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同房
尹漫犹记得那天晚上自己依然一身红衣，身上的铠甲却是最后一次穿了。
她施施然起身，对着荷塘月色，洒下一杯黄酒：“边境平稳，也确实不用我了，这杯酒，就当是戎马半生的告别酒吧。”
第二天她甚至不用上朝，上缴兵权的圣旨，便下下来了。
尹漫懂她，但却又因为太懂，而显得异常苦涩。
“其实你们都说错了，她没有不相信我。”她面色惆怅：“她只是不相信自己的心，她怕自己的多疑，最后会毁掉我。”
所以她提前做好了准备，还给她打了预防针。
只是没想到到了最后，她还是选择不相信。
江垣静静地看着尹漫，也不知道是不是药草起了功效，如今她脸上的疤痕似乎淡了许多，眉眼间甚至开始出现了属于尹漫的风采。
只是每当提起炎月，她总是面染哀意。
江垣想起昨晚离宫前，炎月叫住他说的最后一句话，忍不住说道：“她说，她没杀你。”
尹漫愣了愣。
那日她因私自带兵出征，拯救江垣，被投入大牢问罪，却得知巫蛊一事在京都越演越烈，炎月竟派人到“世外桃源”抓捕族人问罪！
然尹氏一族避世多年，怎么可能会犯下如此错事！
尹漫气急攻心，当场破开牢房，抢剑冲上漫月台要个说法，却被埋伏在四周的弓箭手，当场射杀。
讽刺的是，这弓箭手还是她亲自布防，亲自下令，只听从炎月的指令。
既如此，还有谁能在漫月台杀她呢？
尹漫苦笑，却摆了摆手：“无所谓了，事情都过去了。”
五年了，死过一回，也该放下了。
“晚上好好休息吧，明天就上路。”
“陈家村的事，不查了吗？”
“不了。”尹漫看着他：“百姓的事，有江大人操心。更何况，若是让圣上知晓你又插手此事，怕是会对你不利。”
“既然她希望你远离朝
堂，守住青衿院，那你就替她好好培育这天下英才吧。”
江垣撇了撇嘴，并没有再多说。
尹漫正准备脱鞋袜，忽然感觉不对劲。
“你怎么还不回房？”
“只有一间房。”
……对哦……她本以为今晚恐怕会调查很久，谁知半路杀出个江远澄，只能提前收工……
“那……不然你跟店小二说下，再要间房间？”
“没房了。”江垣脸不红气不喘地摊手道：“今天客满。”
尹漫狐疑地看着他，总觉得他这笃定的话里，可信度不高。
不过想想，现在这么晚了，这店小二怕也是睡了。
可他虽是她看到大的，但如今也是个体格健全，眉目清朗的少年，孤男寡女共处一室就算了，还共躺一张床着实是不妥。
这传出去，对他声誉也不好。
“要不。”尹漫试探性地问了句：“我打地铺？”
江垣定定地看了她半晌，点头：“好。”
？尹漫瞪大眼睛，见他真就动手开始收拾床铺，给她铺地，颇为不敢置信：“我真打地铺？”
“嗯。”江垣重重地点头，嘴角不由自主地勾了起来。
尹漫顿时磨牙！
这小子，在耍她呢！
她猛地扑到床上：“我改变主意了，你去打地铺！”
“出尔反尔非君子，这话可是将军教导的。”
“我已不是将军，再者，我乃是女子，非君子！”尹漫横躺在床上，手撑着脑袋，朝他挑了挑眉。
江垣失笑：“可我也不想打地铺，怎么办？”
眼珠子一转：“要不老规矩，谁抢到了，是谁的？”
他话音一落，伸手就去扯她身下的被子。
尹漫急忙压住：“江垣！抢女子之物可非君子所为！”
“将军能重生，我也会改变。更何况，对着将军谈男女之分，不是看不起将军嘛。”江垣含笑道，手下的力度却稍微松了松。
尹漫趁机一把推开他，江垣一下子失
了防备，整个身子顿时往后仰。
她吓了一跳，急忙起身拉住他的身子，惯性作用下，两人齐齐摔在了床上，幸好江垣及时伸手撑住了身子。
“将军……这是……”他戏谑地低下头，那张布满疤痕的脸，此刻看起来异常迷人：“对在下有想法了？”
尹漫瞪大眼睛，愣了半晌，才反应过来他这是什么意思，一张脸直接红到了脖子。
她试图推开他的身子：“臭小子，别仗着现在我不会武功，占我便宜啊！”
“小的怎敢。”江垣的身子纹丝不动，只是含笑：“可是将军扯住我的呢。”
……她以前怎么就没觉得江垣这小子这么讨厌呢！
尹漫摊开手：“我没扯住你了，可以起来吧？”
“若是我不想了呢？”江垣伸手将落在她脸颊上的发丝拨开，看着她瞬间瞪大的双眼，又忍不住掐了掐她脸颊的肉，随即蹙起了眉头：“果然是太瘦了。”
“喂……”尹漫忽然觉得自己就跟只小猫似的：“差不多得了啊。”
“啧，你还让我当成妹妹的，将军这是说话不算话？”
“男女授受不亲！而且有人把妹妹这般压住的吗？快起来啦！”
“那我不把你当成妹妹不就行了？”
“那你打算把我当成什么？”
江垣面相柔和，溢满了深情，如和煦的春风，慢慢地弯起了嘴角，眉眼里皆是她的样子。
那个驾马奔腾，肆意飞扬的红衣少女。
“女人，我想把你当成一个女人。”
薄唇轻启，火热的呼吸喷在尹漫的脸上让她有那么一瞬间失神。面前的少年丰神俊朗，眉眼间柔情似水，隐隐可以看见戏谑中藏着的紧张。
她的脑海里忽地就闪过梦里那个真实得让人不可思议的吻，那温柔的触感，仿佛还停留在她的唇瓣上。尹漫看着江垣在跟前放大的俊脸，忽然有了一股冲动。
但理智及时地拉住了
失控的那条线！
尹漫面色潮红，眼中闪过一丝难堪的恼怒，用力屈起左腿，就要往上顶。
江垣眼疾手快地跳开，瞪大眼睛：“你这是……”
“臭小子！”尹漫心慌到不行，面上还得努力装着镇定：“五年不见，翅膀长硬了是不是！居然敢调戏我！”
江垣一愣，随即笑出声：“好了，不闹了，睡觉吧，明天还要赶路。”
尹漫还眼带戒备：“你先给我躺地上去！”
“是，将军！”
他听话地打好地铺，躺在了地上，听到床上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想来应该是尹漫也躺好了，挥手便灭了烛火，转眼间房间陷入一片黑暗。
窗外的月光泄到地上，形成道道光斑。屋里寂静无声，江垣可以明显感觉到床上人儿刻意放慢的呼吸。
他知道她没睡。
他也睡不着。
从前在外征战，环境艰苦，她也不曾因着女子或者将军身份要求特权，遇上帐篷不够，经常不打招呼，就钻进他的篷内，吓得正准备脱衣服的他，急忙又合上衣服。
“男女有别！将军是不是该注意一点！”
“啧，小屁孩一个。”尹漫瞟了眼他精瘦的身子，满意地点点头，疲惫感随之席卷而上，直接脱了铠甲，合衣躺在了床上。
“条件有限，今晚我与你睡？”
那时候的江垣也才16岁大小，正是初识男女之情的年纪，忍不住就瞪大眼睛，过来赶人：“这不妥吧！女子清誉，可是最重要的！”
“哎呀，在外打战，哪里还有什么男女之别。”尹漫无所谓地挥了挥手：“再者，你是我从小看着长大的，跟我弟弟似的，有什么好见外的。”
她翻了个身，戏谑地看着他：“还是，你忍心让我跟外头那几个五大粗挤着睡？”
“不行！”少年脸色涨红，光想画面，便觉得躁怒。
“那我打地铺好了。”
尹漫瞧他面红耳赤，
眼神四处飘着，就是不好意思落在她身上的样子，忍不住大笑：“别怕，姐姐不会吃了你的。”
……江垣脸上红晕再度加重，他重重地将被子扔在地上，发出巨大的响声。
“一个大男人居然这么小气。”尹漫还以为他闹的是有床躺不得的脾气，颇有些无奈：“算了，我打地铺，你睡床上……”
“不必！”少年气急败坏，却又不知该从而说起，只能扭过脸，不发一言地躺在床上，听着床上自己爱慕已久的人呼吸渐渐平缓。
她就那样睡着了！
丝毫不顾底下人百转千回的心思！
江垣犹记得当时的自己满腔的郁闷无处发泄，又怕吵醒她，只能一个人躺在地上苦苦挨到了天亮，等她醒后，直接到外头跑了十圈，才压制了心头的烦躁。
如今倒换成尹漫睡不着了。
想来，她终是意识到男女有别，不再当他是个弟弟了。
不枉他这段时间循序渐进地诱导。
江垣轻笑，这几日以来的苦闷、烦躁和不安，终于一扫而空。
这些年，他的耐心渐长。五年都等过来了，再多等些时候又有什么关系呢？
只要她在他身边，就好。
江垣嘴角含笑，就这样慢慢进入了梦乡。
然而床上的人儿却辗转反侧，她呆呆地望着床顶，上头描绘着一副翻涌的海浪，像极了她此刻的心情。
尹漫忽地生出了羞耻心。
江垣于她，是家人，是弟弟般的存在，刚刚那一瞬间，她居然生出丝丝缕缕异样的情愫，就好像有什么东西在她心里开始发酵，让她的脑子渐渐失了控，看着江垣的薄唇，居然就想吻上去……
她无声地哀嚎着，又不敢翻身，只能惩罚般地拿被子狠狠地蒙住自己的头。
半晌后，她重新冒出头喘气，同时给自己的行为找了个合理的原因——都是那个道长的蛊虫惹的祸！
然而这注定是一个无眠夜。