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章 矫枉过正
她笑了笑，念念不舍地转了一圈，才刚走出来突然听到右边的学堂里似乎传来声音。
“叫你帮我洗下衣裳，你居然把它们扔在地上，你知道这些布料多贵吗！”
“妈的，哑巴了吗？连句道歉都不会说！”
“就跟你说了，他是个智障，走后门进来的青衿院，你不信，还要他帮你洗衣服！”
有人开口劝道：“算了，别跟他计较了，就当被狗咬了！”
“妈的，晦气！”
里头的人骂骂咧咧地犹觉不解气，尹漫就听见陆陆续续传来拳头的声响，她一惊，直接推门而入。
“你们在干嘛？”
正在施暴的两人身子顿僵，看见她的瞬间眼里闪过一丝慌乱：“院，院长夫人。”
正是昨晚在食堂的元正和博远。
他们面前，是一个瘦弱的少年，用胳膊挡住脑袋，整个人缩在了角落里，一动不动。
尹漫一目了然：“大早上的，你们这是在互相比试？”
两人讪笑。
“比试也该讲究公平吧，两个对一个，算什么好汉？”
“没，没有。”元正脑子转得快，立马就想了个理由：“我们只是在玩而已，对不对，博远！”
“对对对。”博远急忙应和：“我们只是跟夏澜闹着玩的，闹着玩的。”
“那孩子胳膊上都淤青了，你们这闹着玩的尺度是不是有点大，该向人道歉啊？”
“我……习武之人哪有不受伤的。”博远在青衿院素来霸道惯了，学子们忍一忍也就过了，没人敢告状，如今居然有人要他道歉！
还是一个害他心爱的楚云姑娘难过了整夜的丑女！
他娇蛮脾气立马就上来了：“是他自己技不如人，还怪我们？”
“再者，你以为你是谁啊？元正叫你一声院长夫人，你就真成院长夫人了？这事你管得着吗？”
哎，很猖狂啊！
尹漫瞪大眼睛，她活了这么多年，饶是江垣，也从来不敢这般对
她大声说话，眼前这个少年，还真是初生牛犊不怕虎啊！
她不怒反笑：“我不是院长夫人，我也管不着，但我好歹也算是青衿院的客人吧？如今你让一个客人看到青衿院的学子在欺负人，你说传出去，丢的是不是你们院长和青衿院的脸？”
“还是，这就是你的本意，打算借此让青衿院关门大吉，你们全部下山去？”
“你！”
博远气得就要上前，元正急忙把他往外拉：“好了好了，别说了，我们赶紧走吧！”
尹漫瞧着那两个小子远去的身影，忍不住摇头。
也不知道江垣是怎么管理的，如今选来的学子，竟是这般水平！
她摇头，复而看向眼前的少年，他依然保持着防守的姿势，一动不动，似没有察觉到外头的动静。
“你还好吗？”她试图伸手触摸，对方的身子瞬间反应，一把甩开她的手：“不用你管！”
少年深喘两下，慢慢只手将身子撑了起来，瘦弱的身子骨摇了摇，尹漫下意识伸手去扶，后者又是一脸戒备。
“你受伤了。”她轻声安抚，低头一看，他的胳膊上全是大大小小的淤青，有些明显已经淡了。
这不是他第一次被欺负。
尹漫蹙起了眉头。
“你是院里的新生？”少年戒备地望着她。
“我……不是，是你们院长的朋友。”
“原来是你啊。”少年看了她一眼：“他们嘴巴里的狐狸精丑女。”
狐狸精就算了，还非得加上“丑女”二字，尹漫对这看脸的世界也是无话可说。
“他们经常欺负你吗？为什么不告诉院长他们？”
“有用吗？”少年拒绝她的搀扶，扶着墙壁慢慢往前走：“都习惯了。”
打人者，被打者，以及旁观者，都习惯了。
尹漫见他走两步就要停下来喘两口气，想来腿脚应该也受伤了。
她急忙说道：“我叫尹芜绮，住在后院里，如果你愿
意，我可以在那里帮你疗伤。”
少年背对着她，停住了脚步。
尹漫知道他听进去了，便放缓了语气：“你叫什么名字？”
少年侧头，朝阳在他脸上镀上一层光辉，显得明黯不清：“夏澜。”
以前她名声正望，管理青衿院时，所有人学子犹如老鼠见到猫，谁也不敢在院里造次。可如今他们不知是敢对她口出狂言，还敢私底下进行霸凌。
虽然目前看来，带头作乱的应该就是方才那两个学子了。但这般在学子间的影响，可是极大的。
看样子，江垣的教育，还是很有问题。
尹漫一边思索着，一边往外走去，一个声音突然从身后冒了出来，她整个人差点跳了起来。
“你在这干嘛？”
“妈呀，吓死我……唐瑜？”
来者看了她一眼：“原来你还记得我啊。”
她怎么可能不记得她，她是唐妙嫣的姐姐，前世……是炎月指派给她的副将，却不隶属于尹家军。
喜欢……金尧。
她记得两人要成亲之际，唐瑜眼眶通红地破门而入，手指微颤地指着她问道：“你们真的要成亲了？”
“真的。”
那两个字，让她瞬间溃不成军。
一向骄傲的女子踉跄地后退了两步，脸上蒙上了一股灰白，她绝望地闭上眼，好半晌忽地将桌上的茶杯全挥落在地。
乒乒乓乓的碎片声在房里回荡，身旁的下人担忧地想相劝，却被尹漫制止了。
金尧求亲那日，她曾慎重其事地问过他：“唐瑜待你情深意切，你不该辜负她。”
金尧脸色突变，然只片刻，又重新抬头，面露坚定：“但我喜欢的人是你，这点我从不质疑。”
那时的尹漫依然不懂“喜欢”，但大抵是明白爱情是强求不来的，也只能感慨唐瑜终究是错付了一腔的情感。
同为戎马女子，她或多或少也能体会她心中的无能为力，便任由她将这房间里的
东西，砸了个稀碎。
半晌后，唐瑜才冷静下来，临去前，就只问了一句：“你定不负他，对吗？”
如今，尹漫竟想不起自己当时究竟有没有回答了，只觉得那股她的“喜欢”浓烈得让人胆颤。
她自认比不上。
没想到今天居然在这里碰上她。
对了，之前唐修说过，唐瑜在青衿院当老师了。
尹漫刚想自我介绍，忽地觉得有些地方不对劲：“你……认识我？”
唐瑜愣了愣，眼里闪过些许复杂的情绪，最后却还是扭过头去：“尹芜绮从小就住在我家，你觉得我会不认识吗？”
对了……她也算是这具身子同父异母的姐姐。
尹漫尴尬地笑了笑。
“听说你要习武？”
尹漫呆了片刻：“呃……嗯……”
“那你现在要干嘛？”
“无事……”
“那走吧。”
“等等。”尹漫忽地觉得不太妙：“要去哪？”
“江垣让我带你去练基本功。”
“等会……你不用上课吗？”
“结束了。”
当尹漫在大太阳底下扎了三个时辰的马步时，心里忍不住把江垣骂了个狗血淋头。
撇去那些情感纠葛，唐瑜这个人性子高傲，自尊心极强，做事极有条理，逻辑也清晰，当初在她手底下当副将，虽然不甘心处处被她压一头，但在大事上从来不带个人情绪，公私分明，这也是当初江垣独自带兵出去，她推荐唐瑜当他副将的原因。
可她有一个致命的缺点——认真负责！
而且是太认真！太负责！
据说她在她手下的那些天，事无巨细地将她的行为举止汇报给炎月，以至于到后来，炎月忍无可忍地让她挑重点讲就行……
这样的人，江垣让她来负责教她习武？！
江垣确定不是在搞她吗？
尹漫马步扎得双腿颤得不行，眼看时辰终于到了，身子一软，直接瘫在来地上：“我不行了，不行了，我不学了，
不学了。”
唐瑜双手环抱胸前冷言道：“真是没用。”
“武术这种东西，若想出众，必然要从小打基础。我如今都几岁了，也就只能学个基本防身术而已，不用那么认真的。”
尹漫重生后就只想过平凡的日子，并不想参与那么多纠葛，自然也就不需要学什么武术了。
“随便你。”唐瑜居然没有坚持，只是将两个沙包扔到她面前：“把它们绑在你的腿上，睡觉也不准脱下来！”
？这叫随便她？
尹漫哭丧着脸拿起沙包，熟练地绑在脚上，没发现一旁唐瑜复杂的神色，只满意地拍了拍脚，起身刚想迈两步，忍不妨差点被绊倒。
一只大手及时搂住她的腰肢，将她拉了回来。
江垣含笑：“唐瑜，她的身子骨还未完全恢复，你确定不会矫枉过正吗？”
“哼，等她调养好身子，是不是又要有这样那样的理由推脱了？要练就快，不练就别浪费大家时间！”
尹漫扭头，恶狠狠地瞪着始作俑者，恨不得扑上去咬他的脖子。
江垣讨好地拍了拍她的头，无声地问道：“要不要把沙包取下来？”
绑都绑上去了，还取什么！
尹漫烦闷地推开他，费劲地抬着自己两条沉重的腿。
一个稚嫩的嗓音在旁嗤笑：“你好笨哦。”
尹漫顺着声音望了过去，一个5岁大小模样的男孩脸颊通红地跑到唐瑜面前，恭敬地作揖：“娘亲。”
尹漫瞪大眼睛。
就听唐瑜说道：“今日学习，感觉如何？”
小男孩皱起鼻子：“晦涩难懂。”还小心地看了眼江垣，低声道：“不过，江叔叔也说他不懂……”
“他不懂，你也不懂吗？”唐瑜怒斥道：“不是跟你说过了，少跟那小子在一起，会拉低你的素养！”
嗯？
尹漫玩味地看向江垣，后者无奈地将身上的外套披到她身上：“山上凉得很，你身着单衣，不怕感冒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