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 这里是你家
她知道终其一生，人总会遇上另一个让自己奋不顾身的人，到那时候不论刀山火海，甚至和全世界为敌，她都会甘之如饴。
可她……似乎还没遇上过……
江垣瞧她一脸迷茫，不由得轻叹。
戎马一生的尹漫，若是真懂情爱，当初也不会抛下金尧，去救他了。
说来，还得感谢她的不懂。
“喜欢一个人很苦的，不懂的是你。”
江垣哑声道，话里有股难言的孤寂。
尹漫怔愣地看着他，忽地就觉得眼前这个少年，她已经全然不熟悉了。
他倒也不再多说，只伸手亲昵地敲了她额头，力道有些重，颇有点发泄的意味，见她整张小脸吃痛地皱起来，心情这才舒畅了些。
“好了，早点休息。你以前说过，这里就是你的家。”
“现在依然是。”
初冬夜凉，她的鼻子冻得有些通红，双眼无神，似是惊吓过度，却像只小白兔般，可爱到不行。
江垣定定地看着她，脑海猛地生出了一个念头，然身子却比脑子更快地做出了动作。
他俯身，亲上了她的额头。
冰凉凉的眉心，慢慢染上一团火热，而后逐渐蔓延到整张脸，两个耳朵，再到四肢，还有胸腔里跳动的那颗心。
尹漫脑子瞬间一片空白。
江垣趁着她还在发愣的当下，急忙退出了房间。
今天给她的冲击恐怕不小，尹漫需要点时间去消化，他甚至能想象得到，明天她仓皇躲他的模样。
但没关系，她总算是明白了他的心意，只要说开了，一切就好办。
江垣心满意足地走回自己的房间，推开房门的那一瞬间，他忽地察觉屋内气氛不对，眼疾手快地低头避开剑锋，同时伸手掐住对方的手腕，往上一扭，利剑脱手，一声惊呼响起。
“嘶……”
江垣一愣：“唐瑜？”
燃起烛火，唐瑜的眼里尽是怒火。
“你来我房
里做什么？”
“你带回来的那名女子……是尹芜绮！”
对了，他都快忘了，唐瑜是唐妙嫣的亲姐姐，也是尹芜绮同父异母的姐姐。
江垣忽地有些苦涩：“事情不是你想的……”
“你杀了她！”唐瑜怒不可遏，脚尖勾起长剑，又刺了过去。
这次江垣只避开了几下，便放弃了挣扎。
唐瑜的长剑，在他的脖颈处险险停住，语气沉痛：“她若是知晓了，绝不会原谅你的！”
江垣疲惫不堪：“不是我，是芜绮姑娘自愿……献出生命换她回来！”
“可若不是你执意要把尹漫救回来！若不是你动了换魂的念头，她会知晓这些？她会知晓她的生辰八字和尹漫一模一样，是最佳的换魂容器！”
纵使她对尹芜绮没什么手足之情，但到底是一条鲜活的生命，唐瑜始终无法理解江垣牺牲他人，去换回自己心爱人的做法！
唐瑜高高地扬起巴掌，落下去的瞬间，屋子里只剩她咬牙切齿的声音：“这一巴掌，我是替芜绮打的！你欠她一条命！”
她满腔怒火，转身离去，生怕自己再待下去，真的会杀了眼前这个男人。
“唐瑜……”江垣有气无力地开口：“真的不是我……”
“事到如今，你让我怎么信你？”
“但她需要活下去。”他的话里，带着恳切：“不管你有多少恨意，可以全冲我来。但她什么都不知情，你不能迁怒于她！”
“江垣。”唐瑜没有转身，只是沉默了半晌，才开口：“你做了这么多，就为了换回她一条生命，值得吗？”
江垣艰难地从地上爬起，刚刚唐瑜那巴掌的力度可不小，直接把他扇得撞上了床板，如今额头正疼得厉害。
他从喉咙里吐出一口血水，脸上却挂着满足的笑：“值得。”
“换个立场想，若此次是你心上人出事，你定也会不顾一切，只
为再见他的容颜。”
一个人影飞快地从她脑海中闪过，唐瑜眼眶发热，手掌瞬间收紧。
“你最好保佑她永远不知道真相，否则你做再多都没用！”
“没关系的，只要她能活着，就算毁了我自己都无所谓。”
江垣的额头吻杀伤力实在太大了，尹漫一晚上彻夜未眠，第二天脑子都是钝的，挂着两个大大的黑眼圈，直接打开了房门。
结果被站在门口的人儿给吓了一大跳。
门口的人显然也没料到她会突然开门，不禁后退了一步，看到她那张满是疤痕的脸后，忍不住捂着嘴惊呼：“芜绮姑娘，你的脸……”
“哦……忘记戴面纱了。”尹漫歉意地笑了笑，重新回房戴上面纱后，才看向来人：“楚云姑娘怎么来了？”
“我是想来看看你起来了没，好一起去吃早膳。”柳楚云顿了顿：“你的脸……”
“没事，就是不小心被划伤了，好了之后就留疤了。”
“这疤，去不掉吗？”
“嗯……可能没那么快吧，等手头的药用完了再看看情况。”尹漫关门，临走前瞟了眼江垣的房门——似乎已经出门了。
“院里隔几日也会派人到山下去采购，芜绮姑娘若是需要什么可以提前给我讲，我安排人买回来。”
“那多麻烦。”尹漫说道：“都是些寻常的药材，青衿院的后山上似乎有些草药，回头我去找一下，没有再麻烦你。”
“不麻烦。”柳楚云笑道：“整个青衿院的内务都是我在打理，这算是我份内的事。”
尹漫闻言，倏地哭笑不得。
这个柳楚云，明明对江垣暗藏心思，但对外又表现一副大度包容的模样，惹得众人心疼，背地里又跑她这里来宣告主权。
怎么着，这是想让她吃醋？
她无奈地心想，比起她，唐妙嫣动不动就上拳头的作风，简直是光明磊落到不行了。
“可我看芜绮姑娘，似乎不在意？”
“你说在意我的脸吗？”尹漫想了想：“女为悦己者容，说不在意是假的。但是……事已至此，也只能先这样了。”
她笑了笑：“总不是因为脸被毁容了，就放弃生活了吧？”
“芜绮姑娘想得真开。”柳楚云也跟着笑了。
出门的时候，尹漫特地瞟了眼江垣的房间，柳楚云见状便说道：“院长今天已经早起去处理事务了。”
“哦……”尹漫回神，下意识解释道：“我没有在找他。”
她如今已经不知道该怎么跟这个从小看到大的少年相处了，深思熟虑了一晚上，她决定暂时——有多远，就离他多远。
直到两人都能冷静下来好好想一想。
其实她只是想给江垣一个空间，一个没有她的空间。
尹漫始终觉得江垣只是错把跟自己的情感当成了爱情，毕竟这么多年来，也就她在他身边待得最久。
想到这里，胸口莫名有些烦闷，她忍不住轻吐口气， 岔开了话题。
青衿院的食堂饭菜采取流水线式打菜，由林阳平统一将各式菜色打在盆里，再让学子们自行排队去盛。
尹漫一进食堂就看见了江垣，他正站在林阳平旁边，低声跟他吩咐着什么，抬头望见她，柔情蜜意地朝她点头一笑，示意她站在原地等待。
柔情蜜意？
她脑子里怎么会蹦出这个词？
不对，为什么他一个眼神，她就要待在原地不动了？
尹漫的心思百转千回，一抬头，就看见江垣已经朝她这边走来了。
可还没等她反应，柳楚云率先迎了上去：“院长处理完事务了？”
“嗯。”江垣目不斜视，径直擦肩而过，眼里只有尹漫：“我以为你要多睡会。”
清秀的五官倏地展开，眉眼弯成月牙，眼角有细微的折痕，整个人好看得不得了！
这孩子，怎么那么容易
就笑呢！
还笑得那么好看，会让人想犯罪知道吗！
修长的五指倏地在眼前张开，不停晃动，带回她的神智：“你这是，还没睡醒？”
“没……”尹漫只感觉脸上一阵燥热，急忙挪开眼：“没，只是饿了。”
江垣一把拉住她的身子：“你先坐会，我给你打饭。”
“不……”尹漫本想拒绝，但看他坚持的神情，也只好把剩下的话吞进去，悻悻地走出队伍，扭头看见柳楚云神情复杂地盯着他们看，忍不住叹了口气。
“楚云姑娘，我先去那边坐着，一会你过来和我们一起吃饭吧。”
但她却不知这句好心的提议，在别人的耳里，却被扭曲成恶意的炫耀！
柳楚云的掌心攒得紧紧的，但面上依然保持微笑：“也好，我刚好有事要跟院长说，你们先吃，我一会再过来。”
说完，她便施施然地走了。
尹漫也没多想，百无聊赖地撑着下巴看着来往的学子纷纷用审视的眼光偷瞄她，就觉得好笑。
少年心性不定，容易好奇。
江垣端来饭菜：“笑什么呢？”
“没事。”尹漫回神，立马挺直脊背，眼神飘忽，就是不敢望向对面。
她到现在还是有点无法接受江垣居然是喜欢她的事实。
不是当成姐姐那般喜欢，而是爱人的那种喜欢。
这已经超出她的认知范围了，尹漫觉得自己还需要时间好好想想。
但显然对方接受得很快。
江垣将饭菜推到她跟前：“你身子骨太弱了，我让林大哥从现在开始三餐给你熬点补汤，养身子。”
尹漫无语地望着这四菜一汤，只是一个早膳罢了，居然有那么多，这是在养猪吗？
江垣催促道：“快吃吧，林大哥的手艺，你应该不陌生。”
尹漫勉强地拿起筷子，夹了两口饭，眼神飘了飘，试探性问道：“那个，林大哥的手艺……有进步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