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七章 选才
然下一秒，脸色却顿沉：“重新比，难道不需要耗费人力物力财力吗？这位学子，所以你的时间才时间，他人的时间就不是时间吗？”
“我……”这学子被问得面红耳赤，顿时什么话也说不出口，只能无助地望向他的同伙。
这些落选的学子，方才各个激情愤慨，极力推选代表上台跟圣上提议。因着他两项皆为第一，便觉最有说话权。可谁知他没做好准备呢？
这也就罢了，此时被圣上这么一反怼，其他人竟无人敢再响应，着实坐实“无能”之名。
唐瑜见状，不安地道：“不好。”
“嗯？”尹漫对这孩子面生得很，更别提其他了。
唐瑜说道：“这学子名叫周奇，家境清寒，全家为了能谋得出路，砸锅卖铁也要供他读书，以期他能早日入朝堂，回来光宗耀祖。”
“周奇本人也还算争气，以第一名进入青衿院，在之后的每次考试中也都拔得头筹。”
“可他也就是个两耳不闻窗外事的书呆子罢了，从来不管外界发生什么事。当初博远和元正曾当着他的面欺负夏澜，江垣问他为何视而不见，你猜他说什么？”
“又不管我的事。”
唐瑜瞟了她一眼：“嗯。而且这孩子心性不定，脾气极为浮躁，稍不顺心就会把书撕得稀巴烂。最开始来青衿院的时候，还曾狂躁地摔桌椅，还是江垣动手制止的他。”
“后来呢？”
“后来柳楚云出马，据说她三不五时就会找他聊心事，也间接开导他，才慢慢平息了他的狂躁。”
柳楚云虽然心机深，但到底还是曾为青衿院付出过心血，难怪有不少学子会维护她。
“你是担心他现在会当众闹事？”
唐瑜紧盯着台上的周奇，他整个人双目圆睁，浑身轻颤，不敢置信地望着台下的那群学子，嘴里还朝他们喊着：“是你们说不公平的！现在为什么不说了！
”
他几乎用尽全身力气再喊：“说啊！”
“说啊！”
众学子纷纷缩着脖子，躲避着他的视线。
他身后的尹明见状，急忙上前低声道：“周奇，此次没上，下次还有机会。但如今圣上就在上头，影响不好。”
“什么影响不影响！”周奇一把推开他！
“我只知道为何我苦学多年，却得不到应有的回报！什么公平公正，我看你们根本全凭喜好来选人！”
“放肆！”这话明显已经蹬到了在场所有主考官的鼻子上人，有人顿时就怒了：“选才标准乃是圣上锁定，岂容你等贱民能随便质疑的！”
“我是贱民！”周奇似是受了刺激，忽地大笑：“哈哈哈，选上的便是国之栋梁，没选上的就成了贱民！原来这就是大炎的标准啊！”
炎月闻言，蹙起了眉头，面带不悦。
一旁的夏孤晨见状，立即使了个手势。
底下的护卫立马上前，作势就要将他拉下台。
可周奇明显已经失了理智了，一见有人上台，一把拔出旁边人的剑，直接架在尹明的脖子上！
“你们不要过来！”
“周奇，快住手！”江垣见状，立马纵身飞到台上。
他瞟了眼四周，压低音量：“我知道你心有不甘，但是我们可以事后再商讨，你先把刀放下。”
“来不及了！”周奇抽着鼻子，眼神迷乱又痛苦：“我爹前日积劳成疾去世了，我为了今日的选才，连他最后一面都没见到。本想拿着荣耀回去祭拜，没想到最后我竟成了笑话一个！”
他怒目圆睁，声音极度的沙哑狂躁，整个人躁动不已，锋利的刀身已经在尹明的脖子上划出了一道血痕。
他说：“如果我这么努力，最后还一无所有，那我还努力什么！你们都跟着我一起陪葬好了！”
说完，他忽地一用力，鲜血立马从尹明的脖子里喷涌而出！
事情发生得实在太过突然
，众人皆呆楞在地，幸得江垣反应及时，一把抱住尹明的身体滚到一旁，直接撕下衣摆，给尹明的脖子止血！
那头的周奇已经全然疯狂了，他拿着刀剑，赤红着眼，见一个杀一个！
可他到底还年轻，又怎么比得过这些大炎的精英守卫，没多久就被护卫打趴在地，几把刀剑同时架在他脖子上，动弹不得。
“住手！不准伤害他！”到底是自己的学生，一向置身事外的唐瑜也忍不住上前，抬头朝顶上的炎月作揖：“参见圣上，此人是我的学生，品行不坏，只是过于急躁。是我教导无方，还请圣上放他一马！”
“唐瑜。”炎月轻声叫着她的名字，忽然发现也有数年，未曾见过她了。
当年尹漫去世后没多久，她便下嫁给了——夏孤晨吧？
后来便以怀孕为由，辞了官。没过多久，炎月便收到她来了青衿院的消息。
这一待，便是四年。
她瞟了眼一旁的夏孤晨，后者自唐瑜上台后身子就始终紧绷，那张俊朗的脸上明显带着担忧，见炎月目光望了过来，才为之一震，收回目光，低头往后退了一步。
这群人可真有意思。
炎月冷笑，重新望向台下。
台中间，是被守卫质押的周奇，和为其求情的唐瑜。他们的左边是正在为尹明止血的江垣，右边则是被眼前发生的这一切由震惊到恐慌，却忘了刚刚周奇是为何上台的众学子。
一场戏，人生百态。
炎月的脸，倏地就沉了：“做错事就要受惩罚，唐瑜你这老师做得可不称职！”
“我甘愿受罚！”
“不必！”刀剑当头，周奇居然还想挣扎！可刚冒头，又被后面的守卫狠狠地压下去！
就像他的人生，刚有了点希望，就被人狠狠踩灭！
他忽然就笑了，极尽凄凉，让人听着不由得为之一颤：“这就是世道啊，你再努力，也抵不过他人的一张纸，
一句话！”
“我希望我下辈子能只鸟，天高云淡任我飞，不必让自己的命运掌握在别人身上！”
唐瑜闻言，暗叫不好，刚想喊道，就见周奇就着前面守卫的刀，一抹脖子。
鲜红的血像天边染红的余晖，亮得不可思议，顿时洒了一地。周奇倒地的时候，看见天边有一排候鸟，正互相提携着往南飞。
要去过冬了呢，可要记得跟紧在爹娘身后啊。
事情发生得太过突然，在场的所有人有那么一瞬间皆陷入了难言的沉默。好半晌，才听见炎月冷哼：“原来这便是青衿院这届学子的水平，真是让朕太失望了！”
炎月随即拂袖而去，命令木之言将这次选中的十个学子送入大理寺，重新派个老师好生教导，当天晚上便下了山。
尹明的伤口并不深，江垣也救治及时，第二天醒来，基本就无大碍了。因着炎月的吩咐，他虽还有伤，也只能收拾包袱，跟着入选的学子离开。
临走前，他跟江垣说道：“院长请放心，凡事，我定会以江山百姓为重，绝不让您失望！”
其他的没入选的学子也没能继续待在青衿院了——因为第三天，炎月便传来圣旨：青衿院教导不力，又现间谍，特令休院整顿，开启之日再定！
唐妙嫣看着这些学子们各个垂头丧气地收拾东西，陆续走人，不由得有些着急。
彼时博远和元正两人因欺凌学子的罪名，被逐出了院。听闻他们两家人还一状告到了炎月面前，被她一句：“同期生尚看不起，今后还能看得起百姓？”怼得哑口无言，自此不敢再多言。
唐妙嫣初听到这件事时还松了口气，以为炎月不会把巫蛊案怪罪到江垣身上，没想到拐了个弯，还是用了其他罪名，封了院。
她不安地看向江垣，却发现他跟尹漫似乎都没什么反应。
也无需反应，一切都在预料之中。
真要说
点什么，尹漫大抵会说，原来炎月不是真的不计较。
她只是在等，等一个最佳的时间，端掉这个不定时炸包。
不过她还是讶异，炎月居然还是没有动江垣。
她以为会有连带责任的。
这个消息传来后，大家都心照不宣地沉默，最生气的，反倒是天天囔着要离开的冷芊芊：“有没有搞错！青衿院是在为朝堂储备人才，现在居然要封院遣人，脑子有坑吧？”
“你没看上面写了，教导无力，停顿修整。圣上认为我们现在已经不是在教导人才了。”
也是，出了周奇一事，也莫怪于圣上生气了。
冷芊芊闻言也只好坐下，可仔细想想又觉得委屈：“但那周奇的愤怒也不是没有道理啊！这次选材可是拖了一个多月，他两项均得第一，却没有入选，任谁也会生气吧。”
“为官者光有才，却没有同理心，是不行的，容易看不起百姓。”
尹漫能了解周奇梦想崩溃的心情，但有一说一，她也觉得周奇不适合入朝为官。
“只能说他过于执拗了，孤注一掷地将所有希望投注在选才上，才会崩溃。”
不过这结局……也是太过于唏嘘了一点。
尹漫叹了口气，低头剥了个橘子。
冷芊芊颇有同感地点了点头，而后又想到一件事：“但是封院的圣旨上，为何还带上了上次的间谍之事啊？圣上这是在秋后算账？”
“也许是做给有心人士看的吧。”
“什么意思？”
“朝堂的事很复杂的。”尹漫慢条斯理地剥着橘子，往嘴里送：“那个夏澜在青衿院待了这么些时日，别的不敢说，但对我们人才的培养技术肯定是摸透了。如此的话，我们再继续沿用以前的教学方式，必然不合适，要改良的。”
“这么说来，圣上这是项庄舞剑意在沛公咯？”
谁知道呢，尹漫心想，当今的圣上，早已不是她能猜透的炎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