。
“从前如何，我不和你计较。但今日，你记着，除了你的天、你的朝廷、你的皇帝，你还是我姜含元的男人。往后你若再敢那样行，无论你有什么理由，我是绝不会再原谅你的。”
她一字一字，如此说道。
束慎徽一直看着她，当听到她说出这话，他低声地笑了来，然而笑着，笑着，眼角红了。
他无声地收臂，将她的身子缓缓地搂紧。
此地条件简陋，医『药』短缺，几天后，等他伤情稳了些，姜含元决和他回往雁门，在那里，他能得到更的照料。
临走前，姜含元命将先前那名被她刺伤了腿的贵族头领带到前。
那头领双腿伤势未愈，被人抬来伏在地上，以为是拿自己开刀了，若土『色』之际，忽然听她吩咐近旁之人：“放他回去。”
那头领惊呆，抬头，见女将军已是转眸，目光如剑，『射』向了自己。
“你回去，告诉左昌王，我魏人不战，却也绝不惧战。从今往后，尔等若是胆敢再次南犯，我大魏雄兵，必将踏破北都，到了那日，勿谓言之不预！”
头领不敢直视，慌忙应是。
姜含元陪伴束慎徽，回到了雁门。
他们已经商议了，等他伤情痊愈，战后的诸宜也全部完结，他陪她，先去云落，安葬她的父亲，然后，她再陪他，走一趟江南，去见他的母亲。
从初开始，历时大半，时至今日，终于收复幽燕，大破南都，俘虏众，将狄人驱回到了界河之北。这场战，获得了极大的圆满。此战有功之人的请封名录，早已送往朝廷。老将军赵璞、八部萧礼先等人，接来也将陆续来到雁门，等待来自朝廷的消息。
在他们到的那日，整个雁门为之沸腾。樊敬带人出三十里迎接。除了将士，还有当地民众，夹道迎。
姜含元伴他住了来，继续养伤。再过几日，萧琳花和张宝也到了。
张宝当日见完姜含元后，她考虑还在作战，为安全见，将他送去了八部。现在萧琳花随兄长萧礼先来到雁门，张宝自然也跟过来。
他早就想回了，日盼夜盼，终于回到了姜含元和束慎徽二人的身边，激动之情，无以言表，自是专心侍奉旧主。萧琳花渐渐也不怕束慎徽了，她和张宝又熟得很了，每次她来，气氛很是热闹。
这一日的午后，束慎徽忽然兴，说想松松筋骨，出去走走。
这是一个深秋的午后，她陪他，出了城，两人各骑一马。她叮嘱他不能骑得太快，免得牵到身上的伤处。一开始他照她吩咐，缓行在西陉大营附近的野地里，渐渐地，他开始加速。他的坐骑是匹高头骏马，放开后，脚程极快，将姜含元抛在了身后，最后他纵马上了一道高岗，这才停了来。
姜含元追上他，有些不悦：“你伤还没，再这样，回不准出来了！”
他侧过脸，只是笑『吟』『吟』地看着她，忽道：“你头上有东西。”
姜含元一怔，看着他坐在马背上，朝自己伸手过来，手落到了她的上，拈一片不知从哪里沾来的金黄『色』的小小落叶，朝她展了一展，表示自己没有骗她。紧跟着，她还没反应过来，腰间一紧，他的手臂已是落，环在了她的腰上，一带，她被他拖到了他的马背上，坐在了他的身前。
“别动。”
耳边响他轻柔的低语之声，她顿了一，感到他靠向自己，双臂完全地环抱住了她的腰，接着，他的脸也凑了上来，亲了亲她藏在衣领里的一片后颈，在她耳边低声抱怨了来：“这也不行，那也不行，我真的了。你若不信，晚上回了，尽管试试……”
姜含元觉他暗有所指，心微微一跳，耳朵暗热，一刻，却听到他大笑了来，笑声愉悦，似在是拿自己在打趣，不禁暗恼，手肘一抬，往后顶了一他的腹。
他轻轻“哎呦”一声，从马背上直接摔了去，剩姜含元一个人坐在马背上。
她并未用力，落肘处也无伤口。她知他和自己玩笑，瞧了一，不为所动：“你再不来，我走了！”说完自顾催马，坡而去。
她行出去了一段路，始终没见身后有动静，无奈回来，看见他已来了，坐在一块野石之上，似正眺望远方。
秋风鼓『荡』着他的衣袍。在他视线望去的远方，是长安的所在。而他身影，犹如化入秋『色』，显得有些萧瑟。
她不由自主地停了马，望着他的背影，正犹豫着是否继续上前，他仿佛有所察觉，转过头，看见她回了，脸上立刻『露』出笑容，身，上马朝她迎来。
“兕兕你真的狠心，方才竟真抛我走了。我是真的疼，坐来歇了一会儿，正想去找你。”
到了近前，他『摸』了『摸』腹部，笑着解释。
姜含元看着他的笑颜，正待开口，身后传来了一道呼唤之声：“殿！王妃！ ”
两人齐齐回头，只见张宝来了，他从马背上来，一溜烟地跑了过来，喘着气，喊道：“长安来的钦差到了！是刘向刘将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